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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最后吞噬

“你说什么?那臭丫头没死,我娘却成了替死鬼!”此刻的孟绍蓉愤怒大于悲伤,甚至有点埋怨死得无辜的孟夫人,“都怪她什么都贪婪!不过一碗汤,这也接受那丫头的虚情假意!”

霍少杰气愤不已,当即拿她出气,要不是她怀有身孕,暴戾的他肯定会劈她一掌:“都是你!说什么在食物里下毒,如今功亏一篑,还打草惊蛇,傅玄珞一定会更加戒备!”

“我、我也没料到我娘会掺和进来,这是错不在我!”孟绍蓉虽然怕他,但也拒绝哑巴吃黄连。

“滚!你一个无知妇孺少给我添乱,我有法子除掉他们!”

吞噬傅家家财不成,反而惹祸上身,被傅玄珞反将一军!霍少杰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狠狠地咒骂一顿后,带着自己的人马,趁夜色离开藏身多日的地方,殊不知此刻的鲁莽冲动,让跟踪的人逮个正着。

傅家称霸江南并非徒有虚名,短短五日之内,傅玄珞就彻查出被收买的商家,而且也把霍少杰从诸多巢穴中揪出,宋罡领着官兵一举将他的巢穴歼灭,并顺利缴获赃款和收回全数官银。

傅家厚葬了孟夫人,但丧事并没有铺张,只是低调的在门檐上挂起白灯笼。傅玄珞足不出户,守在家中陪伴妻子。大娘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孟菁慕着实受了惊吓,这几个夜里都睡得不踏实,只有在黎明破晓后,才能安心睡下。

书房的暖炕上,孟菁慕正恬恬睡着,闻着淡淡沉香,傅玄珞偶尔一下翻书声也没扰她清梦,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她的睡颜上,还是一贯低调的温柔和内敛的宠溺。

“大少,宋大人又来访了。”知道夫人睡着了,管家低声在门外说道。

半晌,傅玄珞拉下薄纱,遮住暖炕上的娇柔身躯,若有所思:“请他进来吧。”

宋罡这几天动作频繁,几乎每日都登门拜访,带着丰厚的礼物,嘴上说是来谢谢他鼎力相助,代表朝廷来感谢他,但他心里明白,宋罡多少是为妻子而来,私心想见妻子的。但这几****的时候都不对,孟菁慕睡得脑袋昏沉,没心神招待他;看来,今天该让他死心回京城去了。

“傅爷,打扰了。”

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打扰我了?傅玄珞撇唇一笑,不冷不淡的直接问:“宋大人日理万机,怎么还逗留在这儿?不用回京复命吗?”明显的赶人,不希望明天还看到他。

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宋罡当下尴尬羞语,看来,他早就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我……我只是来道谢……”

“道谢已经够了,你只是还放不下我的妻子,所以迟迟不愿离去。”他刻意加重语气在“我的妻子”上,语气带着浓烈的嘲弄和不满,“宋大人,你这样已经造成对我们的困扰了。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改变什么吗?”

“我……我只是后悔……想得到救赎罢了……”

“之前我不动霍少杰不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而是我要他一无所有,比踩死只蚂蚁还要简单。对你,同样如此,你若仍执着私欲,别怪我对你这个驸马爷不客气!”

傅玄珞刻意往暖炕上一坐,把宋罡的视线引到那里,让他知道孟菁慕就在薄纱后,这样可望而不可即,咫尺天涯的酸涩,足以压倒这个地位居高却个性懦弱的男人。越看宋罡那副样子就越燃烧他的怒火,正要继续破口大骂,身后一只小手悄然覆上他的背,暗示他稍安毋躁。

“……你走吧!”

“我只想见菁慕一面。”

“你没资格!”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半晌后,她的声音幽幽从薄纱后传出,“我尚未梳妆打扮,实在不适宜与你相见。”

“我……我……”畏惧傅玄珞锐利的目光,当年他对自己的凶狠一面,至今记忆犹新,“能不能,请傅爷回避一下?”

