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罢,玉悠。那不是你如今该去的地方……”
“姜漫……”有谁,在叫着她的名字。可是,有谁呢?她好像忘了什么。不过一晃神,她就跌落到一个透着些许凉意的熟悉的胸膛里。那双干燥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像观玉般得仔细与小心翼翼。
“玉悠,你这般又是何苦呢,”清润的嗓音渗进了丝丝凉意,传到姜漫的耳朵里,到底似浸染上了胁迫的色彩,“即使无人记得孤,孤仍在,也依旧待你如初啊。”
姜漫僵硬着身子,沉默地侧坐在他的怀中,决堤的泪水已经不在她的眼眶中打转,纷纷跌落在他的衣襟边锁骨上,瞬间便灼伤了他的肌骨。留下一道浅浅的淡粉色痕迹。
“莫哭。”他慌了神,焦急地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心疼却又不露声色地哄道。
“那你也莫要再阻止我,”姜漫哽咽地抬头,眼里空洞得漆黑一片,“我看不见你,感受不到你,如若你不出声,我甚至不知道你就在我身旁。当初若不是如这一次般卷入异时空,想来你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但我仍旧想知道你的模样,我想抱一抱你,我想跟你一起去下界游玩,我想跟你一起参加奇人异士的聚会……”
“冒险寻求以致不慎跌入异时空的事,我无法推脱。但我,只是、只是想见你!”
男子笑得清浅,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你想见孤,可孤一直在这里,没多近一分,也没走远一毫。孤从有意识起便跟在你身旁,置身于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若不是你在危急关头解开部分封印,孤无法救你出来,也终将一直沉眠。”
“孤无记忆可言,也不想追寻,只愿伴你一生安乐无悔。奈何你执念太深,若不根除,再如今日这般深入乱境,怕是孤也救不了你。”
“你窥过《天缘簿》,已知晓孤与你缘起十世,皆是孽缘。囚禁孤的黑暗永无边际,但孤却能望穿外界山河,看尽世态凉炎。”男子一顿,粉润的嘴唇此时莫名地变得毫无血色,连原本光洁的额头也不甘示弱地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低头温和地看着流露出震惊的女子,笑言:“你看不见孤,怕是因为你并无关于孤的记忆作为连接这片黑暗地域的纽带。”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眉,左手无知觉地拉扯着:“那我如何才能见你?”
她坐等男子的回答,良久,就在她以为他又要消失的时候,他浅浅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回答道:“你若能回返十世,重铸你与孤的记忆,回来之时,你便能见到孤的样貌……”
姜漫一听,本因失望而垂下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脸上带着意外的喜色,惊讶地小声问道:“你会让我去吗?!”
“孤阻止不了。”他看着女子的笑颜,终究是不忍心责备,“孤定全力护你周全。但今日擅闯异世之过,不可再犯。”
“孤启动星盘,助你将魂体将融入每一世自己的躯体,一直到十世结束才能回来。你所历经的每一世记忆都会在进入下一世之前被孤直接收回。待到你回到孤身边之际,会尽数归还于你”
“我不曾过见你,只听辨得了你的声色,可你虽是你,但十世也不可能尽数相似,你难道不怕我认不出你么?”
“当你完全融入身体的时候,那一世你所历经过的映像会出现在你的脑中,那时你自会明白孤的意思。重铸记忆,于你而言不过是重行于俗世,弥补以往的过失罢了。”
姜漫道:“那我若是解不了这缘,是否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男子微敛眉目,自然地说道:“孤自会护你。”能护你周全的,除了孤又能有谁。
男子思索半晌,默默补上了一句:“凡事须三思而后行。”
“嗯。”姜漫低声应道,停了几息,黯然地笑笑:“到了这般时候,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姜漫叹了口气,不过呼吸间便消失在了男子的怀中。而在他左手边上一直黯淡无光的星盘此时却散放着淡淡的荧光。
星盘在姜漫进来之前,已经悄然启动。
身着青黛长衫的身影缓缓站起,青松般有力而硬朗的脊背依稀可见地颤了两颤。随意披散的三千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成皑皑白发。几缕白发贴合在早已附上了薄汗的面颊,柔弱的发梢随着紊乱的呼气沉浮不定。
“咳、咳~”,沾粘上血丝的唇角把同样的血色晕染在了苍白的发梢。他终究是压制不住翻腾的气血,咳出一口心血。
“玉悠,吾名斯遥啊!!”他藏身于黑暗中,眼里的神色却闪烁不定。
算上这次该有二十七次了。她问他的名字问了二十七次,他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二十七次,然后,她也,忘了二十七次。
他叫她玉悠,她却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叫姜漫。二十七,呵呵,可真是一个极有趣的数字!
“呵呵呵……”男子捂着宛如被火烤燎般的胸膛,独自,漠然地笑得凄凉,“呵,玉悠,孤忘了自己,却独独记得你。这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孤所爱之人。可孤,又是谁?”
男子茫然地望向一处黑暗,似乎在透过它看着什么。
……
阳光笼罩下金光闪闪的小阳台,简约大气的欧式窗帘,温馨贴切的壁灯,最最重要的是这脚下柔软的、可爱的、萌萌哒的黑白奶牛地毯。
亲爱的斯遥先生,这真的只是客房而不是主人房吗!?
话说早上姜漫莫名晕倒后被心急火燎的池斯遥送往医院确诊只是睡着了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现在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并无任何苏醒现象的姜漫妹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人围观吧!
“那个,池先生,医生不也说姜漫她只是睡着了嘛。她这种情况我也遇见过几次,一般她只要睡个一两天就能醒。醒来就能上六层楼还是不带喘的那种。”乔芳华看着坐在床边呆望着女子而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的男性生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能不能烦请你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万古,能不能烦请你发挥一下你所剩无几的绅士风度,将这位女士,送回家。”淡定的池先生很不道德地把一位“优雅”的女士和一堆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请出了房门。
很不华丽地被拖出去的乔芳华,赤红着双目不死心地扔下一句,貌似是唬人的话:“池斯遥,你个乘人之危的伪君子!”池斯遥折着被角的手猛地一僵,依稀能听到门后宣扬的笑声。
池斯遥不由稳住声调,温和地对门外人不死心的乔芳华说道:“乔小姐,虽然你觉得我非正人君子,但我也确实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乘人之危这种事,实属不是在下所为。”
不远处听侯风声的吴妈等一系列给主人家作门面担当的管事,立马机灵地大嚷道:“乔小姐,您不用担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定会好好服侍好姜小姐的,绝对不敢有一丝怠慢。乔小姐您就放心地走吧!”
被万古提溜走的乔芳华,欲哭无泪地看着一大帮兢兢业业的佣人们毫不留念地挥着小手帕,向她告别。
(╥╯^╰╥)呜呜呜,姜漫,你的小伙伴我也救不了你了……日暮,热闹一时的屋舍终究是归于平静,落落余晖也在归巢的鸟雀声中,变得若隐若现。
此时的房间里,窗帘的阴影如一张破碎的蛛网,笼罩在床上一躺一坐的两人身上,微风不知从何处漫步,轻轻地引出一道细碎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呢,姜漫。刚刚手碰到你的一刹那,心在胸膛里竟然莫名其妙地疼了好一会。那样的感觉,就像被一把淬了毒的利剑穿刺的疼痛……真的,很奇怪呢。”
他脸上不加掩饰的迷茫,像极了黑夜里的柳絮雨飞雪,带着神秘而稀薄的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