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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室有洁癖者

柯秀华,20岁,大学生

到了后来,大家简直都成了惊弓之鸟,一看到萧萧往洗手间里走,心里就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心脏也忍不住提前收缩了三分,马上就联想到她在后面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很恐怖地涂上肥皂反复地搓揉,等她洗好了手,好好的太阳也下山了。你说恐怖不恐怖?

打入校那天开始,萧萧就和我们其他七个姐妹挤到了一起,同室的湖南妹子晓玲笑嘻嘻地说:“缘分哪!”接着就变戏法似的从包里随手拿出一塑料袋橘子,大家立马来了兴致,一个个眼睛放光,口里应付着:“那是那是!”在后面忙着洗衣服的我赶紧跑出来分享胜利果实,可是刚接过橘子准备剥皮,萧萧就冷不丁地跑到了我的面前,很无情地摧毁了我的“可耻图谋”,横刀夺爱抢下了那个可爱的橘子,弄得我哇哇大叫:“萧萧,你不是也有嘛,干吗要来抢我的呀?没天理嘛!”

“去,小丫才抢你的呢?”她不满地皱皱眉头,“看你那熊样,还不赶紧洗手去!”我还挺不服气,狡辩道:“什么呀,橘子还有皮呢?怕什么?”此言一出,立即犯了众怒,大家都说好好地吃东西,你说这个干什么呀?萧萧更是得理不饶人了,继续向我展开狂轰滥炸:“你知道不?你的手上还有大量的洗衣粉残余成分,洗衣粉含有大量的碱性化学物质……”

“得,得,好像我就跟那文盲似的没学过化学,我洗还不行吗?”最后还是我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开始的时候,全宿舍没有一个不夸萧萧讲究卫生的,连宿舍管理员李阿姨都忍不住夸她是个好孩子呢。要是谁的被子没有叠成很标准的那种豆腐块,舍长同志马上就要过来进行相关思想教育工作了。通常舍长都会这样类比的:“你看,人家萧萧的床上多整洁!那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艺术,你懂吗?再看你捣的这个豆腐渣工程,惨不忍睹,简直就叫遭罪!”“这方面啊,你还真得向萧萧小姐多学习学习!”

说得多了,我们不免对萧萧起了三分意见,有一天,我把她拉到洗手间里说:“小姐,你每天的个人卫生不要那么高标准好不好,不然我们又要挨室长的训斥了!”她一脸不解:“我这有什么错了,再说,要马虎,我还不习惯,心里不舒服呢!”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嘿,你小点儿声行不?要是让室长听见了可不好。好了,室长来了,算了,算了……”

第一个学期,萧萧被评为本宿舍最积极分子,我们都觉得她是当之无愧的。有时候,大家坐在床上也没觉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呀,可是,她却这也看不顺眼,那也脏死了脏死了,边说还边真的来了实际行动,拿起抹布,这里抹抹,那里摸摸,一会儿门一会儿又是窗户的,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大家看不过眼了,你说整个寝室的卫生也不能光是她萧萧一个人的事呀,这可是大家共有的家啊!凭什么要人家一个人当环卫工?说得过去吗?所以我们很自觉地也加入卫生行动小组。你说,有这么一个特讲卫生的人坐镇,我们寝室能不全优吗?能不被评为四星级吗?连检查的学生会干部都禁不住伸出大拇指来了呢!

可是时间长了,我们就觉得萧萧这种讲卫生的方式似乎太过分了,渐渐觉出了一丝不对味来。

你说,我们寝室的琴妹好好地过生日,吹了蜡烛,吃了蛋糕,轮到吃苹果了。琴妹也挺高兴,抓起一个最大的苹果就往嘴里塞,结果,又被萧萧无情地给抢救了下来,她板着一张冷冷的面孔“命令”琴妹:“快洗手去,不洗手的都不准吃哦!”大家刚把嘴巴凑到苹果上准备来点儿实际行动,喉咙里一下子就像卡住了鱼刺似的,再也无法下咽了。只好把苹果放下,手也不愿意洗了……

时间一长,室长也受不了了。再也不用萧萧做榜样来激励我们了,尽管萧萧在我们寝室还是那么勤劳,那么讲究卫生,那么“热心”。其实,舍长自己也是尝过萧萧的厉害的。期末考试结束,全寝室的女生在舍长的号召之下,一致决定举行一次宴会,来庆祝本学期的结束和我们友谊的新开始。

