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不出头绪,也振作不起精神,我只能眼望着头骨,保持着无动无衷的可笑姿态。
好在,洋三人很快就回应了自己:……我想你也察觉到了,水晶头骨的诱惑尽管难以抗拒,那也是它的绝美与珍贵使然。说到底,所谓的诱惑只是人类自身的贪欲在作祟,水晶头骨从未试图引诱任何人坠入邪恶,邪恶的其实是人类自己!
我的身子无来由地颤栗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之前无可救药的僵硬。
洋三人说的,正是我一直想要表达,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那会儿,我居然冷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身上竟有了力气!
我感到四肢能够动弹了,没怎么费事,我便站了起来,虽然头脑仍旧昏沉沉的,心里却敞亮了许多,不再那么压抑了。
我的一双手慢慢伸向了水晶头骨,在我想要这么做之前,手指已经碰触到了那光滑、饱满的石质肌肤,继而我的整个手掌便贴附在了上面……
我以为它会是冰冷的,水晶的质地本该如此,不想它却是温热的,难道它也有体温?
可是,这无血无肉的顽固之物,又怎么可能?是这幽蓝的光芒赋予了它热度?
那还不如说是它的热度激发出了这片光芒……
哦,也没必要这样惊奇,它既然是灵异的圣物,什么样的奇迹不可能在它的身上发生?在梦境中它不是告诉我,它是有灵魂的么?
而灵魂往往是以多种方式体现的,除了声音,这温热的体质或许也是一种特征呢?以后,很可能还有更多更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呢!
可是,很快地,我便感到水晶头骨在我的手里无可挽回地冰冷了下去。
而那幽蓝的光芒也在那双深陷的瞳孔里迅速地暗淡下来,等我惊惶失措地抱起它,紧紧揽入怀中时,它已经成了一块再平常不过的水晶,不过多了一份形体而已。
而这副头骨的模样,看上去非但不可怕,反而很可笑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呀?
好半天我都反应不过来!
一时急火攻心,使紧闭的嘴巴竟也喊出了话来。
我大声叫着神之风采的名字,以为这样就能唤醒它,其不知,不过是痴心妄想的徒劳。
我真是慌了神儿,几步跨到洋三人的面前,捧上水晶头骨,央求他也来唤,就像他做得到似的。
洋三人只是苦笑,他也十分的痛心疾首,但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是无能为力的。
走吧,我的公主。你已尽了全力,我们都很感激你。水晶头骨既然要坚守沉默,我们也只能依从。但愿,一切只是时机未到……
洋三人顺势又将圣物推回了我的怀里,然后携着我,走出了密室。厚重的石壁归位后,他又走上前为我取下了圣徒的假面:……戴上吧!以后这样的荣幸对你来说也很难得了……
这话我听不明白,本想叮问一句,洋三人却用面具堵上了我的嘴巴。
迟疑的片刻,我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鼾声,是从不远处传来的,我寻声望去,意外地看到了酣睡的豹子。
它的睡姿看上去是那么的安祥惬意,一点儿都不像被挟迫,又受了五花大绑的兽中之王。
我真是惊讶极了,回转目光,盯住了洋三人,却听到他正冷笑着,很得意似的,这让我更加大惑不解了:……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呀,我的公主!一定让你受惊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你当时被它扑住了,挣扎不得,也没什么好惊慌的,因为事先我已命族人给它灌下了柯巴酒,它身上的力气就没多少了,而且你也看到了,它还是只幼豹,根本谈不上什么攻击力,你和它摔上几跤,也只是练练手而以,不会有大碍的。
听到这里,我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弄只幼豹来戏弄我?可我又不便发作,再怎么说他也是长者,何况接下来他为我做出的解释也说得过去:……我和族人们事先都很担心,你是在文明国度里长大的娴淑小姐,从未涉足过这样的蛮荒之地,更没见过什么飞禽猛兽,万一你的生性软弱无能,对于险恶的处境只能逆来顺受,那只会让我们大失所望,又怎么信任于你,将振兴衰微部族的重任交到你的手上?尽管你是危拉酋长的嫡系血亲,正统的王族之后,我们却不能拿千万族人的性命和部落的兴亡大业做赌注,任由来你摆布。如果你欠缺智谋与勇气,不足以成就天狼族光辉的未来,我们也不可能推举你来做我们的公主,甚至是玛雅族人最后的君主!所以,我和族人们商议出了这样一个虽不周全,却定能奏效的计策,来对你施行一番考验。你若是也像那些白人小姐,见到豹子顾不上看一眼,便尖叫着夺路而逃,那我们只能对你深表遗憾,然后将你送回欧罗巴去。这样的结果也就证明了你只适合过文明国度里的优雅生活,林莽深处的冒险,甚至是斗争生涯,你是胜任不了的!但让我们所有人都倍感骄傲与惊喜的是,当时的你,尽管已疲惫不堪,也意识到了力量的悬殊,和胜算的微乎其微,却甘愿冒着必死无疑的风险,挺身与这只凶猛的野兽决斗!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斗志与决心!在你义无反顾地扑向豹子的一瞬间,也让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神勇的危拉酋长的血统在你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延续,并被发扬光大了!要知道,在这片疆土上,还从未有过一位女性统治者,起初我们都将这一点视为了玛雅王朝衰落后的悲哀,但是现在,你在我们的眼中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尤其在未得到任何暗示的情况下,诸多隐密的玄机都被你一一破解了,仿佛有神明在暗中相助。这更让我们对上天赋予你的神圣使命深信不疑了!
