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掳回来的胡梦蝶整日痴傻不言不语,顾家的人和向家的人都懒得理睬,之后当顾立衡接受治疗戒掉毒瘾身体好了些后,便立刻不顾他人的劝阻去看了她,本打算是道歉和感谢,但事实上,不管顾立衡开口说什么做什么,胡梦蝶有的反应就只有一言不发流泪,顾立衡知她心中难过,可是自己也无法,只好退出。之后又去看了她许多次,可是不管什么的时候,不管怎样,胡梦蝶总是沉默流泪,次次见心爱的人如此,说不心疼怎么可能。
其实早在一边观察胡氏兄弟能有多大能耐能从自己手中抢过多少生意一边同胡梦蝶交往的时候,顾立衡就知道迟早会有对峙的一天。胡梦蝶重亲情,所以才会明明知道曹相继的存在只是一次次的推辞解释并非强硬断然拒绝,她也勇敢,所以才会终于在自己一遍遍的威胁后仍然站在自己身边。但亲情与爱情的夹缝中,该如何卑微求生?在地牢中她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一定会救自己出去,话中的痛心是真的,话中的心虚也是真的。顾立衡虽然整日忍受着痛苦折磨,但是心理清楚着:自己被抓住被折磨全是自己不小心,而梦蝶,她不应该次次泪眼朦胧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她应该过的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大小姐的生活,所以既然她无法抉择,就自己来替她抉择,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说了绝情的一旦重获自由一定要杀了胡家全家的话,这样,她就会迟疑,她就不敢救自己,这样,她就会恐惧见到自己,这样,自己甚至可以报了随时死在这里一了百了的侥幸。
然而事情还是走到这一步。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纷纷扰扰不过过眼云烟。
戒下毒瘾的顾立衡心态逐渐平和,看着这样胡梦蝶,忽就是想放下了,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放下曾经的责任执着,想要和胡梦蝶逃出,远走他乡。
这日,顾立衡召集所有人,也扶了胡梦蝶来,然后当着所有人面,就是宣布,自己不愿回到从前了。
这样的决定自然是让这些为了救他连命都是可以不要的人的躁动,不过看到胡梦蝶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表情,顾立衡便觉得,值了。
人生就一次。
自己为顾家操劳了半辈子,如今他们拼了命救自己,也算是扯平了。
“顾先生为这个女人做的可真够多的,被人算计,被人折磨,被人差点要了命,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计较,我就不明白了,当时我向她讨要你位置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说,现在看到她不高兴你就是什么都不要了,顾先生,你可真是怜香惜玉,或者说,我们大家救你出来错了,相比于我们这些弟兄,你更是愿意选择作为人家的阶下囚?”
话是不好听,可是在理,向斯晴喜欢顾立衡,凡事八分会以他的视角考虑,纵使这决定她十二分不乐意,可是一想到,顾立衡受了这么多苦,如今念想的只有胡梦蝶,也只有苦笑愿意的份,自然也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所以,这一番话,是出自她的妹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顾予晴之口。
也因此,顾立衡这才注意到,向予晴身上穿的,竟然是胡梦蝶那身,淡粉色的洋装。
当年活泼灵动的身影与清脆琅琅的笑声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更是对比今朝胡梦蝶的恍惚迟缓,顾立衡望向如受到猛兽威胁一般惊恐瑟缩微微颤抖的胡梦蝶,心狠狠地疼,知她如今变成这样全是自己的错,顾立衡重重叹口气,明知故问:“予情,你这身衣服?”
向予晴自然是故意这样打扮,这是个现实的社会,更是残忍的世道,她知向斯晴对顾立衡存了私情所以既是知他的选择是错误也不会阻拦,所以,她便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让顾立衡清醒,所以对这问题,也答得毫不客气:“这身衣服是胡家小姐送的。”
“她送你的,”顾立衡似乎并不在意,缓缓走了她身边,手就伸到她胸前爱怜地抚上那朵枯萎的花,“衣前的这朵花,也是送你了?”
“是。”向予晴回答地大声且坚定。
在看到向予晴这一身打扮时顾立衡就猜出她心思,如今看胡梦蝶在听到这对话后脸上又惨淡一分,便知她又是逃避。
罢了。
追究有何用,计较有何用,倒不如抓紧当下与将来,好好过。顾立衡向来理智,于是微笑同向予情道:“送给你就送给你了,这身衣服很漂亮,你穿上也很合身。”
然后,在向予情惊讶的目光中,顾立衡转向大家,沉声道:“今后,还请各位珍重。”
说完,就是走到胡梦蝶身边牵了她的手,柔声道:“梦蝶,我没有答应你,但是我做到了,我们离开这地方罢。”
自从到了这里胡梦蝶就一直都在想顾立衡与自己父亲对峙时的情景,究竟该怎么办她想得头疼欲裂,甚至梦中都是他们相互残杀四处鲜血的情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明明口口声声说要救但是却故意错过机会的顾立衡,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杀了自己亲人的向斯晴,这些日子她活在他们厌弃的目光中,自卑自厌自责,却真的没有想到,顾立衡竟是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那要不,去英国吧,我们就先去那里。”见她仍是没有反应,顾立衡提议。
两人交往时期,胡梦蝶每次提到自己在英国留学期间的事情时都会表现地异常兴奋,带她去可以给她快乐的地方,她的阴郁,应该就会逐渐消失了吧。
去到英国?
