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翎怎么也抑制不住颤抖,她两只手攥在一起,手抖的厉害,她的心也跳的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见青蝶额头流的血,看她窝在一边。她想过去问问她怎么样了,可手脚没有力气,想要叫她,张嘴半点声音也没有。
她觉得后背凉凉的,觉得心口凉凉的,觉得脸上也凉凉的,可是哪也碰不了,就只是双手攥在一起,缩在角落里,不住的颤抖。
她很镇静,没有想哭,也没有觉得自己委屈。她是做了心里准备的,进坊子之前,进坊子之后,她决心将她这副身子抛了,随时都可以。
可她也不懂,为什么现在是这副模样,她把指甲掐进肉里想要唤起些知觉。
可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皱着眉使了全力,指甲嵌进肉里,总算疼了,细细的血丝渗出来。突然有双手碰上她的手,触碰的一瞬间,云翎猛地向后退,双眼惊恐无比,低声的惊呼。
霍晋松的手悬在半空,他看着云翎恐惧的脸,煞白惊悚。他心里猛地痛了一下,顾不了许多,他双手握住她的,她抖得实在厉害,他攥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低声道:
“是我。”
云翎空洞的眼睛看着霍晋松,他的嘴一张一合,一遍一遍说:“云翎,是我。”
她耳朵渐渐听的明白,也认得出他。她的衣服被苏占霆撕烂了,半个肩膀露在外面,脖子和胸前一片红,霍晋松脱下衣服将她的身体包起来,衣服包住后背时,云翎的脑袋贴在霍晋松胸前,惨白着脸小声呻吟:“疼……”
霍晋松心惊,手摸向她的后背,一片血迹混着玻璃碴子。他心脏剧烈的搅动着,眼瞅着怒气又要冲顶。云翎小手拽着他胸前的衣服,紧咬着嘴唇,好像他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霍晋松大手揽她入怀,一手托腰,一手托腿。打横抱在怀里,她小小的身体缩在他怀里,霍晋松冲门外大喊:
“路东!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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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怜是深夜被吵醒的,她披上衣服,秀文掌了灯过来。她问:“外面吵什么?”
秀文也刚醒,哑着嗓子答:是大爷回来了,带回来个受伤的姑娘。路东他们正伺候着呢!
“这么晚了带回个人来?还是个姑娘?”季怜惊讶。
“看大爷样子可吓人了,黑着一张脸,进门只叫烧热水拿药箱,谁也不理径直回房了。”
季怜听的晕了,心想之后决定去看看。
霍晋松一路把云翎抱在怀里,又不敢碰她背上的伤,端着胳膊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间,佣人上前帮忙,云翎的手却一直拽着霍晋松胸前的衣服,缩在他怀里。
霍晋松遣人下去,只留下佣人秀心。他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云翎,吩咐道;
“药箱拿来。”
又低头小声对云翎讲:“这是我的房间,你不必害怕。你后背受了伤,我这样抱着你不好上药,你若是不放心,我把手给你。”
他温柔的对她讲,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存在手里细细的摩挲,好像在叫她放下心来。
云翎抬起小脸,她的眼角泪花闪闪,她知道是霍晋松救了她,也知道霍晋松一路小心的护着她。她只是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只能咬着嘴唇点点头。
霍晋松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云翎身子没法躺,就只是坐着。秀心看眼色,走上前对云翎说:“小姐,这件衣服是留不住了,伤口要剪了衣服才上的了药。”
云翎知道她的意思,她就穿了一件旗袍,连着身子。霍晋松又在场,她如何全脱了。她点点头,秀心取了剪刀把后背一点点剪下来。
苏占霆的酒杯子摔在地上,混乱中她又整个人撞上去,眼下玻璃扎进肉里,混着血,血肉不堪。
好在秀心有这方面的手艺,从前霍晋松伤了手臂,伤口处理、包扎止血必是她。
“大爷,你护着她些,这玻璃插得深,我怕是小姐受不住。”
霍晋松点点头,抽出一只手把云翎护在怀里。玻璃拔出来那一刻,云翎果然疼得小声呻吟,抖着身子疼得厉害。霍晋松没法子,又不能代她受痛,只能把她抱的更紧。
季怜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她瞅一眼秀文张大的嘴巴。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嘱咐秀文不要出声,自己静静的看着。这场面倒是新鲜的很。
玻璃取出来,热帕子把血迹擦干净,伤口上了药。秀心整理完退下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的季怜,她四太太还没喊出口,季怜就捂了她的嘴,小声嘱咐道:
“你在门外守着,大爷要是出来了告诉我一声,若是没出来也告诉我一声。”
秀心点点头,陪着季怜出了门。
云翎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伤口处理完,她从霍晋松怀里出来,看着他的脸百感交集,停顿了几秒才轻声道:
“云翎谢大爷救命之恩。”
霍晋松倒好像是打了一场仗,仗打赢了,换来一句谢大爷,他却不觉得轻松,意味深长的问:“你要如何谢我?”
