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八月二十三日
刘义问：“你还想着她啊？”
“关心关心而已。”我想着她当年的性格，有点害怕，也有点期待。
“她很好强，考上了法律系的研究生，现在长沙工作。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有小孩了吗？”
“曾经短婚过，离了，据说现在谁都不愿见，她的亲人都急死了。她的妈妈尤其着急，有时候跟我妈妈聊天，说晚上老失眠。对了，你怎么样？”
“我结婚了。有个男孩。”
“妻子是干什么的？是大学同学？”
“不是。”
“漂亮吧？可别说长得像若兰！”
“长得是不错。正闹离婚呢。不谈她了，若兰跟你是小学同学，你与她家是世交，你怎么看她？”
刘义说：“我其实也不了解她。断断续续，听我妈讲过，她受过很深的感情挫伤，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她的条件很不错，老是逃避，不是个事。她似乎有心结，明天见到她，你自己问问。你如果真在闹离婚，我明天见到若兰就立马告诉她，呵呵，她对你印象挺好的。”
他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
我说：“别，别，还没有谈完呢。她原来歌唱得好，还记得不？”
刘义说：“她唱得好你记得，我唱得好你怎么不记得了？午睡醒来后，要唱一刻钟，提神，我带你们唱了二年呢。”
我想起她十三四岁就带我们唱的歌，哀哀怨怨，似乎暗示了她的命运，心里挺难受。
为了掩饰一下感情，我把话岔开，说：“算了，不谈她了，谈你的孩子吧。我曾经看过一本书，讲孩子小时候最重要的是好习惯养成，不要有恶习，要发现孩子兴趣特长，刻意培养。你的孩子，你想他们往哪方面走没？”
“不瞒你说，我还真的只管赚钱，孩子都由他妈管着。你也知道，湖南的赌风太浓，他妈喜欢打牌，对孩子没有耐心，完全由着孩子自生自灭，我挺烦的。”刘义说。
我也挺烦赌博。它曾经让我们几个还算不错的朋友在赌桌上争吵，事后大家都后悔，可是隔阂产生了，不容易完全忘记，损害了多年的友谊，真的很不值。
牵涉到人家的夫妻和睦，我不知情，不敢多嘴，只好打哈哈：“那要看你是不是在以身作则。我们小区，有很多女人，每天不打麻将就活不了。她们的解释是她们的男人做生意有了钱，全都吃喝嫖赌，老娘也乐个潇洒。”
老同学不作声。
我赶快转移话题：“孩子有思想后，可以被引导。”
“怎么引导？”
“我记得华罗庚有一段话，劝大家把时间综合利用。比如，孩子可以一边洗衣服，一边听英语，也可以听歌曲。经典的歌曲，对于激发想象力很有好处。当然，在路上，在车上，都可以这样，注意安全就是了。”
他有点吃惊，问：“你这么节约时间？”
“我不相信什么天才。看人肯吃苦不？方法对不对？而且，每个人天赋有差别，你让我去跑步，再怎么训练，也是给教练丢脸。我现在已经定好位了，我能够把一些理论，消化到具体的事例中，说大家都能懂的话，适合做理论家，写写文章。我喜欢把古人的经验加以发扬。比如欧阳修，4岁死了父亲，她母亲有方法，教他在地上认字，用树枝一笔一划地教，天天教。没有这些工作，他能成才？他如果被他妈妈带到了麻将馆，还想成欧阳修？还有，欧阳修大了以后，习惯养成了，非常节约时间，一有空闲，就构思文章。他说自己平生作文，多在马上、厕上、床上，人称‘三上’。我现在没有马骑，就在公交车上构思，有时候一下车，唰唰唰就是一篇千字文。”
呵呵，那个时候，我或许是受了传说中爱情的引诱，激情，喜欢推心置腹。我就对他说：“其实，我现在没被人承认的，不算成功经验。我觉得，既然是好朋友，可能对你孩子有点帮助，我就说。你的孩子早一点养成优秀的学习方法，会早一天受益。我们公司是合资企业，我曾经抵触过他们的一些管理办法，现在接受了绝大部分。他们的那一套，用到孩子的培养上，应当也管用。”
“那你赶快说说！”
我逗老同学：“累了，喝口水，睡醒了再谈吧。”
刘义说：“你要谈若兰，我陪你谈；现在我想听你谈孩子教育方法，你不谈，门都没有。接着说！”
我想，人家够朋友，10多年前曾经有个混蛋同学欺负我个子小，恨我成绩好，在打雪仗时，当了真，打得我流鼻血。为了这个，他与人干了一仗，还挨了老师训斥，我怎么可能不讲了呢？只要他愿意，我陪他讲三天三夜。