那是自己曾经读书的地方,亦是最无忧无虑生活过的地方,自己若是和立衡去到那儿,父亲应该就不会追究下去了吧,立衡更不会反击,这样,他们终于可以平静地活。胡梦蝶想着想着脸上便浮现出久违的轻松,甚至还有了期待,然而很快,就变成紧张:“我就这么走了父亲怎么办,他会一直找我,不可以这样,我要同他说一声,告诉他。”
“你根本就是嫌立衡他他活得太长!”是要智商低到什么程度才是可以天真说出这样的话,这一回,是向斯晴恶狠狠打断她。
“不会的,”胡梦蝶使劲儿摇头哀求着,不断重复保证,“不,不会的,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不会,不会的……”
最近关于胡家大宅人去楼空的消息报纸上早有报道,各家报纸都专门腾出了两版,一版是某日胡江天离奇死亡的消息,一版便是,曹相继在胡家宅子中为胡江天办完后事安安分分回自己家并拒绝透漏关于胡家任何消息。
向斯晴强烈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局。
如今顾立衡好不容易恢复至差不多,就算他爱的人不是自己,她也不想他再有危险。
“我不可以一声不吭就离开的,”胡梦蝶向顾立衡身后缩了缩,颤栗着小声,“父亲他,只剩下我了,一小会儿,一小会儿的时间我就会回来。”
所有人在听到顾立衡是为了胡梦蝶才要放弃一切的时候对她充满了仇恨,此时又听到她如此不过脑子的要求,震惊过后的便是恨不得当场将胡梦蝶杀了。
“想去便去吧,”终于不再是个人偶娃娃的形态,冒险也是值了,顾立衡摸摸她的头发,微微一笑交代,“想去就去吧,不过可得尽快回来,机票我会买距离现在最近的。”
胡梦蝶果然是很快就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回来,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胡梦蝶回来的时候确实只是一个人,流着眼泪扑进了在大厅中焦躁等待她的顾立衡的怀中。
然后,手中的刀子就是直接戳进了顾立衡的胸口。
顾立衡对她没有防范,哪怕被她捅伤,也只是惊讶,并没有粗鲁推开她。
之前所有人都没有告诉过胡梦蝶胡家的事,她自然不知,上一次胡江天亲眼见到夏俏兰和胡应天惨死脸色煞白,整个人六神无主的景象时常徘徊在她脑中,如今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才是想着在离开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胡家早是人去楼空。
胡梦蝶进门只是看到整个楼中都是花圈白布还有凭丧的一切,然后客厅的最中央桌子上,是胡江天的遗像。
看傻了眼,胡梦蝶哆哆嗦嗦走近,就看到胡江天遗像旁边放的一个信封和一个盒子。
信是曹相继留的,说是杀死胡江天的凶手就是顾立衡,说是在胡梦蝶被掳走以后,他们接到电话,说是要将她安全还回来,但是只允许胡江天一个人去,为了她的安全,胡江天不顾劝告自己就去了,一直等到第二天都没有消息,曹相继放心不下去找,然而找到的只有尸体。
曹相继说胡江天曾经在出发之前一直叮嘱他说是假若有一天胡梦蝶回来了,一定不可以让她知道自己死的真相,当时自己虽然答应,但是事情如今这样发展,继续信守承诺实在良心不安,于是便写了这封信放于此,只愿有朝一日胡梦蝶可以看到,假若胡梦蝶还心存良知,他是真的希望,胡梦蝶会报仇,去杀了毁了整个胡家的顾立衡。
盒子中放的,便是淬了剧毒的匕首。
顾立衡曾经不止一次明确表示假若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活着出去一定会杀光杀尽胡家,并且之前一直均未答应,而此时却突然改变主意不再追究。胡梦蝶本来就受宠若惊觉得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所以如今她看过这封信,便是对信中内容便全信了。
因此,事情才会如此发展。
顾立衡看着身上的匕首,恍然抬头,苦笑:“梦蝶,这就是你最终给我的答案?”
“你杀了所有人,毁了整个胡家,你明明对我说不再计较的,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还允许让我亲眼看到那一切?”胡梦蝶大声控诉。
“你在说什么,胡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我杀的。”一抹腥味液体涌上咽喉,顾立衡皱着眉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