云翎还虚着,冷不丁听他一句,心里咚咚咚跳个没完。她摸一下心口,才发现胸前还披着霍晋松的外套。四下寻着,发现床边放着件衬衣。
“大爷,你先回过头去,我想换件衣服。”
她的声音低到嗓子眼里,霍晋松却烧着一双眸子仔细看她,仿佛要将她化作骨血吃进去。云翎害怕那赤裸裸的眼神,伸手想去拿衣服。霍晋松却拉着她的胳臂把她往怀里拽,他的唇贴着她的耳朵:
“你可知道我为何救你?”
他的唇有意无意蹭着云翎的耳朵。这一晚上,他为了她失了分寸,乱了阵脚。一颗心仿佛坠入谷底又抛入云霄,这滋味他不想再受第二遍!
云翎惊诧间躲开,霍晋松却箍着她的脑袋,逼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当真不明白!”
云翎真的害怕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不是害怕霍晋松,不是害怕他蛮横的动作,而是害怕她心底逐渐晕开的情愫。
坊子里的路七弯八拐,她缺唯独松阁的路记得最清楚。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梦见的不是朝夕和母亲,梦见的是他夜色中轻轻唤她名字时的那张脸。媚儿说他是晋北的大英雄,征战沙场,威风凛凛。她听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满是崇拜。
可她这辈子没希望,身子和命都由不得自己,如何随了自己的愿。何况,花轻盈与她有恩,她如何愿意她伤心。
她把眼泪硬生生咽回去,直视霍晋松的眼睛:
“既不相融,剔之也罢。大爷,翎儿不能懂。”
她的话像钩子,戳进霍晋松的心脏不算,偏要连血连肉一起钩出来。霍晋松苦笑,既不相融,剔之也罢!这算什么烂理论!
他手上又加了份重,声音也冷下来:“既不相融?难不成你和苏占霆能融?所以你不反抗。云翎,你当真愿意这样轻贱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怒火,云翎痛的几乎哭出来,霍晋松拽的她痛,他说的话她痛,可是又来不及让自己痛,她逼自己看霍晋松的眼睛。
“是,我愿意,如果我不愿意我就不会一脚踏进去。”
她逼着自己将苦楚咽下去,霍晋松却烧红了眼睛:
“你愿意?呵,云翎,我霍晋松当是小瞧你了!你如何愿意?如果你愿意,为何刚才拽着我的衣服,为何缩在我的怀里,为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云翎的眼泪终是没忍住,尽管她死咬着嘴唇,尽管她使劲睁大眼睛,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滚下来。
“为何现在又哭成这样。”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轻轻替她擦去眼泪。下一秒,他拥她入怀,双手托起她的脸,重重的吻下去。
他用力吻她,用牙齿攫了她的唇,将她的呼吸一并吞下去。好像要让她证实自己的心,她是喜欢他的,又好像是证明他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他霍晋松愿意爱她,既不相融,也要爱之。
云翎喘不动气,他箍着她的身子又动弹不得,只觉得他的唇柔软而又有力量,她的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她想逃可是无路可去。她使劲推霍晋松,实在推不动,手上用了力气锤他,霍晋松却拗了性子箍紧她的身子与她纠缠。眼看云翎脸憋得通红他却死不放手,她急了,用力咬上他的唇,闭着眼睛咬的鲜血淋漓,霍晋松吃痛,本能的放开她,云翎大口的呼吸,他唇上的血染上她的,她的眼角带着泪,嘴上带着血。
霍晋松嘴上的痛一直蔓延到心底,他看着云翎的小脸,顿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没有拒绝苏占霆,却拒绝了他!”
霍晋松一双眸子沉得骇人,他舔一口嘴上的血,咸则至苦,苦到嗓子眼,苦到整个神经都痛起来。这一晚上,他几乎要被她逼疯!
他托起她的下巴,她的小脸箍在他的虎口里。云翎的眼睛低下去,霍晋松的火已经烧起来,她从来逃避他!
霍晋松眉头紧皱,他所有的骄傲在今天一败涂地,输的莫名其妙,输的不可理喻!
他眯着眼睛看云翎的脸,他多想在她的脸上看出半点不得已,可是半点也没有。他的一颗心撞上了石头,血肉模糊!
“滚!”
半响,喉咙里硬生生挤出个字。
云翎轻闭着眼,听见那个字突然放心下来。他叫她滚,她隐忍的他半点也没发觉。她从床上下来,茫然的走了两步才发现她现在这副样子如何出的了门。
早在门口盯梢的路东和秀心闯进来,看见眼前的景象吃惊不已。秀心张嘴要说话,路东眼疾手快,捂着她的嘴。
现在的情形,张嘴就是死啊。
霍晋松眼睛瞥到她受伤的背,太阳穴突突的响,他攥一下手指,到底不忍心,抓起身边的衬衫,大手一扔:“穿上!”
云翎捡起来,秀心见她实在不方便,上前护着把衬衫穿在旗袍外面。云翎小声道谢。转身又看一眼霍晋松,她想说话,可是怕眼泪流下来,所以咬紧嘴唇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路东和秀心见状,紧跟着要送出去。刚踏出门槛子,就听见霍晋松的声音:
“谁敢送,自己去戒堂领鞭子!”
俩人同时止了步,互相煞白着脸看看,几乎是要哭出来的。
云翎心里疼,可还是不着痕迹的点头谢过,把先前披着的霍晋松的外套交到秀心手上,自己一个人踏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