我说：“日本人喜欢有计划，有督促，最后考核。刚开始时，我们烦死了。总像有人在拿鞭子赶我们干活。后来看到那么多的国有企业跨了，而我们每月能准时拿到不多不少的工资，年轻的觉悟了。谁不想自由啊？可是不能饿肚子，找份好工作也不容易。不瞒你说，我现在努力写文章，偶尔会占用上班时间。幸亏我的工作自由度较大，不按天考核，我才能写出几篇好文章。不过因为有工作计划，我会在下班后，甚至周末，把落下的工作补上。”
“这跟孩子教育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有关系？你的孩子以后要读大学吧？甚至要读研究生吧？要参加工作吧？他们早一天接受先进的文化与理念，早一天与大趋势合拍，对他们有用的。世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说，中国2000年的科技水平，只等同于日本的1960年，韩国的1970年。全中国都在学人家的技术与管理，我们不学能行吗？打个比方，有计划，你要明白你女儿兴趣特长在哪方面？看她平时成绩，预测一下她能考什么大学？如果每天进步一点点，每月进步多一点，每年进步更多一点，会怎么样？进步了，表扬；没有达到预定目标，反思是什么原因？采取什么对策？坚持三年，你的孩子习惯就养成了，以后你就省心了。但是，要想有成就，要坚持很长时间的。对了，日本大学生刚参加工作，单位指定一个导师，不但教技术，还经常要谈心，几乎承担了父母的责任。他们还对这个导师进行考核，徒弟有了成绩，导师受表彰，加工资；徒弟犯了错误，导师受批评，可能要扣奖金。据说这是他们企业强大的一个主要原因，实现了优秀企业文化真正的传承。这类似于我们古代大家族的家训，长辈以身作则，后代容易出人才。不过，我们老祖宗的经验，一般是希望自己家族出人才，邻居家事事不及我们，才有成就感，所以柏杨说中国人是《丑陋的中国人》。一个人是条龙，其他人是虫，这个家会很危险。一个国家更是如此。”
“我真没这么想过。要好好考虑下。”
“你对学生的语文课，有什么想法吗？”
“没仔细想过。”
“我有时候在想，古时候，只考语文，只考写文章。文章写得好，人就算聪明，被承认，有官做，为什么呢？统治者就是希望能人都为自己所用，写作文的能力，反应了他读书多少，记忆力，理解力，想象力。”
“那现在的语文呢？”
“还有类似的功能。不过现在渠道多了，有比数理化的，比英语德语日语的，比爹爹比岳父比公公比情人的，蛇有蛇路鳖有鳖路。骨子里想当官发财的还是多。”
“你说对了。你们搞技术的，很划不来，远远比不上一个富裕乡村的组长，更别说副村长村长了。你那一套，积累学问可以，到社会上吃不开的。”
“网上说，很多地方的乡村领导是土皇帝。怎么说的？‘早上是包公，中午是关公，下午是济公。’‘骑着摩托挂着枪，雄纠纠，气昂昂。一天一只鸡，三天一只羊。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站在山头望，村村都有丈母娘！’我有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你在县城，他们是不是这样呀？”
“夸张了些。有个别人是嚣张，也没有这么腐败。那岂不是鬼子进村了？”
“没有就好。我兄弟姊妹都是农民，如果他们碰到这样的乡村领导，那真是没法活了。听说有个同学要当副县长了？”
“有这个趋势。是刘真诚，他已经当镇的一把手了，县里最富裕的一个镇。这次你的电话，就是他找你哥要的。听他讲，现在农村好多了，基层干部不敢太霸蛮。他跟我诉苦，说碰到油盐不进的队伍，工作难做得很！他们就欺负像你这样带眼镜的个子小的。一脸横肉的，这些人乖得像个孙子。所以他们现在处理基层矛盾，一般同时派二种人下去。一种能说的，对付讲道理的；一种能打的，对付不讲道理的。”
“还有这么回事？”
“要不怎么黑社会禁不住呢？有它生存的空间啊！”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刘义打起了呵欠，说：“聊了一晚上，睡一会儿吧。等一下还要见同学呢。”
“好！”我眼一闭，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电话来了。青兰说：“丑丑，你想见的人来了，还有1小时到！赶快到兰岛茶楼来！”