“你还诸多要求——”傅玄珞已经很不耐烦了,没想他居然还敢这样要求。

“你我男女有别,单独共处一室,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好。驸马爷有话就说吧,若没事,就请回吧——毕竟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你以后的人生在京城,不在对我的赎罪。”

不止宋罡大受打击的愣在原地,久久才拖着受挫的沉重脚步离开;就连傅玄珞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薄纱后的她,难以置信善解人意的她会如此果断,她淡淡一句,胜过他千言万语,如此简单的就把宋罡给打发走了。

“我以为你会说些安慰他的话。”

“他来这里就是想得到安慰的,不过,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可没必要安慰他。路是他自己选择的,总不能一受挫,就渴望别人的同情和慰籍吧。这么懦弱,不值得同情。”宋罡若是他心头一根刺,她很乐意亲手拔除,不再让任何可能性伤害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你想通了,我很高兴!”

“我现在只在乎你。”

情难自禁,傅玄珞隔着薄纱亲吻了她,金风玉露相逢之感叹,形容彼此携手同行,两情相悦的此刻,实在不为过!

崭新的日子,甜蜜蜜的继续。

但孟菁慕心里一直记住某一件事,不是秀眉深锁。

终于,这天夜里……

霍少杰和孟绍蓉被捕入狱,判决有了定案。秋后处斩,转眼,此时已是秋时。

孟菁慕趁着夜色,穿着深色的披风往大牢走去,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但她不能确定这些银子是否足够买通那些狱卒。

晚风习习,霎是舒爽,但她的心情却是那样的抑郁,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想去见孟绍蓉最后一面;是很是怒,太复杂的情感,已教她分不清楚了。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撞进别人的怀里。

“真、真对不起——”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来人竟是该在床上熟睡的傅玄珞,“你……”

“我是跟着你出来的。”傅玄珞端着看不出喜怒的脸,只是瞅着她的平静目光就够叫她无措了,主动接过她怀里装银子的包裹,“瞧你惶恐的,怕我生气?”

“毕竟是你的银子啊……”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孟菁慕神来一句,叫傅玄珞啼笑皆非了;了解她心情阴霾,便也收起捉弄她的念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去见她。”

“你明白?真是太滑稽了,我可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见她。”垂下螓首,孟菁慕自嘲一笑。

静默良久,久到孟菁慕欲打退堂鼓了,他才又说:“终究是血肉至亲,去吧,我都替你打点好了。”

“什么?”

傅玄珞摇了摇手中的包裹,里面的银子“咯咯”作响:“我花了三倍的银子,买通了狱卒,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玄珞……谢谢你……”千言万语,她只能用短短数语表示心里的悸动,泪水忍在眸里,孟菁慕悲喜交加。

“去吧,别再这样迷茫无助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故意遗忘就会消失的,那只会更深的烙在心底。”

亲自将她送到大牢门前,傅玄珞与牢头低声说了几句,孟菁慕便被恭敬的请了进去。傅玄珞伫立原地,嘴角含笑,给了她一个无声的鼓励。

孟菁慕微微颔首,跟着牢头进入昏暗的楼梯,越来越潮湿腥臭,被关押两旁的囚犯,如兽嘶吼着,或如被抽离了灵魂,神情呆滞。

终于,在尽头,她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孟绍蓉,狼狈的模样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轻声谢过牢头,孟菁慕走向她,不约而同的,两人四目相交。

“……很得意吧,我落得今日地步,全是拜你所赐!”镣铐太沉重了,孟绍蓉身子空乏,难以动弹,只能仰首狠狠地瞪着她。

“我若得意,今日就不会来,而是在你行刑那日,大摆宴席庆贺。”孟菁慕看着这样的她,几分兴师问罪的念头,都消失了。

“猫哭耗子……孟菁慕,我会在下面等着你的……还有我娘……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死到临头还出言不逊,孟绍蓉,你就这么恨我?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恨我什么?”这点已经困惑孟菁慕很久了。毕竟两人年纪相仿,童稚的时候还以前上过学堂,一起玩耍,尽管只是偶尔相聚,但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仇视和敌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看自己的眼神改变了……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孟绍蓉默默流着泪,对这个心怀怨恨多年的妹妹,今日,总算可以有个了结了,“自小,爹就偏爱姨娘,偏爱你……都说我娘是个刻薄的女子,所以爹冷落她,我可以体谅……但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渴望得到关爱而已,难道这也不行?”

