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沈立满意点头,继而吩咐,“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等会儿交代厨房多准备些酒菜。还有就是,朱锦城不会善罢甘休,近几日大家需要提高警惕。”
“是。”
待到沈立走进屋中,赵壬晴还停留在大门前,许恭任好心上前提醒:“赵小姐,沈先生已经进去了。”
赵壬晴本是想伸手摸摸大门上的弹孔,可刚一转身,就听得左边的花丛中“嘶嘶”作响,并且看到了齐膝的乔木叶子上偶有血迹,于是立马向那个方向走去,可刚走两步,就被许恭任挡在了身前。
“赵小姐同沈先生忙了一个早上了,先回去歇息吧。”
赵壬晴看他一眼,推开他循着声音大踏步走去,拨开层层植物,看到的,果然是一个男人在移一具尸体。
见得被人发现,男人不好意思停了手中动作,向许恭任求助:“许先生——”
“看过了就回去吧,我们还要做事。”许恭任过来,对震惊的赵壬晴说。
心中大致猜到,但又不敢确认,赵壬晴颤声问:“这尸体,还有门上的弹孔?”
“沈先生带着你离开的时候朱锦城带人来攻打这里了,这几天家中各个角落暗处潜伏了不少他的人,原本是打算里应外合,再不济也是同上一次救得林廷仲一样将这里干脆夷为平地,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有的行动,其实我们早就了若指掌,所以对于他所谓的精心埋伏和突然进攻,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陪着他将戏演完,顺便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让林廷仲带人不断骚扰赵家的铺子,沈立不可能袖手旁观,倘若他只是下命铲除,那么首当其冲有危险的,便是林廷仲,而倘若沈立愿意以身犯险,亲自前往赵家铺子,那么,不管林廷仲有没有本事解决掉沈立,他拖延的时间便是朱锦城带人来攻击沈家的机会。而不管怎样,林廷仲都是挡在朱锦城身前的那个人。
这计谋想的可真是好。赵壬晴苦笑。
可是等一下,沈立决定今日去自家铺子的事,明明是昨晚半夜决定,然后由自己,亲自赶去赵家将消息告诉父亲的,那么,朱锦城是怎么知道准确时间以来袭击沈家的?
知道这件事的三方:沈立的人,自己,还有父亲赵振海和铺子中的人。沈立的人可以完全信任,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的运筹帷幄,自己则根本没有理由传话给朱锦城,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的父亲赵振海。
父亲从来都是有自己的打算。就算自己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他也从不会将打算告诉自己。讨好沈立杀掉林家人的时候没有,暗中与沈立对着将林廷仲救出没有,确认林廷仲并没有利用价值后又将他出卖更没有。他有太多自己并不知道的秘密,这次的事情,恐怕。
接着,仿若为了证实赵壬晴心中所想的一般,许恭任毕恭毕敬说道:“赵小姐,虽说你是沈先生的贴身秘书,但是有许多事情沈先生并不方便与您直说,赵家店铺中的事涉及林廷仲,全程你应该也是在场,如今回来知道了这里所经历的,想必聪明如你应该猜得到这其中的原委,毕竟我只是沈先生手底下的人,况且他也严令我们不得随意动手,所以有些事情并不能按着我所希冀的快速解决,这实在是让我苦恼,所以我个人希望,你有时间的时候能够多回回家,多陪陪令尊。”
虽不算明朗,但是赵壬晴听得懂这话中的警告之意,停了下,她干脆将话说开:“你是让我告诉我父亲让他停手?”
“赵小姐如此聪慧一点就透怪不得沈先生这么依赖你,”许恭任露出赞赏笑容,不过很快敛了笑容,沉声道,“听懂就好,省得大家都不好看。”
赵壬晴看他一眼,迅速转身跑到大门外拦了黄包车。
就算自己猜到了,许恭任说得话听到了,赵壬晴仍是想亲自,听父亲将这件事告诉自己。
其实,听到赵振海承认不承认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沈立这儿的情报,从来都没有错过。再亲自问赵振海一次,除了将他们本就薄弱的亲情线再拉细一次,再无其他。
到家后,赵振海本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得赵壬晴回来,笑呵呵摘了眼镜伸手招呼下人说是让赶紧准备些甜点和水果来。
“不用了,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同沈先生说所以说完事情我就走,”赵壬晴拦住下人示意他们不用准备什么吃的只需离开,待下人们全部离开后,她将房门关好,“第一件事是想告诉你,家中店铺的事,沈先生已经帮我们解决了,不管是廷仲还是朱锦城的其他什么人,以后不会来闹了。”
看到赵壬晴关门关窗,赵振海就觉得奇怪,在听到这话后先是短暂思考了一下,接着马上笑着回答:“好,好,沈先生果真神通广大,这么短时间就把困扰我的事情完美解决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壬晴,你知不知道沈先生最近的行程安排,我要亲自登门拜谢。”
赵壬晴看着他真假难辨的笑容,心中五味陈杂:“你想知道他最近的行程安排,是真的为了登门拜谢,还是,想让朱锦城或者林廷仲去找机会杀了他?”