宴会是在学校门外的餐馆里举行的,大家个个情绪高涨,一个个手举椰汁,学起梁山好汉很豪爽地吆喝:“喝,喝,大家一起喝!”场面还挺壮观,真可谓觥筹交错、不亦乐乎呀。我们大家都说领导(舍长)辛苦了,大家共同敬她一杯,领导也很高兴,说我们特有人情味,为了表示对自己部下的厚爱,还决定以实际行动疼爱疼爱我们,她拿起自己的勺子就往我们的碗里舀汤,我们大家嘻嘻哈哈地接受了。可是轮到萧萧,只见她皱紧了眉头,竟然把汤毫不留情地洒在了地上,重新换了一只碗来,看得大家目瞪口呆,舍长脸上的部分肌肉慢慢变红,很奇怪地弹了弹。萧萧很为大家的健康着想,还特地找来了一双备用筷子和一柄没有用过的勺子。大家都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扫兴,结果谁也没了再说话的兴致,一个个埋起头来往嘴里扒饭,头也不抬,连菜都懒得去夹。

从此,大家看萧萧的眼神就有三分怪怪的,要是再有什么饭局,可就不敢叫上萧萧了,往往是自行组织、偷偷摸摸进行了事。

到了后来,大家简直都成了惊弓之鸟,一看到萧萧往洗手间里走,心里就几乎要起鸡皮疙瘩,心脏也忍不住提前收缩了三分,马上就联想到她在里面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很恐怖地涂上肥皂反复地搓揉,等她洗好了手,好好的太阳也下山了。你说恐怖不恐怖?

某一天,晓玲趁萧萧不在,说要来跟我们大家探讨探讨萧萧那双手,舍长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吃饱了,没事干喏!她那双爪子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谁说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那你说为什么她老是那么卖力花心思地洗手呢?又没有粘上马粪!”

舍长也说不上来,只好回答:“多管闲事!别人爱干净你管得着吗?”

“错,这里面也许还包含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呢!”晓玲很神秘地说。

大家一下子被勾起了无限兴致,赶紧问:“什么天大的秘密?”

“看过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吗?”晓玲很自豪地问我们,大家都很诚实,一个个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丫,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文盲没看过,麦克白的妻子杀害老国王以后手上沾满了鲜血,心里无限地恐惧,以至精神恍惚失常,整天把手浸在水里也像萧萧这样反复地搓洗,主要是为了洗净上面的血腥……”

哇噻,原来洗手还有这么恐怖的一种潜在动机呀!大家虽然明知萧萧不可能像麦克白的妻子一样蛇蝎心肠害过什么好人的性命,但是自从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对萧萧的看法更多了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直到有一天,我们寝室的“通信员”才从老师手中的花名册上了解到某些事情的蛛丝马迹。她很兴奋地向大家爆料:“哈哈,我知道了,原来萧萧的老爸是医院的院长,而她的妈妈是医院的护士,难怪她继承了这么优良的革命传统呢!……”

这就难怪了,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直到有一天,我在某本书上看到有关“洁癖”的文章,才把“洁癖”这种名词和萧萧联系起来,萧萧的行为特征跟那里面的判断标准实在是太吻合了,简直就是典型中的典型。哦,是这样啊!后来,又有几个女生“很不小心地”接触到了“洁癖”这个概念,大家都毫不犹豫地联想到了萧萧,后来大家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萧萧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洁癖!

萧萧是洁癖,这是不争的事实,是无论如何都无可厚非的,后来她自己也隐隐地知道了。当然,她又不是傻瓜,光从我们奇怪的眼神中也能猜出七八分不对劲来。

有一天,晓玲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很惊奇地发现萧萧居然躲在被子里哭了。我们就蒙了,纷纷去劝慰,她忽然把被子掀开没头没脑地问:“你们说,我是不是洁癖?”

大家都恐怖地伸出了舌头缩不回去,不敢回答。她就急了:“你们说,是不是吗?是,我就下定决心保证改!”

嘿,你还真别说,她还真来绝的呢!第二天舍长很惊奇地发现萧萧居然连被子都懒得叠了,像一摊烂泥似的堆在床上,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这下好了,改出这么个坏毛病来!”

细雨飘窗:

认识自己,战胜自己,超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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