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纯笑着,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大姐,不瞒你说。我们也不容易呢。这几年闹饥荒,城里都吃不饱呢。我和宝强纪律严格,什么东西都是配给,孩子经常饿肚子呢。我最近要出国演出段时间,宝强他们工作忙,照顾不到孩子。我把儿子放到她桥月姨娘那里暂时住一段时间,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就是这个女儿,也不好意思都麻烦桥月大姐,就只有找个地方寄宿了。现在遇到了你们,真是太好了,我也放心了。”
“桥月?就是祈福虎的妻子吗?她还好吗?”车贤妻子吃惊地问道。
她察言观色,总感觉雪纯寄宿孩子的原因并不像她口头上说的那么轻松。可是看看她并没有点明的意思,她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有问问祈福虎的情况。也是,这几年方方面面都不是很顺心。她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安顿好,哪来的心思详细询问别人的闲事呢?
但为了礼貌,车贤的妻子还是真心地说:“孩子就放在这里吧。我们当年那么患难了异常,是同一战壕打过滚的战友。我就算穷得砸锅卖铁,也要把你的孩子照顾好。”心里还在嘀咕雪纯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呢。不是么?雪纯由于身体原因,当年不生育的,现在怎么有了两个孩子呢?她想。
这边,雪纯开初听见车贤妻子打听祈福虎的情况,心里沉重。现在又见她干脆地答应照看林溪,心里高兴,连忙微笑着说:“那就太谢谢你了。等我从国外回来,就回来接孩子。你说福虎么?他已经牺牲多年了。
他的妻子桥月大家和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里,平时也很忙,相聚的时间都要想办法挤。她和爱车大哥一样爱着福虎大哥。福虎大哥牺牲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单身,独自抚养着几个孩子,没有嫁人。同事也曾给她介绍过许多男同志,她都拒绝了。她和你一样,都是非常优秀的女人,我敬佩你们。”雪纯真心地说。
也许桥月不太同样悲怆的遭遇引起了车贤妻子感情的共鸣,她脸色稍稍和缓了些,语气也充满了同情和感慨,低声叹息着说:“她也不容易。想起当年她和福虎过日子的时候,和谁都不来往,只一门心思地过日子,真是个好女人。我不如她,年轻时候给车贤的好太少了,等明白过来的时候,晚了。”她微微叹息着,感情又低落下去。
雪纯听着,轻轻地打断她:“不要这么说,大姐,你后来对车贤大哥也挺好的。我们看着都羡慕呢。”想起当年车贤妻子的变化,雪纯又崇敬地说:“这也是我把孩子放在这里的原因。说真的,不是你和小车在这里,我是否把孩子寄放在这里还说不定呢。”
车贤妻子还要说什么,小车老师插话了。他低声说:“妈妈,阿姨,我们到教室里去被林溪妹妹接来吧。马上下课了,孩子们该吃午餐了。我想去看看,然后一起吃午饭吧。”
两个女人都同意,一起站起身走出屋子。
教室里已经乱成了一窝蜂。学生看老师久久地不来,就开始调皮捣蛋起来。有几个偷跑出去找了些小虫子进来吓唬女生玩耍,其余的孩子开始“大闹天宫”:有的拿着扫帚,指尖顶着它的柄头玩杂技;有的把凳子撂起来跨腿向过跳;有的虽然在读书,但是怪声怪气,油腔滑调,不成语调。
教室里面尖叫笑闹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趴在桌子上,手拿着一根稻草棍儿去挠一个熟睡流口水的男孩的鼻子。那个男孩鼻子被挠,打了个喷嚏用手揉着鼻子,还是没有醒转。
周围看热闹的孩子们笑得岔气。挠鼻子的男孩得意非凡,身体向后一仰,打算坐下来继续细细地挠人家的鼻子。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只顾捉弄别人,他自已也被人“阴治了”。
一个调皮的男孩儿趁他站起身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偷偷地挪走了他的凳子。这个男孩没发现,向下坐时落了个空,一下四脚朝天地摔倒在了地上。
孩子们哄堂大笑,一起拍手称快。
这个孩子摔例时,肩膀碰着了孩子们跨腿跳高的凳子撂。这些凳子纷纷掉下来,碰到了教室后面洒水用的陶瓷盆和水缸,发出“哐啷”的巨响。水缸没有破,瓷盆却破了。
孩子们越发笑开了,拍着手看热闹。
林溪看得生气,也不管自己的初来乍到,就板着脸走到厢房后面,沉声说:“你们闹够了没有?老师回来后,会揍扁你们的。”
孩子们并不怕她,嬉皮笑脸地大叫着:“不关我们的事情啊,许林溪。都怪阿虎和山猫儿。阿虎提议跳高,山猫儿挠人家狗娃的鼻孔儿,现在又弄坏了盆子,该不该罚他呢?”他们说着,一个个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好像只有他们无辜。
林溪不吭声,板着脸快步走回讲台前,拿起戒尺又返回到教室后面,站到孩子们的面前。
大家以为她要用戒尺惩戒那几个调皮蛋了,都幸灾乐祸地喊起来:“看啊,新来的女生许林溪发威了,要打阿虎和山猫儿了,快来看热闹啊……呶,把出去捉虫子的伙伴们叫进来吧,大家都看看阿虎他们挨打的景象。”说着喊着就有几个孩子跑出去,叫其他小家伙去了。
这里,林溪看到大家都在起哄,唯恐天下不乱。她越发生气了,咬着牙依旧不吭声,伸出左臂,手心向上。右手举起戒尺,狠狠地朝自己的左掌心打去。“啪”的一声,戒尺重重地落在她白嫩的左掌心上,立马肿起一道红伤痕。
