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方看到这百虫朝月的奇景,脑皮阵阵发麻,刹那间“轰”的一声,不知为何,石像猛然向他倒去,杜十方退之不及,翻身滚到一旁。那石像本是空心的,加之年代久远,倒在地上立马成了几块,里面满是虫卵虫粪,夹杂着一起裸露出来,受了惊的钱串子四散开来,它们汲取月华被打断,此时性子暴怒,察觉到地上有个大活人,纷纷向杜十方爬去。
杜十方暗道不好,被这等老母虫咬一口哪还有命。这时洞口里的乌蝎子打了个鸟哨,这是他俩之间交流的暗号。杜十方赶紧撒腿跳进洞里,他拍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傅你这哨子可是及时雨,上边儿没路啦,那镇陵卫是个大串子窝。”
乌蝎子骂道:“明知道山里毒物惹不得!这下连退路都瞎了!”杜十方很是冤枉的说道:“我压根儿没碰那镇陵卫,也不知道哪家野鬼和我过不去。”乌蝎子不再答话,拿着火把就向洞里深处走去,洞里暗流刚好淹过膝盖,走起来不怎么吃力。
走在后头的杜十方快被这流水的腥臭熏昏了,乌蝎子知道他年纪轻定力浅,从包里拿出一片诺子皮让杜十方含在嘴里,这诺子皮是虎尾草混着千手丝兰捣碎晒干制成的,能麻醉人的鼻舌,让其感觉不出气味,但含久了就会麻痹不治。乌蝎子盗墓靠的是五识,所以不轻易使用这玩意。他还特意叮嘱杜十方:“过了这暗河就赶紧吐掉。”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三刻钟,水流也渐渐湍急起来,杜十方隐约感觉有东西在脚上蹭,他拿着火把照亮水里一看,是一条黑黢黢的塘鲺,他抬起腿想把它赶跑,却发觉这塘鲺一动不动,他试探的向水里一抓,竟一把将它抓了起来,这塘鲺没有鳞甲,也没寻常鱼那般腻滑,摸起来就像打湿的木头一样。它在杜十方手里也不左摇右摆,只是木木将嘴一张一开。
杜十方感觉奇怪,他把塘鲺捏在手上细细打量:“这鱼犯了鸦片瘾不成?”这时乌蝎子回过头来,厉声问道:“手里拿着什么?!”杜十方将鱼举过头顶,大声说道:“打尖填肚的。”乌蝎子一听,反而更加生气:“洗洗招子再好好瞧瞧!”
杜十方抬头一看,心里猛地抽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摔在水里,却只看他手里抓着个人头,披头散发,面容已经被水泡得发胀,模糊不清。这时水里游来黑压压一群塘鲺,在乌蝎子和杜十方脚边停住不走。
乌蝎子冷冷道:“想吃人头师傅可不拦你。”杜十方一把抓住那人头,砸进水里,骂道:“敢用障眼法变成塘鲺来骗爷爷吃你!”乌蝎子说道:“这可不是塘鲺。”不知何时,水里的鱼都已变成发胀的尸骨残骸,乌蝎子将火把插在洞壁上,慢慢说道:“这是死人怨念化成的,唤做横公鱼。夜化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亡。我实在想瞧瞧是这埋的十六国的哪位君主,这么残暴不仁,活活糟蹋了这龙眠宝穴。”
这满河道的尸骸还吓不住杜十方,但他被那幻化成鱼的人头吓得有些心神不宁,一个劲的催促乌蝎子赶紧往前走。乌蝎子指了指身后:“走到头了,墓室就在这上面。”尽头是个用石块砌成的排水洞,杜十方的干瘦身材或能硬钻进去,但水流太急,根本没辙。