我叫醒了刘义，收拾收拾，去了兰岛茶楼。一看表，12：18，跟人家结婚的时间差不多。1218，“要儿要发”，搞个同学会，见面的时间这么有意思。
青兰让大家围着一个大桌子，互相猜名字。只有三个人认得我，其他的，摇摇头，说：“不介绍，肯定认不出来！”我知道他们的潜台词：这么丑，跟潘长江似的，谁认识啊？
看来，不光是男人好色，女人也好色。
有人问：“十多年前，你不是一个娃娃脸吗？怎么现在这样？”
我说：“瞎折腾，瞎折腾。老天爷惩罚我！”
可是，我还是认出了一大半的人，有些叫得出名字，有些叫不出来了。曾经有个会雕萝卜的男同学，喜欢翘兰花指。现在更绝，胡子老长，扎了个辫子，一看就是搞艺术的。
我问他：“小毛，现在干啥？”
小毛说：“替一些女人拍裸体照。她们需要遮遮掩掩一下，把脸上的雀癍盖起来，好向徐大师等人示爱。我最近就拍了一个，才20多岁，天天喊她想跟徐大师上床。她还说上床要跟徐大师，结婚要跟鲁迅。你以后成了名作家，记得让那些粉丝找我拍，我的水平一流。”
我说：“她这是糟蹋鲁迅啊。难道徐大师的名声有问题？他是不是老跟粉丝上床，被圈子里的人知道了？还有，替这些人拍****，你会不会借机揩油？”
小毛说：“拍****的女人有几个是为了艺术？像这些人，纯粹是为了出名。她们把性看得像白开水，渴了，她就要；喝过了，等另一杯。”
“那你也是一杯白开水啰？不过你长得帅，我学不来。”我开他玩笑。
我还看到了初中的老班长，人称老赵，看起来确实是老。我问她：“你现在是老师吧？”
她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
“你爷爷告诉我的。”我跟她调侃。
“我爷爷早死了呀！”
“那是赵本3把我忽悠了。他说他有个孙女在衡阳当老师，姓赵，我以为就是你呢！他教我看相，说：‘脑袋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近视眼，大脑门，不是老师就是名人。’”
老赵说：“你这家伙，怎么变坏了呀？原来老实得很，谁把你改变成这个样子了？”
青兰过来了，说：“若兰她们来电话了。是你接还是我接？”
“你接你接！”我心砰砰直跳。
青兰接了电话，说：“丑丑，你还得等二小时。她们太兴奋，没有找到北。在高速路口走岔了，车开到广东去了，现在往回赶。”
我想啊，广东真他哥哥的厉害：有钱，美女不由自主地往你那儿跑；连汽车这种没有思想的铁疙瘩，也知道使劲往你那儿跑。
我还在想她们已经跑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刘粤跑过来了，说：“丑丑，还认得我不？”
我说：“咋不认得？你坐在我旁边，老是扯前面女同学的头发，老师都把你爸爸找来过，你是名人呢！”
刘粤说：“我不只这一点出名，我读书少，读过的学校最多。我只读了八年书，初中毕业，在广东读了五个学校，在衡阳读了四个学校，没有一个学校能读一年——全是被老师撵出来的！我最恨老师了！现在凡是当事人是老师的案子，我一般直接判老师败诉！——呵呵，对了，我现在是法官。”
我吃了一惊：他去当法官，不知道好色的毛病改了没有？否则倒霉的不只是老师，还可能有漂亮的女当事人。可是这个问题得罪人，我不能乱说。
我捡轻松的问：“你怎么读了那么多学校？”
刘粤说：“我父亲在武警部队，老是换单位。我老家是衡阳的，4岁以前在衡阳长大，读小学却在广东，二边都是方言，广东老师讲的我听不懂，我讲的广东人也听不懂，结果呢，我小学是混出来的。小学基础没有打好，中学能听得懂？听不懂怎么办？我找点事做。十二三岁，再没有比玩漂亮女孩辫子更刺激的事情了，其实这都是一环套一环的，我不是好色啊！我也是受害者！我希望你下次写文章，一定呼吁所有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讲普通话，一定不要让孩子小时候读书到处颠波，以我为鉴吧！”
“那你怎么当了法官？”
“我后来参军，提干。转业后，托老爸的关系，分到了法院。小地方，你也知道，人情味更重。”
刘粤还说：“还有一个，毛大初，原来很会打架，一只脚可以放到头上的，长得像李连杰，在海南当警官。”
我很开心，我原来还担心他那么会打架，被黑社会收买了。刘粤说：“我跟他一起当的兵，给他打个电话。”
