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眸,语气有着相似的冷意,“长洲熹微城紫府宫九天玄仙悬冰座下弟子,玉琅嬛。”}
接连下了几日微雨,长洲笼着层厚厚的云烟,远看倒像是消失在了南海之上一般。
碎叶城属梧桐最多,分明停了雨,只是长枝阔叶上覆了层水,在万桐山里又落了场淋漓小雨。这些梧桐四季常青,多是四五人环围的粗细,重重叠叠,遮天蔽日。
枝叶相盖间依稀可见一个青衣玉冠的配剑男子在山中急急走着,已行了小半日,衣角被雨水沾湿,额上出了层细密的汗。
玉冠男子腰间戴着一块纹桐花刻天字的玉佩,那是碧落宫天字弟子方能佩戴的东西。
踏上通往碧落宫的白玉石阶,除去掌门是不得御剑而行的,所以纵然是天地玄黄四号弟子中修行最久道行最深的天字弟子,也只能步行上山。
路渐通明,刻着“碧落宫”三字的石碑隐约在前,男子舒了一口气,加紧了步子。
巍峨宫门前守着八位一色青衣束冠的玄字弟子,除去腰间玉佩与冠上的宫簪,其余装扮与这方上山的男子并无异处。
为首的弟子看见来人后上前行礼道:“云柯师兄。”
那年近而立的男子正是碧落宫戒律掌门门下天字一号弟子云柯,云柯解剑还礼,阔步踏入了宫门。
“今日是碧落宫五年一度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五城三千英才齐聚此地,定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吧?”看见云柯师兄拿着张密函匆匆向渡云台行去,我忙端着一碟桃酥一脸讨好地凑了过去。
师兄瞥我一眼,放慢了步子道:“既已是地字弟子,这爱凑热闹的性子该改改。向师尊通传我已安排好了一切,只待派人迎新弟子入宫便可,这密函之中是新弟子名单,一并交给师尊——星儿,”师兄停下步子,声音糯在雨雾里,“代我向执教掌门和执剑掌门问安。”说罢便将密函递给了我,转身向无涯池行去。
我垂首,不是不想帮你,只是他二人终日深闭阁中,总不能让我隔着门大喊大叫吧。我撇撇嘴,运气向碧落阁飞去。
这场招新,三千遴选八十一,只前去主考的天字弟子便有百人。凑热闹的平头百姓不知道其中环节,只是远远瞧见半边冲天焰火半边大雨如泼,一阵风起虎啸一阵彩霞凤鸣,无不称奇道绝。
考核持续了大半月,本着有教无类的原则,什么样的人都是有的。记得五年前与我一同入宫的人,有鹤发如雪的,有豆蔻韶华的,有终日不眠不食的,还有眼盲却能以心视物的。
我出身碎叶城,父亲因病去得早,母亲改嫁前夜丢我在一家绸缎庄门口,也是庄主善心收养我作小少爷的书僮。谁知他们家小少爷一心迷着修仙之事,只挑着看些什么《羽化登仙大法》、《熹微秘术》、《我与玄女二三事》……我十五岁那年正逢碧落宫招新弟子,陪小少爷一同参加考核,不成想一心想修仙的少爷落了榜,只为凑热闹的我却被选中了。
那日阳光大好,但透过万槐山的重枝叠叶后,一缕一缕只如丝了。我的主考官正是云柯师兄,他长我七岁,玉冠青衣,梨涡暖笑。
云柯师兄立在梅花桩上,我得极力仰起头才能看见他温和如水的眼睛。
他不急于出题,只是问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不假思索道:“我府上的小少爷前来参加考核,我陪他来看热闹的。”
他忍俊不禁,道:“别人为了进碧落宫拼尽解数说尽好话,你倒是不为所动——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我仰头朗声回他:“我叫星熠,星光熠熠的星熠,今年十五岁。”我一字一顿,盼他能记住我的名字。
“十五岁……还小呢。”他轻盈落地,衣袂在身后翩飞。
我稍低了僵硬的脖子,这才看清眼前这冒仙气的师兄原来不过弱冠的年纪,眉眼清秀如画,仙风道骨的。
多年以后我向师兄问起为何当初我如此轻易就通过了考核,师兄看着我,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无为不争,也是境界。”
不怪少爷刻苦备考却落榜而归,只这气质就得修个百八十年……
来到碧落阁前,我先向正厅中供奉着的仙帝神像行了礼,慈眉善目的仙帝沉默不语地俯视着芸芸众生,烛台上青芯火苗永世不竭的燃着,偶有风过,烛火挣扎。
拜了三拜,我起身走向侧殿里师尊的房间。
我在门前止步,正欲开口时蓦地房门大开,师尊的花白胡子跃然眼前,两个牛铃似的眼睛陷在二指宽的白眉里,老头皱眉看了眼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桃酥和密函,嗔怪道:“为师叫你悄悄端上来,懂不懂什么叫悄悄,怎么连云柯都撞上了!”
我歉疚一笑道:“碰巧而已,碰巧而已……”
师尊抢过桃酥盘子,火气不减道:“接人一事你给我办妥喽,否则再不偷偷教你法术。”
“必需给师尊办好。”一听法术二字我忙笑开了花,“师尊还想吃什么星儿给您做去。”
师尊摆摆手,一口塞下半块桃酥后转身闭上了门。
师尊给我开小灶,我也得给师尊开小灶,可是我一天三餐都得变着花样给他做点心,他却十天半个月不提法术之事,还得让我赔着笑脸恭恭敬敬地哄着他,老头子成不了仙,只因不积德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穿廊尽头,那里是个拐角,拐角的这边住着执教掌门,拐角的那边住着执剑掌门。
那两位掌门,都是不食烟火仙风道骨的,也都是面冷如冰无欲无求的。
如此越发衬托着师尊是个糟老头了,我无奈摇摇头,师尊你若改了这贪吃的毛病也许能早十年登入仙道,何至于每次您老人家和执剑掌门并排站的时候,我都有种这爷孙俩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的感觉。
“星丫头你粘门口了?还不办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