杜十方问道:“从部队溜走时,我顺了三个手榴弹,能把这炸开不?”乌蝎子摇摇头道:“这样容易损到里面的冥器,触到机关也不好说。”说罢从包里拿出几截模样奇怪的短钻,上面挂满银光闪闪的刀片,他将短杆组合成一根长杆,再用杆里器括将刀片一一固定,恰好成了螺旋而下的形状,这钻前端是个钢尖锥,后端则是圆盘把手,乌蝎子一生走南闯北,找到过不少奇门器具。此钻名叫子母钻,是乌蝎子在陕甘大旱,看到农民用此钻来开洞打井发现的。乌蝎子握着把手,蒙上面纱,将铁锥插进洞穴上方,再用力向右旋转,子母钻便一点点没进土里。
钻了大约两刻钟,乌蝎子感觉越来越吃力,这便是要打通的前兆,杜十方准备上前帮他一把,却听见后面响起哗哗水声,乌蝎子放下手中的活,拿下背上步枪瞄准后方漆黑处,杜十方也拔出刺刀摆开架势。
这声音越来越近,师徒俩配合默契,完全不慌阵脚,都死死盯着黝黑处。此时那漆黑处隐隐有黑影耸动过来,乌蝎子手如闪电,“刷刷”两下将枪上膛,只等黑影现身,突然那头传来有些稚嫩的声音:“十方哥,乌老爷子。”紧接着走出来一个黄毛小兵,是部队里的小跑腿,才十五岁,个子刚好比枪高出个头,人没大名,生下来就只得了个小名:小葫芦。
乌蝎子没放松警惕,问道:“部队的人找来了?”
小葫芦回答说:“我看见你们溜了,我也就跟着你们后面溜了。”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现身?”
“我躲在那石头人后面想叫你们,结果一慌就把那东西推倒了,还没等我喊出口,十方哥就跳进洞里。我又被这些大虫子拦着,等着虫子都散了,我才来找的你们。”
原来这小葫芦在部队里受老兵欺负,只有杜十方见他可怜,待他最好,乌蝎子则对他爱理不理,当他看到乌蝎子师徒俩逃跑时,他也觉得当兵受够了苦,索性跟在他俩屁股后面。
这时杜十方挡在小葫芦身前,说道:“乌师傅,饶他一命吧。”乌蝎子迟疑一下,冷笑道:“既然被他找到我们,本不该留他。现在暂且就让他跟着我们,出了这黑竹沟,再说其他。”小葫芦则一脸疑惑看着这两人,全然不知自己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乌蝎子继续握住子母钻,打了有半尺左右,只听“嘣”的闷闷一声,子母钻已经打通了土层,到达了墓室的石地板。再用力,子母钻也打不进半分,乌蝎子只好反方向翻转,将钻头一点一点抽出来,等收好母钻,乌蝎子又从包里摸出一包魔芋散,这魔芋散酸性最强,能开山劈石。他用水将石板打湿,再一点一点将魔芋散涂在上面,涂好后,石板不断“嘶嘶”的冒出白泡,像是烧滚的汤一样。不一会儿,白泡渐渐没了,石板上只剩下一个大凹洞,
这石板的内部只是松脆的岩层,如今破了它的皮,一切都好办了。乌蝎子又拿出子母钻,轻轻松松翻了几转,便听见上面破开石板的声音。乌蝎子大喜,加了把劲儿,将洞口钻到能容一人出入,这才收回子母钻。乌蝎子将火把伸进墓室,过了一会又拿回来,火势丝毫没减弱,说明墓室内空气流通。乌蝎子回头对身后两人说道:“我先进去探探究竟,等我打了暗哨,你们再进来。”说完,乌蝎子一纵而跃,手脚并用爬上墓室。
杜十方对小葫芦说:“待会我扶你上去,别害怕。”小葫芦嬉笑道:“刚才我一人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也没害怕过。”两人等了许久,却听不见乌蝎子发暗号,杜十方心里难免有些着急起来,又过了一会,上面始终没有动静,杜十方决定上去看看,他叮嘱小葫芦在待在下面,一人爬进墓室,他在洞口冒了个头,看见这墓室极为宽敞,顶上吊了盏青铜油灯,四周空空荡荡,没有棺椁,看来这不是主室,墙壁上的烛台却已经点燃,南面立了尊约三丈高的夷人石像,手持短刀,额前束有英雄结,威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