刘粤与他聊了一会儿，请他飞回来。他说：“不行，刚开完奥运，海南治安紧张，很多逃犯都在海南，我要加班。下次，一定回来！”
刘粤说：“有个同学，业余当了作家，文章写得挺好玩的，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我接了电话，说：“喂，老毛！”
毛大初说：“这不是丑丑嘛！”
我笑着问：“你是妖怪？怎么知道是我？”
毛大初说：“我算来算去，当时男同学中，就你最不用心，就你成绩最好。如果30多岁能有点学问，最先考虑你。别忘了，我是侦察兵，专门琢磨人。我是先把你当成敌人来分析，然后当成同学。”
我哭笑不得，正应了一句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其实我也挺想回来！干刑警很苦，时间不是自己的。你到海南，告诉我，我们聚一聚。”
我想，他说的是大实话。许多时候，没有承诺，反而更真诚。
说真诚，真诚就到。他叫刘真诚，是我们一个村的，现在当了乡镇的一把手。他拍我的肩膀说：“还会吹硬币不？当时赢了我不少钱！”
我记得与别人吹过硬币，吹得天都黑了，吹得我好难受。
我没有赢的记忆。
我说：“何炅他们无聊得很！什么游戏他们不教，在《湖南卫视》教大家吹硬币！他们还嫌湖南的赌风不重？‘小时偷根针，长大成贼精。’他没有听说过？孩子不能养成坏习惯，他们没有是非观念。我小时候有点赌性，大了吃过天大的亏，一辈子不沾赌了！”
刘真诚说：“没有那么严重吧！我们现在不打麻将，就会被孤立；不喝酒，更别想开展工作。我其实也厌倦这种生活，又伤身体，又容易伤感情，还要想办法赚外快来支撑这种高消费。大家都这样，你与别人不一样，你就别在这个圈中混。”
我想：我是没有能力来解决这个问题。能够解决了，我就不写文章，直接找国家主席了。我要学姜太公，在北京天安门附近坐着，穿得干干净净，天天拿一跟钓杆，什么也不挂，什么口号也不喊，我就在那儿钓着，我看有没有大鱼上钩？
“有啦，有啦！”青兰大声喊。
我问：“有什么了？我还没有买钓鱼杆，鱼就来了？”
青兰说：“什么鱼不鱼？若兰她们来了！问有没有人接她们？你去不去？”
我说：“废话！在哪儿？”
青兰说：“快到了，我们到路口去！”
我们开了车，到县城的交界处，等。
来了一辆兰色轿车，下来二个美女。一个盯着我看，不认识；一个很动情，说：“丑丑，你怎么越来越丑了？”
我冲过去，跟不认识我的美女说：“商轲，你说非我不回，反而不认识我了。先握个手。要惩罚！抱一下？”
商轲说：“喔，喔，是你！好，好，抱一下！”
于是抱一下。
我跟若兰轻轻地握了一下手。
青兰不干了，说：“怎么？同样是美女，待遇不一样？我们孩子大了，不是人了？这个同学会，我不参加了。”
我冲过去，说：“别呀！都抱一下！我怕你们嫌我丑，不敢乱开玩笑。”
于是都抱。先是青兰，后是幕华，再后来，是若兰。
若兰轻轻地说：“我一直四处打听你的电话，他们说你辞职了，联系不上。”
我的心化成了苦水。
我前生做了什么孽？名牌大学毕业，也算少年英才，为了赚他娘的几个娶妻生子救命的钱，去深圳，去卖盒饭，去参与什么破生意。钱没赚着，把我的人生积累全部砸进去了，身体跨了一半，二次病危，吐血，很多人嫌我。最后还是DF公司，让我勉强活了下来，勉强能写出点好文章。
问题是：我想赚点钱，是为了谁？我参加工作十多年，一直是低消费，除了买几本书，吃点小炒肉，吃点水果，没有别的爱好。我的父母也去世了！
我忍住心酸，说：“听说你经历了很多，等一下详细聊。”
若兰轻声说：“好！”
人到齐了，大家在兰岛茶楼坐着、站着，熟悉熟悉。女同学都去互相贴脸蛋了，男同学长了胡子，扎人，只握手，拍肩膀。
VCD放着歌曲：“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伟大的祖国，属于谁？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赵班长说：“暂停！什么八十年代？美妙的春光，属于我们七十年代的新一辈。我们现在30多岁，年富力强。80后的还是些毛孩子，他们再锻炼10年吧！”
大家鼓掌，高声喊：“说得好！”
班长说：“有请我们亲爱的班主任廖老师隆重登场，她比我说得更好！”