孟菁慕不作声,只是泪水缓缓积蓄在眼里,看着她,全然包容她的怨恨和愤怒。

“好不容易长大了,傅家来提亲,我是多么高兴啊,这门亲事可提高了我的地位!总算可以认爹对我刮目相看了吧……但是,背过身去,爹却想将你许給傅家!你叫我如何置处!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直对你宠爱有加,生怕我娘亏待你,他就想方设法补救……知道你渴望离开孟家,对你离家出走的事也不追究,放纵你自由享乐!我呢,他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有渴望的,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给我一点关爱!”

“你还是不自省……你有渴望是没错,但你错在骄纵不孝,任意妄为;大娘对你溺爱,而你理所当然地接受,还变本加厉……认为所有人都该对你好,宠着你……但是你别忘了,孟家毁了,爹走了,大娘也不在了,不会再有人纵容你了……”

“孟菁慕,你没资格教训我!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被毒死的不是你!”

孟绍蓉凄厉地哭喊着咒骂着,内心有太多的不满,作茧自缚;倒坐在地上,痛哭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她恨这个妹妹,却也格外羡慕她;总以为自己拥有一切,便恣意挥霍,但到头来,真正拥有的却是妹妹。

孟菁慕看着,默默落泪,真不晓得该是心痛历尽苦楚而病逝的爹,同情无故被毒死的大娘,还是可怜这个已不会分是非黑白的姐姐;姐妹阋墙,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有多可悲就有多可笑。对她的猜忌、防范和怒火,到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孟菁慕蹲下身子,双臂轻轻搂她入怀,不再有疏离作怪,也不愿再敌对——选择了原谅。感受到她的靠近,这回,孟绍蓉没再恶言相向——这样的温暖,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于是,在阴冷肮脏的牢狱里,姐妹俩抱头痛哭,用彼此的吵骂和泪水,化解了这半辈子的恩怨了。

半个时辰后,孟菁慕带着一双通红的眸走出牢房;在外头等着的傅玄珞虽早有心知这个情况,但还是心疼她的哀愁:“别难过了,人各有命。”

“……什么时候?”她哽噎着嗓子问。

“五天后,在虎下门斩首,霍少杰也是。”

“……从前,我总是怨天尤人,自艾自怜,觉得老天爷错待我了,恨不能自己是男儿身,离宋罡远远的,离大娘远远的,离孟家远远的……但是现在,我要嘲笑自己了,渴望什么自由啊?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作茧自缚,绍蓉也是……只不过我比她幸运,她一无所有了……但我,还有你……”

闭塞的思想豁然开朗,终于,她看清楚了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这个一直包容自己的任性和倔强男人——正是要与自己携手一辈子的人。

“回家吧。”

“玄珞,你也不再怨恨了吧?”

忽然一句,但他就是明白她指的是孟家福,他微微一笑,是满足也是感叹:“……早就烟消云散了。”此刻想想,自己还是遗憾当初在他临终前没见他最后一面。

“那真相可以告诉我了吗?”孟菁慕念念难忘爹在临终前老泪纵横,连连对自己的道歉、忏悔的一幕。

“这事说来话长,要从五年前说起的。”

“你说,我洗耳恭听……”

“我的妻啊……”吻着她的发鬓,傅玄珞沉声笑着:“我的菁慕……你可知道,我爱你很久很久了……久到你被休离那个时候,久到你还是宋夫人的时候,久到你还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

事过境迁,傅玄珞释怀了,总算能轻松地对她说起那段过去,那段自己曾放任自由的日子,经历了一回足以改变自己半生的故事……

缘 起

摸着脸上那半圈陌生的的落腮胡子,明明已经陪伴自己一年了,但还是不习惯。男子梳洗完后,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留着胡子,遮掩他过于耀眼出色的威仪气度和容貌;换上粗布麻衣,背上简便的行装,退了客房,男子再次迈上游历的道路。

乔装打扮成男子,这一举动绝对称得上是她最疯狂的,不理智的行为。青衣布衫,帽冠履发,举手投足潇洒随意,她的假装绝对有男子儒雅的风范。至少,一路下江南半个月来,并没有人认出她是女儿身。

