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香儿在旁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脸的仓皇。我凝神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阵,有人高声道:“陛下驾到!”我赶紧伏身跪着,香儿更是吓得头贴着地面。杨广神色冷漠地看了香儿一眼:“都退下!”
每次与杨广独处,我心里总有许多的不安,不是因为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荒淫皇帝,而是因为他太深奥难懂,我实在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意味深长的望了我一眼,我神色怔怔地望着他,他嘴角一扯,低声笑道:“因何事如此紧张?”我以为我已经很镇定,没有想到只是那么简单的对望,他竟然已经将我全数看透。我赶紧垂下头来,低声回答:“陛下这次突然来了,秀宁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
“你竟如此怕朕?”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眼神依旧如往日般阴冷得可怕。我道:“不是怕,是敬而生畏。陛下你乃一国之君,乃天之子,秀宁只是一介女流,本没有福气瞻仰天子风采,如今秀宁既然已经进了宫,自然应该感恩戴德,以谢龙恩。”
他低声笑了笑,“丫头,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你敢跟朕说这样的话!”他又称我为丫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觉到庆幸呢还是感觉到害怕,我微微一笑,还没有打算回话,他竟自己先说:“朕记得你曾对朕说过,君明则臣直,你说朕是明君么?”
我吓得一哆嗦,现在应该怎么回答他,告诉他你是明君,可是那么多被他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能容得了我么?这样我不是跟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徒一样?若说他不是明君,那他放得过我么?我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陛下是想听假话还是听真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什么区别?”杨广竟然跟我打哑谜,我神色凝重地看着地面,他说的什么真真假假,到底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一句话说白了不就得了?
我咬了咬唇,垂着睫:“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又何必来问秀宁?真也罢假也罢,都无定数。”他既然给我玩文字游戏,我自然也不能先入打圈套,我要先稳住阵脚,这样才不会先被他擒住。
“那你觉得什么东西是定数的?”他突然一问,我皱起了眉头,如果我要是忠臣的话,那么我应该抓住这个好机会好好地劝导他,可是我不是忠臣,半晌,我清了清嗓子,道:“陛下,你可听过这么一个故事?”
我微抬起眼儿,见他似有些兴趣,复道:“有一个做买卖的人叫乔致庸,他家族原本是个大户人家,谁知哥哥死前做错了一笔买卖,乔致庸本在考科举,最后无奈之下笔试未过便回家奔丧,后来乔致庸当了家,原本家里已经一贫如洗,讨债的人都来讨债,他被嫂子逼迫娶了另外一商家的女儿为妻,原本他心里有了他的表妹,而且也发过誓除她表妹再不会娶别人,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他发现妻子很漂亮很贤惠,渐渐的也就心倾向于她。他有生意头脑,渐渐的,也就发达起来了,到最后,他连连出资救朝廷,可见得任何事都没有定数的。”
他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笑起来:“丫头,你这个故事倒是新奇,你长年在宫里,是从哪里听到这些东西?”我蓦地一惊,他之所以这么问,肯定是怀疑我与外面之人有勾结,想着刚才那飞机之事,我赶紧道:“秀宁喜欢翻阅一些书籍,徐老师他博览群书,平日也经常跟我们提起这些,久而久之,秀宁便知道了!”
“朕倒觉得这些都是你自己杜撰的!”杨广往椅背上一靠,轻笑道。他越是笑,我浑身的鸡皮疙瘩便立得越多。他细细品味了一番,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刚才你说一个商人竟然能救朝廷?”
我猜想杨广他应该也知道此时的天下是什么样子,便道:“《史记》里的《货殖列传》里有一句话: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天下四行,士家工商,圣人有云: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我国地大物博,南北出产不同,商旅不行,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民不能得其利,民无利****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由此可见这商也是富国强民的重要一行。”(盗用了乔家大院里的一段话,^_^)
他凝神看了我一瞬,眼中浮出一抹异样,“看来皇后娘娘担心的事并不是多余的,丫头,你要知道,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危险!”
我心里一紧,“陛下,这些也都是秀宁平日听殿下和逸寒说的。秀宁只是一介……”
“你有多少本事,朕比谁都清楚,你也不用谦虚,丫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利才是人与人沟通的最主要的东西。你今日冒险帮义成之事,是为何利?”他终于提及今日之事,我情绪一阵零乱:“陛下,利可大可小,小者蝼蚁,大者可苍穹,秀宁所图的利是大利。”
“大利?你倒挺诚实。”他剑眉斜飞,眼神慑人的望着我,却没有勃然大怒立即发火,他淡淡地看了我许久,突然出乎我意料的笑起来,懒懒地道:“你不怕朕因你这句话杀了你?”
“我所图的大利,不是别的,而是图秀宁自己的心安。”我怔了怔,他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以历史上他的性格,他应该马上命人将我杀了,而不是这样懒懒地对我。
“心安?”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瞬,“心如何能安?”他说完,冷漠地起身离去。这个男人,善于把喜怒哀乐都深藏在心里,这么一个心思细密的男人,又怎么会成为历史上少见的昏君?我不信,我实在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