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前面走着,而他一直在她后面跟着……
此时的童媜开始放慢脚步,瞥了一眼身后的龙湛,心想,如若昨夜他没睡,那么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是有话向我说吗?还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可能呀,陵川帮我掩饰,不可能被他拆穿?
走在前面的童媜停下脚步突然欣赏石栏上一株海棠,引得身后的他有些手足无措,顿时愣在了原地。
试问,世间当真有俩个人不只长得像而且行为举止都如同一哲的吗?望着不远处恬静浅笑欣赏花坛的她,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让他瞬间产生了错觉,不禁脱口而出,“媜儿。”
一声媜儿,让方才还浅浅盈笑赏着花儿的她脸色一僵,轻柔抚触花瓣的纤纤素手轻轻一颤,一下子有如坠冰窟,冰寒刺骨,只感觉全身血脉瞬时冻结,本想离开,双腿却不听使唤的迈不开一步。
“媜儿……”
“住……”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应该是做为凤九的态度,连忙改口道:“王爷,你看错人了吧?”
不远处的龙湛眸光依然停在她身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站定,四目相对许久,一脸倦意的他轻抿了下唇撇开脸望向方才她赏的海棠,不语。
他不说话,她也当方才自己听错了,正想独自迈步离开,却被他突然拉住了手腕……
“湛王这是要做什么?”
“……”
“请你放开。”
“如若当年我抛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副样子,她坠入万丈山崖时那情景,恶梦般的缠绕着我……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想要皇位又想留她在身边……等来的却是太子之位被免,她却以为我薄情寡义,一切的一切难道是我咎由自取,但是,太子之位本来就是我的,她也本来是我往后天朝国的皇后,为什么到头来,一切的一切都变了,都变了……”沙哑的声线,压抑略带浅浅的哭腔,英俊无匹的容颜一脸哀伤,仿佛晴朗的天空突然一下子被乌去遮住,天色缓缓下沉刮起了大风,吹落了一地离伤。
她心中兀自一紧,这么多年来她何常不是恶梦缠身,家人人头落地,落入红尘每天过的提心吊胆,好不容易逃出有了出路,却还要被你追杀。哪怕只一次,只一次你能放我一马,我也不会恨你入骨,现在的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也恨当初为何指婚的你,而不是他人。那样是不是,再也不相识……
她无话对他说,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她抬步正要离开,却再一次被他拽住。
“你告诉我,你是媜儿,你是我魂牵梦索等的那个人……”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腕间传来的痛楚令她不经皱了下眉,双手紧握,内力续发……
此时的龙湛发觉手掌微微发麻,才发觉此时的她一脸愤怒,附眼白绫下那双眼睛似乎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他才发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将手缩了缩。
“你就当她死了吧。”
死了?死了?他心中一直坚信的信念瞬时崩塌,心痛的有如被万箭穿心,身体的每一处似被凌迟,血脉冰冷似被冻结,头痛欲裂。
龙湛突然抱头跪地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在旁的童媜却以为他只是装模作样,但细看之后,她回忆起八年前坠崖时的情景,那一日,他逼她要说出行刺天朝圣上的刺客时,突然也是这等痛不欲生悲惨的模样,似乎是得了什么怪病。
她本想上前,却一想到全家遭遇,心软的她又变的全身带刺,立在原处铁石心肠的看着他在眼前抱头嚎叫。
“啊……头……啊,痛死了……”
不知怎得,她突然觉的血脉喷张,对他的恨意似乎要全全爆发出来,不知几时银针已落在掌间,看准时机顺势待发……
焰王府不比湛王府布满龙湛暗哨,现下四下无人,今日老天总算开了眼。
捏住银针的掌心已浸满了汗水,她目不斜视微微侧身探究着他细小变化。
此时大汗涔涔浸湿大片衣襟的龙湛戾气消散,冷俊的面容因全身疼痛变的扭曲可怕,支撑着地的左手,指甲在大理石地面上抓起了五道醒目的痕迹,血从指帽中缓缓溢出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因痛而拧紧的眉间,布满血丝的鹰眸……
这是何种的痛,才能强忍住不令他发狂……
他现在这等可怜兮兮的境地,突的,她发觉她尽然下不了手。
童媜,收起那无边泛滥的同情心,眼前的人是你的仇人,是你一心想要杀的人,这么多年来,你活的这般痛苦,想一想你每夜梦中惨死的那一百二十三口人命,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你的眼睛,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这一切不是拜他所赐么,现在,这是个机会,机会就在你手中……
她方才慢慢褪去的戾气现在更加愈积愈烈,手中的银针似乎就要脱手而出……
幁儿……
一声媜儿为何牵绊着她的思绪,为何让她心中乱作一团,为何明明想要杀了他的心狠不下去……
风吹乱了她发带高束的墨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白绫下为何感觉有丝湿润,我这是哭了么?可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的活着,不是为了等这一刻吗?童媜,你就是个窝囊废!