“你在说什么?”赵振海立刻板了脸,“沈立都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的,沈先生什么也没有同我说,”赵壬晴失望摇头,“只不过,是我猜到了,是我查到了。”
赵振海紧紧盯着她:“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不多说,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但你毕竟姓赵,是我赵家的人,不要掺入到这件事中为我填堵。”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承认了。
赵壬晴一瞬就觉得天旋地转,还好身后就是墙,赶紧伸手扶住,这才没有倒下。
父亲他,承认了暗中与朱锦城合作对付沈立的事。
虽说赵壬晴与朱锦城算旧识,但毕竟当朱锦城带兵回到上海的时候,赵壬晴的身份是沈立的贴身秘书,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没多久林廷仲来刺杀沈立失败被移交给自己,赵壬晴的整个人整颗心全部都在林廷仲身上,怎会有心思去关心他?再接着就是听父亲说家里店铺中经常会受到朱锦城的人的无端骚扰,紧接着又是公馆中的林廷仲抗拒一切,整个生活一团糟,再接着,便是朱锦城炸了自己的公馆将林廷仲救出。在今日之前,虽并不清楚朱锦城为何此次回来对付赵家,不知道他为何选择帮助林廷仲,但是赵壬晴察觉得到,这个朱锦城,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会远远看到自己便欢快跳着喊着自己名字冲自己扬手说是给自己留了热乎乎包子的少年了。
自己的父亲加上曾经的旧友还有自己最爱的人,相互算计联合着,要取了唯一一个切切实实顾及着自己的人,这个阵容,真是强大。
“我这一把年纪,怎可一直屈居于垂髫小儿之下,至于朱锦城,”赵振海冷笑一声,“数年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野小子,如今,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野带兵的。你放心,我不会真的让你嫁给他的。”
赵壬晴愣愣听着他说的话,唯一的感觉,就是彻骨的寒。
朱锦城想要借伤害赵家最终杀了沈立,林廷仲为了林家最先挑起的仇恨也要杀了沈立,还有自己的父亲,因为不甘屈居于比自己年轻的人甚至不计较他曾经一再帮助过自己的情分也要杀了沈立。他们一个个,目标明确,使尽手段用尽阴谋,却殊不知,沈立早是察觉,并且一再给了他们许多次生路。
他们三人,皆是在赵壬晴生命中留下过重要痕迹的人。也是她一度视为自己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人,可是如今,为了地位权势和早该扯平的情仇,自以为是地努力着,算计着,坚持着,要向根本不愿同他们计较的沈立一次又一次地讨。
赵振海张着嘴,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赵壬晴什么也听不进去,更是什么也不想听到。于是转了身开门离开。
房子外面,天色晴朗,空气新鲜,赵壬晴贪婪长长吸一口气索性就想:既然沈立一直不愿让自己知道真相,那么便一直这样装下去吧,就当什么也没注意到,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不会那么痛苦,才不会那么难过。
就算赵壬晴可以很快处理好自家中生意上的种种问题,就算她可以帮沈立将要处理的事情完美的看透本质并且同他提供颇有建树性的提议,但这等涉及到自己重视的人复杂的事情,她根本无能为力,或者说,根本不能有能力去帮任意一方,除了一直庇护着自己的沈立,剩下的三人,本来就是靠着随时可断的细丝相互系结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稍稍一点外力,便会让那平衡轰然崩塌。
与其一直紧绷着却并不能不敢参入其中痛苦着,倒不如应了沈立的好意,干脆什么都知道,落得轻松。
赵壬晴想通,然而刚走出几步准备叫辆黄包车回沈立那边,一辆车就停在了她的身边,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人,迅速将她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