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闯了进来,我一时激动,慌忙要去按开开关。
他抵着我,用手一通乱按,把故障的红灯按起,就听见一阵刺耳的故障报警声。
“你又发什么疯?”
他一下子抱住我,将双臂紧紧的缠在我的胸前。
“你个周小默,你气死我了,你是不是欺负我语文不如你!我的话怎么能被你听成了这么个意思!”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电梯下了一层门就打开了,站在外头的人一时惊诧,那人张大嘴惊讶的功夫,电梯又被他抬手关上。
“我是讨厌我自己,讨厌我什么都不知道,派人去查还是这么个结果,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从来都是这么的渺小无用。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变得抹去了棱角?小默,我心疼你!”
他的话轻浅入耳,竟比方才的“柔弱可欺”四字更有力度。
心口一阵抽痛,方知我的数年遭遇都抵不过这个心疼二字。
我一时悲痛的抬起头,在他的胸口滴泪。
我抬眼问他,卑微至极。
我问他:“你现在的电话号码还是以前那个吗?”
他一时不知所以,只懵懂回复道:“是啊~”
我推攘着他,一时嗤笑。
他仍旧抱着我不撒手,离别的时候总是十分害怕,怕一旦放手就是再次永别。
然后一瞬间的情绪涌了上来,我以为我早就已经放下了那种恨意,可是原来没有。
我用带着哭腔的高了数级的音量质问他:“那为什么当初我给你发了那么多的短信你不回我,为什么我打了你那么多通的电话你不接?我满世界的找你,为什么你不出现?你说你心疼我,你当时不知道心疼我吗?为什么你现在来心疼我?”
我对他吼道:“我不需要你心疼我,我现在吃穿不愁,有孩子,有家庭,我什么都有了,你更没有立场心疼我。我不要你为我堵上全部,我也不要你等我!!!”
我打开电梯门,终于是受不了这密闭的空气了。
一个人跌跌撞撞从楼梯间慌乱逃窜,像是失去了心智。
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不相信我,我也不原谅他,不仅仅是现实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彼此的心里也有了隔膜。终究是互相隔阂,再也没有可能了。
到了一楼,我扶着扶梯,脚下无力,回了回头,楼梯间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更没有他跟上来。我方不知所以的唤了一句“戚轮希”,声音凄凉,不知缘由。然后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
“不是逛街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万阿姨问我,我什么也没说,没有力气回答。
感觉有些事情互相说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虚浮着脚步到了楼上,关了门,走了几步,无力的倒在了床上。
这次我算是和他说开了,如果说以前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击退他的假话。可今天的话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看着这精美的装饰,柔软的床铺,我不知道真正属于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墙上的那张相片,笑容明媚的脸,在向日葵的芬芳中绽开。这么漂亮的照片,却是我最讨厌的人帮我拍的。还有这柔软的床铺······
我用手摸了摸这青丝柔顺的被子,它的表面有一丝凉意。
当初,我心灰意冷,因为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更是因为要给老爸治病。
那么多的亲戚,愿意帮忙的已经倾尽所有了,不好意思再连累。不愿意帮忙的,比比皆是。爸爸喜欢喝酒交友,常年工作的自由随性让他交到了不少的朋友,可来医院看他的虽多,真正能帮上忙的却很少。再后来,怕被连累,连看望的人都没有了。我整日坐在病床前哭,没办法接受凭空多出的尸首。连葬礼都是草草结束的,对于那场火灾,全然没有真实感。
不久之后万家一家来到家里,那时我住在小敏家,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小敏的。除了一身的烂债,别的什么都没有。
当时我意识到万家可能是唯一一家能够帮助我的人了,没有了羞耻心,没有了廉耻,没有了顾及。他们提供帮助,我接受帮助。
我以为那对当时尚有骄傲之心的我来说,已经是最最低声下气没有尊严的事情了。
所以后来住在万家,我处处小心,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出人头地,好报答他们的恩情。
那时的我,眼里心里只有念好书、照顾好爸爸这两件事情,所以眼里的万家人是慈悲的,是极其具有恩德的。我当时很年轻,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以为老爸和万叔叔是好朋友,所以他们愿意帮助我。
那时的万阿姨和万叔叔也待我很好,他们一个忙于事业,一个奔波家庭,对我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只是比我的家庭要有钱很多。万小季偶尔陪我一起去看我爸爸,给了我些许慰藉。
我渐渐从那场悲剧中走出来,告诉自己虽然现实残酷,不过还好我总有人相助。
直到有一天,他闯入我的房间,带着满脸的酒气。
说着那些露骨恶毒的话,我拼命的抗拒着挣扎着,我一边大叫一边跑到楼下,看见万阿姨和万叔叔冠冕堂皇的样子,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站在楼下。
我被万小季拦腰抱起的时候还看见万叔叔背着身子略微的拉了拉万阿姨的衣服,万阿姨就假装一脸无奈的也背过了身去。
那时就是在这张床上,连床单、被套都没有变过。
当我鲜红的血染得这条床单艳丽无比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世界上最肮脏丑陋的人,是真正的一无所有的人。感觉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溃烂了,像是被刀子、锋利的刀子深深划过一次又一次一样。
然后我将自己脖子上的向阳花项链取了下来,锁在柜子里再也不想看见,和我的心灵一样,一直不见天日。
然后我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那些自己以往给戚轮希发过的短信、留下的通话记录。
明明可以点全删的,可是我偏要一条一条的删,再一遍一遍的看。
那时我流过的眼泪是最绝望的,是最磨灭了希望的。
我痛恨他,我痛恨对面那个从来不做回应的戚轮希。
我告诉我自己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不要再期望他能回头,虽然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再也不是他会不会回头来看我的问题,可是我后来见到他还是如此的那般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