廖老师说：“一晃20年过去了。我很高兴你们还记得我。我更高兴看到一群幼小的孩子今天已经成长，能够在各行各业小有成绩。我只想叮嘱大家二句话：一要看重情份；二要努力奋斗。”
大家疯狂鼓掌。
班长说：“MUSIC！”
李谷一接着唱：“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生活的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啊，亲爱的朋友们，生活的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大家跟着唱：“生活的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七十年代的新一辈！”
班长说：“李谷一好烦啊！说了是我们七十年代，她老说是八十年代，她偏心眼！”
廖老师说：“八十年代也不错啊！这次地震，他们也表现了敢于承担的气魄，患难见真情。他们会长大的。”
大家再次疯狂鼓掌。
班长说：“我要用衡阳普通话给大家秀一段演讲词，大家欢不欢迎？”
大家鼓掌，有的在吃水果，鼓不成掌，跺脚！
班长说：“我的题目是《活在牵挂中》。嗯，嗯，我先清清嗓子！”
我们狂笑。
班长声情并茂地说：“时光荏冉，岁月如梭，二十年来旧梦，五千里地山河。时间、空间，改变了我们的容颜，改变不了我们的牵挂。
小时候，我们牵挂着那一串冰糖葫芦，牵挂着那一碗黑芝麻糊，牵挂着一二根黄瓜，牵挂着过年的新衣裳。爸爸妈妈说：‘我们爱你，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满足你。’
大一点，我们牵挂每次的考试成绩，牵挂父母的喜怒哀乐，牵挂老师的诲人不倦，牵挂同学的纯真友谊。我们对自己说：‘我们喜欢他们，别让他们失望！’
再大一点，我们谈恋爱了。我们为对方砰砰心跳。我们牵挂着每一次见面，每一个眼神，伤心着每一次别离。时光总是太匆匆，太匆匆。几年的牵挂，将换来厚重的婚姻；有的人不顺利，或许是永久的牵挂？
永久的牵挂，或许是孩子？当婚姻的平淡被孩子的哭闹声充实，我们才知道，原来牵挂，又成了生命的轮回！
因为爱，所以牵挂！
因为牵挂，成就了爱！
因为爱，所以活！”
女同学有的哭了，男同学狠命抽烟。我也抽烟，借烟雾的刺激，掩盖自己的眼泪。
因为，演讲词是班长委托我即兴写的，我既是为大家而写，更是为她而写！
她听到了吗？她哭了吗？
她在哭。
她不但现在在哭，她曾经让我陪她哭了四年。
在此后的不久，她又在凌晨告诉我：“未曾深夜痛哭者，不识人生真滋味。”
未来，她或许成天以泪洗面？或许，我已经不再知道？
我知道的是，大学的几年，她一直像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真正在追求什么！
她的家庭条件很不错，父亲是当地的名医，妈妈是教师。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小时候书看错了，老在看《红楼梦》，喜欢自怨自怜，喜欢林妹妹。她曾经因为老穿姐姐的旧衣服，心里很不平衡，问她的妈妈：“我是不是捡来的？”她妈妈说：“宝贝，哪儿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儿可以捡？”可是她妈妈的同事使坏，没空就逗她玩，说：“若兰，你真是捡来的。真的！”久而久之，她竟然半信半疑了。她现在恨死那个阿姨了。同志们，你们看，不能造谣啊，你什么也没有得到，也不想得到什么，却影响了人家的幸福，是罪孽！
我在明天，将因为她的改变而开心不已；可是今天，我却痛苦不堪。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心境，不肯见异性，不肯结婚，本身就说明有很大的问题。
她低着头，偶尔会看一眼我这个方向。我无法面对，干脆给同学撒谎，说没有休息好，太累了，眯一会儿，吃饭时喊我。我躺在沙发里，回忆大学几年，她最让我揪心的几件事。