她的“自裁”行为震慑这些小家伙,大家都怔住了,也突然感到自己的心痛起来。他们不是瞎子,看到这么美丽夺目的女孩转学来他们班,人人都感到自豪呢,都想做成优秀的模样给她看呢。只是今天老师没在,大家就控制不住自己地乱闹闹而已,并没有想让林溪为难的。
这样想着,片刻的静默后,孩子们一下子齐冲上去抱住林溪,连声道歉着,有的夺下戒尺放到桌子上,有的捧着林溪的左手掌在伤痕上吹着气,让她的疼痛减少些,有的扶着林溪坐到板凳上消消气。
林溪眼睛泛着泪花,依旧在生气,声音里含着责备:“你们闲不闲?一个个都这么大的个子了,还这么疯调皮?马上要下学回家吃午饭了,这么点儿时间都忍耐不了?爹妈辛苦地支你们来干什么?是胡逞乱整的吗?真是的。”她数落着,气哼哼地住了口,嘟着红红的小嘴巴,再也不理众人。
屋里的孩子讪讪的,都低着头不说话。屋外跑回来看热闹的孩子看情形不对,也都悄没声息地回到座位上,温顺地听着林溪的数落不吭气。他们爱这个小女生,看着她生气的可爱样子,都内疚得慌呢。
林溪看大家都坐好了,瞪了他们一眼,眼泪汪汪地恨声说:“我告诉你们,今天打手心还是轻的,以后你们再这么调皮捣蛋,我一定用戒尺打脸,打个稀啪烂。”
“打你的还是我们的?”一个小调皮天真地问道。
大家想笑又不敢做声,只好低头憋着气,同时偷偷地看着林溪的表情。
“当然是打我的脸。”林溪赌气地说:“你们那么可疼,我怎么舍得你们呢?打坏了你们,你们的爹娘还不要了我的命?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下次再调皮,我就狠狠地打我的脸,还用戒尺戳我的眼睛,看你们会怎么样?我说到做到,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的疯病。”她狠狠地说着,意志坚定。
大家听着,都偷偷地咂着嘴,第一次发现这丫头挺执拗的,和他们扛上了。她这种“自裁”的手段更让人受不了,让大伙儿怯着呢。
这样想着,小家伙们异口同声地保证说:“林溪,我们发誓,以后再也敢了,听你小林先生的调教就是。我们也说到做到。”说到这里,大家到底忍不住,又嘻嘻哈哈笑起来,课堂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热闹。
“贫嘴。”林溪白了他们一眼,气哼哼地瞪眼道:“谁信你们的油腔滑调?我们走着瞧吧,我一定说到做到,治得你们哭都没有地方去。还不下学?”她又白了他们一眼。
大家被她可爱的白眼逗得心里痒痒的,都嘻嘻哈哈地站起来,笑闹着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王雪纯他们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王雪纯看到林溪红肿的左手掌,心里发疼,连忙快步走上前捧起来,声音责备地说:“林溪,怎么回事啊?才来几天啊,就成了这个样子,让我走后怎么放心啊?”
车贤妻子看到心怒,就要对学生发脾气,惩戒调皮的孩子。小车老师也生气,高声问道:“许林溪同学转进我们班才三天,你们就这么欺负她?像话吗?谁闯的祸,站出来。”
学生们都直愣着不吭声,眼露惊恐。这个小车老师平时不发脾气,偶尔“凶”一次也挺吓人的。
林溪看情形不对,连忙挣开雪纯,站到讲台上高声说:“不关大家的事情,我自己不小心摔倒弄坏了手,没关系,几天就好了。车老师,时间不早了。让大家回家吃午饭吧。”
全班同学这才松了一口气,都低下头去,心里却含着对林溪的感激,把她当公主一样对待了。
小车老师心里高兴,别有深意地看了林溪一样,高声说:“既然这样,大家散去吧。”
学生们听到号令,纷纷背起书包向教室外走去。经过林溪身边时,眼中含着友好和恋恋不舍的感情。
雪纯看得感动,手指抚摸着林溪的头发,疼爱地向车贤媳妇责备道:“她就是这脾性,什么事情都向自己身上扛,真拿她没有办法。唉,让我走了怎么放心?”
“阿姨,你放心地走吧。你走后我会保护好林溪妹妹的,绝不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小车老师看着林溪,转头向雪纯保证说。
车贤妻子心绪烦乱,听到他们的对话,淡淡地对雪纯说:“你放心地去吧。小车和他爸的脾性一模一样,什么事情也喜欢往自己身上扛。把林溪交给他,比托付给我强一百倍。我这两年脑子乱的……”她不说话了,盯着前方的眼光直愣愣的。
雪纯看看秀美的林溪,又看看玉童一般的小车,眼前好像看到了车贤少年时候的模样。她心里暗叹一声,理解车贤妻子的感情,知道她丧夫的悲痛和受车金钗牵连,日子很不好过,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好吧,既然这样,小车,伯母就麻烦你了,让你多费心了。”
小车很高兴,语气坚定地说:“伯母,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林溪妹妹的。我和妈妈不同。她被悲痛和愁死快压垮了,但是满怀希望,总相信前途是光明的,我们一定要坚持奋斗下去。”
“我也是。”林溪连忙附和说。
雪纯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欣慰地笑了,点点头深情地说:“你说得对,前途是光明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伯母相信你们,因为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两个孩子都点点头,三人一起抬头望向门外。此时,眼光正照在发着绿芽的柳树上,闪闪发光,洋溢着生命的光泽。
车贤妻子受到他们情绪的感染,也抬头看着门外,似乎受到什么启发般的,她的脸上也开朗起来,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