走走停停,纵情随意,呼吸着自由的气息,就是明日便离世仙游或是困于囚笼,她也死而无憾了。

“老爷,你看这……”老管家伺候在旁,与孟家福乔装打扮,一路跟随二小姐到了江南;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二小姐似乎还没有回家的意思,而老爷也不催促,让老管家雾里看花,搞不明白。

孟家福怜惜这个自己愧对的女儿,自她的亲娘离世,自己的正妻对她的刻薄和羞辱更是变本加厉;眨眼间,十年了,委屈她在那个抑郁的家里:“随她吧……难得出来一趟,让她享受一下自由……毕竟,回去后……她要面对的是另一种人生了。”

“老爷是意属宋大人吗?”

“宋罡是慕儿亲自选的……毕竟是青梅竹马,就算老夫不同意,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老爷觉得宋大人不好?”

“是不够好……至少,老夫不觉得他是真正适合慕儿的人。”想罢,孟家福又是一阵摆手叹气;明知不适合又有何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有限的提亲人选中,就属宋罡是较好的。

老管家住声了,话到如此,说什么都迟了。

两个结伴的老人家,远远地跟在孟菁慕身后,默默的照看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传说江南是水乡,风景醉人,果然没骗人!

游走在白沙堤岸边上,手握折扇,一摆一扇的模仿着男子的举止,倒也有几分味道。只是她肌肤胜雪,朱唇不点儿红,素脸的清丽,还是让精明的某人识穿了身份。

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胡子的浓密着去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头戴笠帽,粗布麻衣加身,颜色深得不知道衣服有没有清洗过,幸好没有散发出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了。

江南的秋没有北方的苍茫萧瑟,柔柔的,红黄绿层层交叠,是别样的秋景。

蓦地,她说:“我喜爱秋的潇洒和落叶。”

他朗声大笑,密而黑的落腮胡子随之耸动:“因为你是渴望自由的!”

被他一语道破,她微恼,怒而反问:“何以见得?”

他也不吝于解释:“就凭你女扮男装,女子半步不出闺房,只有男子能行走天下;你还喜爱秋的潇洒是因为脱离母树的落叶,所以,我晓得你渴望自由。”

好一个一针见血啊!她沉默了,哑声道:“……算你说对了,总有一天,我会争取到我要的自己和自由。”

他若有所思的瞅着她:“你很倔强,有魄力,不错!我欣赏你!”

瞪他一眼:“我不需要你欣赏。”

他又问,故意闹她:“姑娘芳名啊?”

瞪着戏谑自己的他,明知道她女扮男装就是要掩饰身份,他却这么揭穿她,不住怒道:“在下姓秋名公子!”

仿佛取悦了他,满脸的落腮胡子再次抑不可止地耸动起来,他笑声爽朗:“秋公子,幸会了!”

他为何要跟着自己?其实她也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往大杂院里送吃送衣时是第一次看到他;然后在泛舟时救起一个落水的孩子时,是第二次与他目光相接;再是为了求一个平安符,踩着湿泥巴一脚一洼的上山时,是第三回与他相遇。然后,第四次……第五次……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竟与他有过多面之缘!明明素不相识,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是越来越熟稔。到现在,他竟一副认识而多年未见的模样过来与自己说话。

“好好的一个姑娘,干嘛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

孟菁慕低头把自己的衣着检查一番,整洁而雅气,分明一个清俊的书生模样;但经他一说,为何变得像是落难乞丐的狼狈意思?

“你看得出来?”

“你以为?红唇齿白的,眼睛清澈,分明告诉别人你是个姑娘。”身材高大的男子靠近她,瞧见她眼底的怀疑,不禁失笑,“你也不想想,这个月来我遇见你多少回了!”

这倒是真的,彼此相遇不下于十次,惊奇得可传为奇迹。

“那你呢,好好一个男子,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学着他的口气,孟菁慕毫不示弱的回他一句。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行走江湖,这样的打扮最能掩人耳目。”

“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吗?”

“这才有游侠的风范啊!”