一、92年的春天，我所在的大学，樱花烂漫，爱意荡漾。我们学校，据说男生因会背古典诗词，飘逸隽永，闻名全国。我也去赶时髦，刚好看到二首描写樱花的诗词：“仙云昨夜坠庭柯，化作翩跹万玉娥。映日横陈酣国色，倚风小舞荡天魔。春来惆怅谁人见，醉后风怀奈汝何。坐对名花应笑我，陋帮流俗似东坡。”“东都妙姬，南都石黛，倾国倾城。恁宜笑宜颦，盈盈晚翠，如烟如梦，冉冉春青。妒煞鹦哥，误它凤子，照影前池澹不胜。芳菲节，倩碧云捧出，天外飞琼。多情。更惜残英，只点上、苍苔辨未曾。算何必成荫，总然葱茜，忍教结子，如此娉婷。浅晕乡愁，浓分海色，回首东风第几町。花知否，念荷衣惭绿，似我飘零。”我赶紧写了一封信，工工整整默写上。更满心喜悦，收集了几朵干干净净的樱花，用蒸馏水洗过，按照化学老师教的知识，脱水，烘干，制成永不腐败的标本，用挂号信寄给她，希望她能高兴一下。10天后，我收到她的回信，她用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彩色信柬，写了林黛玉的《葬花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絮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依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为了不影响我学业，她特意加上一段话，说：“我没事，你不准请假来看我，否则，你来了我也不见。我忧郁惯了，自己会调整的。调整好了，我再告诉你。”信的结尾，她补充道，又及：“在日本，有个古老的传说，每棵樱花树下都埋着一个死人，那血红的樱花就是从死尸上吸走了精华和血液才有如此的美丽。”你们去想一想，当时也没有电话，我的生活费更是要按月计划着花的（有钱好啊，可以想去看谁就坐飞机打的，一天几个来回），往返要二千多里，我也只有18岁，没谈过恋爱，我怎么办？我心急如焚了二周，又收到了她的信，她说：“我已经好些了，不伤感了。”
二、93年的冬天。有人说，忧郁是一种传染病。与她通了二年信后，我找不到北了。室友看我有时很开心，一下子又愁眉哭脸，都让着我，怕我精神出了问题。举个例子，睡在我下铺的同学，三代单传，被爷爷宠坏了，经常有个口头禅：“我爷爷怎么怎么让着我……”有一天，我似乎吃了火药，莫名其妙顶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爷爷！凭什么要让着你？”不是室友劝开，估计打起来了。在这个时候，我又收到若兰一封信，她说：“现在这个社会，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不然难过。”我现在是明白了，她就是今天，也生活在象牙塔中，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是怎么回事，不过一背书的书虫。真正知道权力金钱重要的人，轻易不会说这四个字的。但我当时不知道她啥意思，我想：我什么也没有，也把权力金钱看得不太重。毛主席说：“粪土当年万户侯”。他老人家还能说错？若兰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没有权力金钱，我们要疏远些？行罢，我尊重她，人家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有三个月没有再给她写信。
三、94年的夏天，她来信了，说毕业了，留在了衡阳市。没有当老师，去了一家什么挂靠市政府的公司，累，充实，但是不甘心。我比她小2个月，以后做她弟弟吧。可是有一天放假，我在街上见到了她，身边似乎有一口帅锅，我没敢跟她打招呼，她也似乎没注意到我。或许是我看错了？可是，我没自信了，我躲起来吧。
青兰说：“丑丑，你躲在哪里？我们要去吃饭了，起来，别装死狗！”
我说：“美女，为什么一有了小孩，你们就不注意形象了呢？你不骂人，还挺可爱的。对了，当年想追青兰的举手！”
我一数，来了20个男同学，举起了10双手。青兰脸红了，说：“你们当时是哑巴呀？”
男同学异口同声地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要离婚，我们娶你！”
我怀疑他们都看过《围城》，因为捣乱的学生曾经对孙柔嘉老师说：“Iamyourhusband，youaremywife，weareallyourhuabands。”(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我们都是你老公)。与今天的情景多么的类似，青兰也姓孙，也是老师。