我尽可能静下心来,将洋三人的恳切之言思量了一番,他说得也句句在理。
从未谋面,我又怎能奢求他们无来由地对我寄予厚望?
考验也是必需的,正像洋三人说的那样,在这之前我对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有把握的,还很有种临危受命,不得不从的难耐之感。但是经过了这番凶险之后,我也终于有了足够的信心。
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激洋三人和族人们的良苦用心呢!
来吧,公主,我们让族人们等得太久了……哦,你听呀!他们在欢呼,为你而欢呼!
是的,我听到了,刹那间,不知何时昏黑下来的洞口又被无数只火把照亮了。
而那狂热跳跃着的火焰又被震耳发馈的欢呼声摇撼着……是的,好像所有的族人都涌到了洞口,洪亮的嗓音更如飓风猛掀起的潮水般,冲着废墟底下的我和洋三人,呐喊着,尖叫着!
空荡的殿堂将他们的声音放大了千倍百倍,还伴随着缭绕不去的回声,真是惊心动魄呀!
这时,又一个奇迹在我的手中惊现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但那一刻我全然忘了那颗水晶质地的头骨还有着聚光的特性,而且世上绝没有任何一块高纯度的石英水晶能够像这一块如此的聚光,霎时间,它仿佛活了!
它就像只贪得无厌的饕餮巨兽,从百丈高的洞口投射下的火光都被它吞噬进去了,然后在它的体内凝聚成了一团光彩夺目的烈焰!
我甚至感到了它在发热,这让我激动得一双手也跟着颤抖起来,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要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弄不好,圣物就会从我的手上跌落,摔得粉碎!
我急得失声大叫,洋三人赶忙伸过手来,帮我护住了摇摇欲坠的头骨……哦,是的,这可是一颗世间最脆弱又最名贵的头骨呀!
不过,不要以为这一次我就借机看到了洋三人那终始遮掩得密不透风的肌肤,他狡猾着呢,黑色的披风袖子盖在他的手背上,也盖住了照射着头骨的火光,就在我欣喜狂若,以为它即将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团就像蓬勃的生机般夺目的火焰却在那双深邃的瞳仁里熄灭了。
水晶还是那块水晶,但已不是片刻之前那颗温热的头骨了。
它又一次死去了,这就是当时冲上我脑际的可怕念头,紧接着,伤感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我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的失落,简直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洞口处的族人们欢呼得更起劲了,他们就像着了魔似的,已全然没有了理智。
而我,却只想把头靠在洋三人的肩上,痛哭一场。
我的一颗心在不可救药地瑟缩着,我怕极了,怕走出这座废墟后,回到了族人们中间,当我举起圣物,向他们展示时,僵死般毫无生机,更不可能对他们讲出只言片语的头骨,这样一块冰冷又冥顽不灵的寻常水晶会让他们大失所望。
眼下,他们越是兴奋,越是狂热是表现着他们的惊喜与激情,我就愈发地畏惧那一刻的到来。尽管我比谁都清楚,这是根本就不能必免的。
我的愧疚与慌乱都被洋三人看在眼里,我感到他似乎对我微笑了一下,是的,他所有的表情都是我感觉到的,就像之前的冷笑与苦笑。
但我就是能明确无误地感觉到,这不是很神奇么?
随后,他便把两只宽大的袖子从水晶头骨上拿开了,火光重又照在了上面,于是那团旺盛的火焰又在其中复燃了!
我欢喜得大叫一声,就像我又眼看着水晶头骨复活了!
这就够了,有这团奇妙的火焰就足够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只要在有光的地方,水晶头骨就会闪耀,就会焕发出无处不在的神明的光芒,而这光芒应该就是那……神之风采!
哦,我的天哪,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奇妙的名字的由来,竟有着如此隐秘的深意!
就在我完全被水晶头骨奇异的变化迷住的时候,洋三人已经在我的腰上系起了绳索。
我先是一惊,又抬头看着他利落的动作,再顺着那根绳索望上去,不想竟一直望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