听他鬼扯,孟菁慕不禁觉得有趣。世间之大,果然各种各样性格的人都有:“那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名山大川,你能说出名字的,我应该都去过!”

好狂妄的口气啊,但孟菁慕却是那样的羡慕,心头默默淌过几丝苦涩,笑容有些僵硬了。男人仿佛察觉了她的低落,被落腮胡子遮住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流露出对她的心疼。

“想不想听故事?”

“什么故事?”

“我的游历。”

他仿佛有魔力,吸引着自己跟随他的脚步,忘却他只是个有过多面之缘的陌生人,忘却要顾虑自己身为女儿家的名誉和安全。当孟菁慕恍然时,自己已在酒楼的雅居中,与他促膝长谈整个夜晚了。

远眺倚栏外的市林夜景,时近中秋,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孟菁慕幽幽一叹,默默的将这些尽收眼底,好让自己将来在孤寂的时候,可以用来回忆、怀念,至少,自己曾经自由过,放纵过,也得到过。

男子不再说话逗她开怀,静默地靠在椅背上,偶尔啄酒一二,但那双虎目锐利如鹰,一直霍住她的小脸。夜露秋霜甚浓,仿佛也裹住了她,薄弱的月辉下,面若桃花,她看来是那么的脆弱惹人怜;尽管自己见过她坚强的一面,但她终究还是个姑娘。

“……为何哭?”

孟菁慕不甚在意的抹去脸上的泪,轻声道:“羡慕你啊……瞧你多逍遥潇洒,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被安排好了……都是注定的……”

“你被安排了什么?”

“嫁人、生子……女子,千年来皆如此。”其实真的不该和这个陌生的男子说这些话,况且,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但那些话语已经憋在心头太久太沉重了,不得不发泄出来,“世间就是这般不公平……男子是自由的,为所欲为……女子呢?枷锁系身……”

“许人了?”

“……我打小就认识他,我想,他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半晌后,心头莫名心酸,仿佛受到她悲伤的感染;他凝望她的眸笑说,语气有几分调侃,也有几分感叹:“秋,似女子含愁的水眸——若真如此,此女子便是你了。”

听罢,孟菁慕回视他,确定他是说认真的,才微微扬起嘴角,无声地绽放出一抹如花笑靥。男子明明滴酒不沾,只是闻着淡淡酒香,自己也醺醺然了。

接下来,两人再无交谈,香烛秉立,映照在墙面的人影憧憧,有说不出的怅然和寂落。

彼此都不问对方名字,结伴游山玩水数日,这时候,孟菁慕满足了,劝慰自己不要再望洋兴叹。

“玩够了,我该回去了!”男子似乎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孟菁慕再说道:“家人怕是很焦急了,我该回家去了。”

“我送你。”这时候的他,已经舍不得和她就此断了缘分,佯装出轻松慵懒的姿态口吻带笑,不敢让她听出自己的心意。

“谢谢你这些天的陪伴,但我决定自己回去——面对自己以后的人生。”

遮半脸的落腮胡子恰好掩饰了他藏不住的紧张,和颧骨上的微红:“那就把你的大名和老家说一下,本大侠我会去看望你的。”

孟菁慕笑着摇首拒绝了,拱手作揖,弯身拜别:“游侠,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瑰霞娇艳,秋色相送。

男子不敢追上去,也没有追上去的资格,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那道纤细的身影离开。这一刻,他心痛如焚!想着她的笑,她的泪,想着她含愁的眸和渴望自由的心,还有那倔强的傲气。这样一个女子,竟然就被自己遇上了,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心为她悸动了——决不能这样放开她!或许很荒谬,但自己的感情却是来得如此激烈炽热,前所未有的强烈念头,迫切他去改变这个分别的结局!

脚步一转,男子朝另一个方向飞快奔去。

提着行囊,孟家福与老管家到了渡口,等待下一艘北上的船,故意乘坐晚女儿一个时辰的船离开。

“大爷请留步!”

这个一副落魄相的男子神情凝肃的冲自己奔来,让孟家福不得不警惕几分:“小伙子,怎么了?”