不,决不会让他骗了,他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他此时可怜兮兮的外表下,内心分明就是个魔鬼!
掌心缓缓继力,抬手便要将银针打出时……
“湛王!”
一声急呼,硬生生让她待发的银针收回藏于袖间,便见一个身影闪到了跟前。
疾,疾风?!
又是他,八年前也是这等情景,只是八年前认人宰割不堪的她已不是现在的她了。
她的双眼不就是拜他所刺么,今日他又坏她好事,他难道是她的克星是龙湛的福星不成?
眉间紧锁的疾风一脸愁云,利落的从怀中掏出瓷瓶对着龙湛的嘴就一顿猛灌,急切道:“王爷,现在慢慢运气,千万不要操之过急。”语罢,已将他盘腿而坐在他身后慢慢输着内力帮他调理气息。
老天真开眼了!可笑置及,这等情况,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八年前跌入崖底的情景,只是换了时间地点而已,在这焰王府,此时她并不惧怕。
她抬手摸了把附眼白绫,笑意森森,一步步缓缓靠近……
就当她端着坏心思要了疾风的命时,却再一次被人打断。
一身锦绣青袍的龙焰领着四个洗漱丫鬟走过折廊看到了这一幕,但看此时的龙焰对于自家兄弟发病并没显现太多关心,只是无关痛痒的问了声:“怎么回事,又发作了么?”
似乎龙湛发病,他晓的原由。
龙湛已没先前那般痛楚,看似那药有几分成效,他听闻缓缓睁开眼,看了周遭所有人一眼又缓缓闭目。
毕竟是在他府上,表现的太过冷漠着时有些不妥,他扬一扬袖,身后四位丫鬟全全走上前去,将巾帕浸湿替龙湛擦拭着额际的汗珠。
他住的东厢房,而她住的西厢房,他来的这一遭,想来这四个丫鬟是来侍候她洗漱来的。
现下,用在了龙湛身上。
她敛了敛戾气,上前一步正想说什么,却被眼前其中一个丫鬟的脸顿住了,这张脸,这张脸,她还活着……
见到眼前抿唇一脸无邪的她,童媜此时想到了小洁。
如果小洁长这么大,一定也生的这般清秀灵动,小小身躯也会这般均称小巧玲珑……
我会帮她梳一个漂亮发髻,给她挑选一件她早已喜欢很久的轻纱石榴裙,我会带着她在草原驰聘任由轻纱拂面,挽纱狂舞……她说她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童媜竟有些恍惚,脚步不由自主上前在她身前缓缓蹲下,紧紧注视着眼前这个气质优雅的丫鬟,伸手有想抚上她眉眼的冲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虽有兄长、陵川、红缨他们,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时常想起小时候在烟雨楼的日子,虽没有自由,日子过的提心吊胆,但那里有小洁,有小洁的致友……
一旁的龙焰见她这等忧思的神情,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她为什么总盯着一个丫头看。
仔细帮龙湛拭着汗水的丫头感受到那焦灼的目光,撇脸一见一名男子紧盯着自个的脸瞧,霎时脸一红,躬着腰卑微的后退一步,合掌放在腰腹间低首恸恸唤了她一声:“公子。”
声音有如泉水般叮呤,微微蹙起的鹅眉,薄蝉般浓密的睫毛下因害怕怯怯的眼眸,轻抿的双唇,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某一个人。
不知那个人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四个丫鬟同等装份,她浑然天成的大家闰秀气质已将其她丫鬟自惭形秽。
“公子。”她们见此,同一动作的向童媜请了安。
“本公子又不是你家王爷,如此大礼怎可受得。”她不动声色的再瞅了那丫鬟一眼,冲龙焰道:“我看湛王爷病情似乎比较严重,要不……”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疾风怒不可歇道:“什么病情,难道蛊毒你都看不出来吗?而且,还是拜焰……”
“住口!本王的事还伦不到你一个小小侍卫多嘴!”气息稍微平稳的龙湛捂着胸口喝止了疾风,起身愤怒的推开了他的扶持,“本王没令你前来,你居然敢违抗本王的令!”
疾风闻言,立马单膝跪地,紧蹙眉宇,一声不吭。
蛊毒?!龙湛这副模样,似这蛊种下已久,疾风最后想说什么?歪着脑袋细细思索的她来回瞟望着他们三人,似乎其中有什么隐情,是龙湛不想提及的。
“本王看湛王脸色苍白,还是先回房用过早膳后歇息着比较好。”对于疾风的无礼,龙焰似满不在乎,冲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她们便明了上前去搀扶早已污迹斑斑一身白袍的湛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