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了整衣裳,所有的思绪在那一瞬竟有些打结,逸寒行色匆忙,踉跄几步冲入房内,不待我反应过来,已紧握住我的双肩,让我对其相对。我浑身一颤,佯装不在意,扯开嘴就要笑,可是笑意还未散去,竟又有些想哭。
“小姐,奴婢刚才去找过殿下,殿下不知去哪儿了。”香儿声音极低,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舌头更加不灵活,只眨了眨眼示意她出去。四周突然安静得很,我此时太丑,从内心深处有些抵触与其对视,所以赶紧转过脸去,低声笑了笑:“逸寒,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我凝神听了一瞬,他却没有回话,我心里骤然一紧,有些失望,抬眼想看着他,却看到他眼底深处无限的痛楚。他猛地抱我入怀,没有想到平日里这么柔和似水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绝然的举止。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心里莫名升起一份感动,“再没有人,比你更漂亮了!”苍茫之间,他突然吐出这一行字。
我怔怔地望着他,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足足让我用一生的时间来消化,直到最后,我依旧想不明白,那句话,他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绪下说出来的?我从他怀里挣开,一双肿眼笑成了月牙儿,逸寒凝神看着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以前从未看过的情绪,我一直以为逸寒是一个镇定的人,可是那一瞬,我总算明白,再镇定的人也是人,也会伤感也会无助也会绝望……
“眉太淡了,秀宁,你过来!”逸寒突然转了语调,轻轻扶我到了镜前,凉凉的手指捋了捋我的秀发,低眉望着我,“傻秀宁,晚上睡得晚了,所以眼肿,白日起来又不吃饭,所以体弱,清早起床而不梳妆,所以眉也花了,来,我替你画眉!”他将我额头前落下的刘海轻轻地别在耳后,手指略过我的眉尖,声音带着淡淡的悲凉。我一时间有些失神,逸寒啊逸寒,你决口不提我的病,你终究还是太聪明了!
他半蹲下身,纤手的手指轻轻理了理我杂乱的眉毛,我痴痴的望着他,这么一个极品的男人,我竟再没有机会碰到了,想着却觉得很不甘,我来隋朝一趟,居然只认识了两个男人,别的穿越者可都是一大把大把的男人往怀里抱!逸寒脸微微凑近几分,我闪烁着眼,只感觉呼吸在那一瞬骤然停止,赶紧捌过脸去,十指相绕,局促不安的笑着。
“楚辞中说‘粉白黛黑,施芳泽只’,眉是女子的象征。”他顿了顿,原本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如果有机会,你愿意让我为你画一生的眉吗?”
我心像被重物猛地一敲,眼前的逸寒竟让我觉得怜惜,可是逸寒,前面是山是水,是雾是花,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你们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谁都不要离开我。我的手指很凉,我捏了捏拳头,将凉凉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他不相信地看着我,有些失神:“秀宁,你……”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我的身边,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骨头和血肉一样,这种已经深入骨髓的感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我的目光穿过他,看到外面料峭的悬石,心里还是一阵萧瑟。
我无声的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柳叶眉,肿眼泡,大饼脸,我挤了挤眼,突然发觉这样的我好奇怪,看了十五年的脸突然变了个模样,的确让我有些惊奇。我看到逸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说书本上的道理,逸寒比我懂得多,可是此时此刻,我却多想他能够明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杨广因为杨昭的原因对我下手,这是其一,杨广对李渊的忌讳也是造成此事的第二原因。
他细细为我画了眉,我斟酌着要不要跟他说话,良久,他站直了身子,手刚扶着我的肩,我眼前忽如其来的一片黑暗,瞬间笼罩了我的世界,心肺间,无限的痛楚在我周身回绕。我浑身发软,无力的倒在他的怀里,那些刺痛让我紧缩着身子,我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我听到逸寒在我身旁惶恐的呼唤着,我也听到香儿在一旁嚎嚎大叫,我在心里回应他们,我只是回到我家里去了,你们不要担心,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像庄生那样做了一个梦而已。
恍惚中,我感觉到不到任何,只能感觉到心底那无由的刺痛在漫延着……我已经分不清哪里在痛,也想不起为何事而痛,我只是傻傻的闭着眼,傻傻的笑。
等我醒来时,已是十天后的清晨。
逸寒和杨昭对我的病都很惊恐,等我醒来时,他们都瘦了好几圈。逸寒原本很白皙,可是几日下来,他脸色异常难看。我看到他深深的眼袋,以及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杨昭静静地坐在窗口,他歪着头,似在思考着什么,我看到他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也瘦了几分,心里一阵抽痛。他们见我醒来,皆起来扶我。我问:“我睡了多久了?”
逸寒温柔地看着我,脸上的笑虽不明媚,却极其的舒服。
杨昭似在怪我,他脸上也再无往日的痞笑,换之竟是那浅浅的哀愁。“你一睡就睡了十日,你一睡,我们这些人都为你捏了一把冷汗,现在你醒来了,我要惩罚你!”我淡淡地看着:“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都受着!”
我一直以为,自己醒来以后看到的人会是自己现世的爸妈,我也一直以为,自己醒来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们,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我心里却莫名的开心起来,他们依旧在我的身边,我依旧是李秀宁。
“我罚你在病好了以后陪我们出宫去,我们一直去宫外玩!”他说完,眼中闪过深深的悲伤。我笑出声来,嘴里轻轻说着:“若罚这个,我倒宁愿天天生病!”
“不许!”杨昭猛地打断了我的话。逸寒柔柔地摸着我的额发,脸上的笑终于又明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