孙老师嫁了人，女儿大了，压根儿没把男同学的表白放在心上，她像个女中豪杰，在酒桌上一个一个地敬。
我想，我已经7年滴酒不沾了，是为了保重身体，为了几个人，想争口气。可是，孙老师在我耳边说：“你不喝酒，怎么放得开？怎么敢说话？”
我豁出去了。
我刚喝了一杯，头很晕。恍惚见到了邓丽君，因为她也胖，也漂亮，与93年的若兰一模一样。她唱着：“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开放的花蕊，你怎么也流泪，如果你也是心儿碎，陪你喝一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男人一喝酒，美女来凑热闹，容易出气氛，也容易出问题。我喝了一杯，按酒桌上的规矩，我就麻烦了。一杯一杯，我喝完了，“咕咚”，人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听到若兰在责备他们：“说好只让他一桌喝一杯，你们就知道使劲劝他。他开过刀——不能喝！”
我笑了：谁说我醉了？
我还看到商轲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姓陈，也想学我，可是不管用——商轲没有说：“他不能喝！”
我晕了，要去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若兰，商轲，刘义他们都在。我看一眼周围，还好，是在宾馆，不是在医院。是啊，我每天工作10多小时，除了不能喝酒，不能打架，我怕过谁？几两小酒，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松了一口气，若兰轻轻说：“你不要命了？”
我向她承诺：“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喝白酒！”
我又对同学们说：“你们看见了，我是真不能喝。下次谁再让我喝，我就去跟他孩子说，‘你是捡来的！你的亲爸爸是丑丑。’”
大家狂笑，说：“不敢了，不敢了。”
晚上是游戏、跳舞。
搞什么游戏呢？
孙老师说：“请大家听好了，每人许个愿，你希望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干什么，各用简单几个字，写三个纸条。我们将按时间、地点、事件分装入三个袋子，弄乱后抓阄。你的纸条，如果能回到你自己手里，你今年想干什么就使劲干吧，肯定一帆风顺！你的纸条，如果到了异性手里，就有点名堂，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们自己私下去沟通；如果上面二种情况都没有，你们今年就要小心，做事三思。”
大家觉得很新奇，赶紧埋头写。
我也写好了三句话。因为习惯，有二个成语在里面。
我们像虔诚的教徒，一个一个等待命运的召唤。
张同学，抓了三张纸，说：“2008年8月8日，（我在）厕所，吃饭。”大家问：“好不好吃？”他说：“爽得很！”
李同学，抓了三张纸，说：“2050年，（我在）白宫，当总统。”大家问：“准备干什么？”他说：“把美元，金条，美国姑娘，统统的，弄到中国来。”
王同学，抓了三张纸，说：“2008年9月，（我在）益阳，见李清照。”大家说：“李清照死了。”王同学说：“有的人死了，她仍然活着。”
刘同学，也抓了三张纸，说：“2008年10月，（我在）美国，救市。”大家问：“什么意思？”刘同学说：“天机不可泄也！”
轮到若兰了，她打开纸条，大惊失色，不肯念，要学英勇就义的地下党，把纸条放进嘴里。大家不允许。没有办法，她说：“一生一世，（我在）天涯海角，爱自己所爱的人。”大家出奇地沉默，有几个人看着我，我寒毛倒立，头都炸了。
…………
轮到我了，我闭上眼睛，随便抓吧。我大声念：“2008年底，（我在）秋风中，飘零。”
我打了一个冷颤。
文峰讲第二个游戏规则：“大家排排坐，我们开始数数。轮到尾数是7、还有7的倍数时，大家鼓一下掌，不准说出声，谁错了，与那一轮第一个报数的人合做一个游戏。记住了？”
“开始！”