“大爷不会不认得我的,毕竟,这些天你们两位一直在后头跟着我和一位姑娘。”男子不迂回说话,语气口吻也不同于之前的惬意轻快,气势威然,正经严谨得似另一个人。

“你、你察觉了?”孟家福不由得重新打量他。

“她是你的女儿。”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本以为他只是个缠着女儿混吃混喝的落魄小伙子,但此刻看来也不尽然。

“在下是来提亲的。”

孟家福怀疑自己重听了,与老管家相看一眼,瞧见彼此眼里的震惊,他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可抑不住冲男子吼了一声:“提亲?!”

“是的,我要娶你的女儿。”他的语气恳切而坚定。

“小伙子,这可是不能儿戏的!”

“我心意已决!”

“你、你拿什么来娶媳妇?你看你——就算老夫不嫌弃你的落魄清贫,但你凭什么养家糊口?老夫的女儿虽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求攀龙附凤,但是你——”可怜孟家福也词穷了,既不愿伤了这小伙子的自尊,也不愿委屈了自己女儿。

“在下有能力的,只要再半个月,在下就可以用真面貌面对你们。”

有口难言,今日总算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他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让气宇轩昂的自己来面对这一刻,说明自己其实是江南首富,是扬名万里的傅家大少傅玄珞。但是他不能,毕竟自己已定下磨砺和体验平凡的计划,隐姓埋名了这些日子,毅然而坚定的个性决定原则,他就不允许自己半途而废!至今还剩三个月而已。

以为他在说诳语,孟家福规劝道:“别傻了孩子,老夫的闺女已经许人了。”

“但她不快乐!”男子急了,对他单膝跪下,“我心疼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确定她是我的!”

“她已经得到快乐了。”孟家福叹气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小伙子,老夫明白你喜爱她的心意,也很感激你这些天对她的照顾;但你们只是短短的相处了几日,这样的感情是不真切的。”

“不!大爷,在下知道你不相信,但请你给我机会,让我令你相信!”孤注一掷,男子就是厚着脸皮纠缠,也要取得孟家福同意。

船靠岸了,乘客陆陆续续登船了。老管家低声在旁催促着,孟家福好生为难。眼前这个小伙子,眼神正直透彻,看来是一言九鼎的男子汉;但终究不过陌生人而已,不能尽信。再说,女儿已许给了宋罡,若是因此悔婚,只会损害了女儿的清誉,不能妄行。

迟疑半刻,他不得不假意应付男子:“……好吧,你若真有能力也有真心,那你就带着聘礼,到北方徐州孟家找老夫提亲吧。”话说如此,但孟家福压根就没当真,也不相信他会不辞万里,从江南到徐州。

“谢谢大爷!”男子狂喜,猛地对他磕了一头。

“快起来吧小伙子,老夫可受不起!”

男子送他们上了船,忽而想起什么,追着又问了一句:“大爷……可否告诉我她的闺名?”

看着他的眼睛,孟家福微微一顿,才别过脸去哑声道:“……她是老夫的长女,姓孟,名绍蓉。”

男子听罢,欣喜若狂,不住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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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故事虚拟,有借鉴其他文学作品。但是,内容是作者自己设想的。若有雷同请告知,谢谢╭(╯ε╰)╮)21世纪最有实力的特工组织,在一次任务中突然消失。他们,去了哪里?幻世大陆风国公主有名的傻子,而且还是一废物,出生时已经没了娘,爹不爱,兄妹欺负她没有八行之力的任意一种的修炼废物。但是,废物是可以利用的。看21世纪的实力派特工利用这局身体,打出一片天地。可是,谁能想到这废物还有一身份。而且桃花还朵朵开,某位妖孽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直接把某女带回家私藏起来某女不干了,开始与某男玩起追逐游戏。某女组织她和他外加小伙伴们斗天救父母。更多精彩内容请锁定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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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阴冷的戏台,瘦削的少年跪了许久,长发散乱。该死啊……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一生,全都要交付给这里了呢。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一滴泪水滑入略显苍白的唇,苦得发涩。“王耀……”他用手指在戏台的灰尘上写下两个字,嘴中发出读音,指尖颤抖。最后,又狠狠将王字涂抹得再也看不见。王姓,不再是这江山的主人。…………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究竟是谁入了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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