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吴雾聆已经和叶笙歌分手了，可却不如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叶笙歌到底是没把我当朋友，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难怪他总是不开心，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我让吴雾聆去我家住一宿，我很担心她，那个叫什么杨九九的，他说晚上会去找她，他说的那么难听，但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这其中的真假，雾聆说那是他男朋友，可是我不信，这太可笑了。
“你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我不相信他是你男朋友！”我总是直言不讳。
“没有，其实他挺好的。”
“雾聆！”
“小默，我真的没事！”
她一再固执己见，我也不再刨根问底，只是我心里疑惑又忐忑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我放心不下雾聆，第二天中午刚吃完饭，没有回去写作业而是直接奔着艺术楼去。
刚到了楼下还来不及走进去，赶巧碰见叶笙歌和雾聆，吴雾聆被他拽着走出来，两个人似乎在吵架还是闹了什么不愉快，我头一回看见叶笙歌如此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跟了上去，直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们面对面站着，有好一会儿叶笙歌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眶的怒火中烧，直勾勾的盯着雾聆。雾聆埋着头，有时候和我聊天，她鲜有的自卑感，全全源自于叶笙歌，我理解叶笙歌的确是让人不足以有太多的安全感，可是她怕什么呢？他那么爱她，一心一意对她好。此时此刻，她的那种自卑感尤其显露，正几百倍的扩张，只可惜叶笙歌看不到，此刻的他太过愤怒，我从不知道叶笙歌也会用如此刻薄的语言，我听见他说：“吴雾聆，你怎么这么下贱？”
她昨天强忍的泪水，那么百般倔强的样子，如今轻而易举落下，打湿睫毛，滴落在地上，像无止境似的，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得见她瘦弱的样子。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你图他什么？有钱？啊？你说啊！”叶笙歌激动极了，伸手推开雾聆的肩。她朝后推了几步，抬起头来，水灵的眼睛里依然是那股倔强。
“你要钱是吗？好呀！我给你，全都给你，他给你多少？我翻倍给你怎么样？”
皮夹里的钱被叶笙歌掏了出来，尽数砸在雾聆身上，散落一地。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伤人了，我差点儿就要冲出去，却看见雾聆昂着脸大声说道：“我是要钱，你又能给我多少？你那点儿钱，我不稀罕！”
她是如此理直气壮，瞬间击垮了叶笙歌心里最后那道为她竖起的自欺欺人的屏障。
“呵……”他突然笑了，随着肩膀的颤动，紧紧的握着拳头，怎么会这样，我看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只知道他们在互相伤害和折磨。
“是不是谁给的钱多你就跟谁？”
“这个世界上，谁不要靠钱生活？叶笙歌，你真觉得我们画的那几副破画能值钱？你从来衣食不愁，可我和你不一样……”
“够了！”叶笙歌吼道，他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他爱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懂。
“对我来说有两样东西最重要，我的梦想和你，很好，你把它们一起毁了，真好……”他哀痛的声音是那么难过，他皱紧了眉看着她，我同样如此，皱紧了眉看着他们。我不懂吴雾聆怎么会那么狠心，如果是我，不忍心让一丝丝晦涩侵扰于他，他是那么纯净和美好的存在，于我。
“叶笙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说的没错，谁有钱我就跟谁，你看错我了，你忘了我吧！”
“呵……忘了你……”他看着她，又低下头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却依然的冷笑着，然后再次将目光投向她，眼神换为一种厌恶和痛恨，语气则更加淡漠寡情：“你就是一婊子，当然不配我记得。”
他转身离开，看见我。我知道他看见了我，依然目光涣散的向前走着，是呀！于他，我又算什么。我却傻傻的跟着他走，看着他颓废的背影，那样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就像希望永无尽头似的，眼泪，淌在我的脸上，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在流泪，他是那么喜欢她，我都是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走到我连周围是哪儿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坐在一棵大树下。我于是也停了下来，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揉了揉磨破的脚后跟。
我站着，远远的看着他，却不敢轻易靠近他。他呆呆地看着前面的路，视线不曾移过一分一毫，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叶笙歌，你最好什么也别想了，别想了，别难过，你不难过，我也不会难过。
他抬起头，缓缓看过来，对我说道：“小默，你过来。”
我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眨着眼睛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依然让我动容，他的脸我做梦都梦不来，那张让我魂牵梦绕的脸多看一次都是种恩赐，我知道，我太没有出息。
“你，你别难过。”我只能这样说。
他看着我，动了动眸子，低下了头。
我学着他坐在他旁边，坐在这棵树露在地表的根上。
好久，他才说：“我那样说她，她会不会难过？”
“……”我的心口一震，痛感蔓延，除了我自己，谁也看不到。
“怎么会呢？她是那样的一个人……”他不需要我回答，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侧过脸看他，他的眉头未曾舒展过，如同我为他拧紧的心。阳光透过叶子与叶子之间，他抬起头，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眸中缩成剪影。他没有流泪，我却看见了眼泪……
那天，我第一次去他家，一所同样富有艺术气息的大房子，大的落地窗，窗帘拉开，阳光投影在地上，光亮照在那儿，那儿有一架钢琴，我爱坐在钢琴前的人，到连他抚弄的琴都觉得是绝美的。我听着他弹奏，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他是谁，我觉得叶笙歌是天生生为艺术的人，无论是画画，还是弹琴，他专注的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宣泄在如此美丽的事物上，所以那琴声那么感伤，连阳光都变得凄美。我离他不近，不远，在恰好的地方看着他。我喜欢他的琴声，喜欢他修长纤细的指，喜欢他的眸光，喜欢他的碎发。我希望能把他所有的悲伤全部偷走，那样他可以尽情的做他想做的事，我希望雾聆能和他和好，那时候他脸上幸福的模样让我难过，也让我觉得美好。
“真好听”，我说，然后傻兮兮的鼓掌。
“你以后，要不是伟大的画家，要不就是伟大的钢琴家！”我笑着说道，我听说笑容是会感染人的，那么他也会开心了对吧！
“是吗？”他说：“今天，我第一次质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
“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问他。
我看见他遥望梦想的笑容，他的指尖触碰着琴键，从一格向另一格，却没有弹奏出声音。
“像你说的，成为一个艺术家，而不是讨生活的人。”
我能从他家的地段装潢知道他是否不愁衣食，他想要成为艺术家，绝对有足够的金钱走上这条路。雾聆，而雾聆。
“其实……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有什么误会。”我看见他的表情明显变得不悦，可我依然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雾聆不是那种为了钱就……”
“小默！”他喝住我，让我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的……”
我们，他第一次用这个词，好奇怪呀！我们……
难道他以为我们就是一样的吗？
“我……我……”
他看着我，等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和我是我们，被你排除在我们之外的雾聆能站在你身边，那我呢？我可以吗？“嗨哎，你啥时候把我的画给我？”我终是做回我的傻子……
那天晚自习我才回到教室，戚轮希板着脸问我去哪儿了，我答不上来，他侧过头不再离我。
我趴在桌子上开始发呆，十多分钟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我的头，念到：“看！书！”
这家伙……就不能让我小小的忧伤一会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