“1，2，3，4，5，6，啪（鼓掌声），8，9，10，11，12，13，14。”
“停！”文峰说：“对不起，对不起，1号跟14号一起做个游戏。”
1号说：“是14号说错了，我出题目，他配合！”
大家说：“可以！”
1号：“我发出一种声音，14号表演一个动作。”大家笑，1号也笑。“汪汪汪”，1号叫了几声，14号连蹦带跳去咬1号。
“15，16，啪（鼓掌声），18，19，20，啪（鼓掌声），22，23，24，25，26，啪（鼓掌声），28。”
“停！”文峰说：“15号跟28号一起做个游戏。”
15号（男）说：“丫头，我原来一直想追你，当时胆子小，今天厚了这张脸皮，在茶楼里让你追我一圈，行不行？满足一下老同学的虚荣心。”
28号说：“可以，可以。”
15号使劲跑，28号走了几下台步，不跑了。15号问：“你怎么不追了？”
28号笑着说：“你都是孩子他爸了，长得也不咋的，我还能使劲追吗？你以为你是香饽饽？”
同学们哈哈大笑。接着数。
“29，30，31，32，33，34，啪（鼓掌声），36，啪（鼓掌声），38，39，40，41，42。”
“停！”文峰说：“来来来，29号跟42号一起做个游戏。”你们不知道吧，29号是若兰，42号是我，我故意说错的，我还不知道六七四十二？我在等她。
若兰说：“唱首歌吧？”
我说：“我最近都不唱歌了，只记得你原来教我的几首《红楼梦》。”
若兰：“那就《枉凝眉》？”
我说：“好！”
悠悠怨怨的音乐声中，我们合唱：“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把孙老师给唱流泪了。她说：“丑丑，你唱得很好啊！你们二个人，真是怪，怪得很！”
有人说我怪，我就想到了个怪主意。我说：“还可以把气氛搞热烈些！我们拿个装茶叶的铁盒，以二块地板砖的距离为标准，能够压到线上，互相拥抱一下。20年了！人生没有几个20年，满足一下某些人20年前的遗憾。”
男同学都鼓掌，女同学不反对。
于是扔茶叶盒。
扔的结果，我记不住了。一般是想抱的人没抱着，不想抱的人抱了好几次。这一次，我没有抱到她。
看来，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东西，可能反而得不到。
得不到的东西，只要你去想办法，还是可能得到的。
我认识若兰23年，牵挂了18年。今天是第一次握手，第一次拥抱。我想通过扔茶叶盒多拥抱几次，没有机会。我们来跳舞，不就有机会了？
哈哈，读大学时，我在寝室抱着椅子跳了几年，就是为了某一天派上用场。慢三，慢四，快三，快四，探戈，伦巴，DISCO，街舞，我就没有不会的。
第一曲，没有人上？我上！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今天，终于遂愿了。”
她无言。
我拥着她，感到了她的心跳，她的激动。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的。我知道，我仍然死心踏地爱着她。虽然我们已经年过30，可是我快乐的心情，一点不亚于17岁。相反，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我倍加珍惜，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像歌词唱的一样：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我邀请她跳了至少有10曲，男同学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给我让道，我感激你们。
在跳舞的空闲，她唱了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想，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不要再受苦了。我要为李清照写几篇文章，为李姓名人写几篇文章，因为她也姓李。我要让她们来见证我的爱恋，以她们为素材去为我的爱恋提供未来。我要出书，我要成为著名作家，让读者喜欢我，让爱我的人以我为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