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上,诸傲天的眼神如斯冰冷,又隐藏着几许嗜血的凛冽,他完全看清了唐之蕙出来时的失魂落魄,那苍白的脸色,含着泪的眼眶,一一让他忍不住握紧了拳。
抬头看了看那栋高高的写字楼,渐渐的,他眼中浮现森冷的恨意。
唐东林,唐浅莞,让他的女人牵挂了二十几年,现如今倒好,唐之蕙直接瞒着他来了这里,弄的这么狼狈再出来,可想而知,是唐东林或唐浅莞伤害了她。
诸傲天忽然又想起了战越说的那句话:娶了思莞,便会辜负了之蕙的另外一个女儿。
另外一个女儿……唐浅莞……
原来是恋人关系!
只是,他女儿没有得到的男人,唐浅莞哪够资格拥有!
他绝不准!
下了班,来到唐宅,陪唐东林和唐浅莞吃晚饭,战越已经养成了习惯。
他在这里,完全不像个客人,把唐宅当成家,全然的放松。
如同往常一样,管家替他开的门。
战越换鞋时,叫了一声唐叔,下一秒,看到唐东林在朝他使眼色。
他不明所以,脱下外套放在腕间,走近他们。
近了看,发现唐浅莞的脸色有些冷,抿紧了唇,也不说话。
“莞莞……”战越还不知道自己踩了地雷,往她的身边一坐,轻笑道:“怎么了?在公司遇到难事了?”
唐浅莞无视他。
唐东林也道:“一回来就这脸色,跟谁欠了你五百万似的。”
“爸,我跟你提的那事,你要是答应,你女儿我会跟你生闷气?”唐浅莞郁闷道。
战越看看她,又看看唐东林,好奇问道:“唐叔,什么事啊?”随即,又伸手按向她的肩,“跟唐叔说了什么难问题?”
唐浅莞一抖肩,将他的手抖开,然后,再次无视他,等于直接把他当透明了。
这状况……怎么有种不止是跟唐叔生闷气,也在跟他生闷气的感觉?
他不禁深思,自己今天,好像没有惹她生气吧?难不成,是因为唐叔迁怒他?
“唐叔,是出了什么事么?你们跟我商量一下,我也可以帮着出出主意。”战越再次问道。
唐东林尴尬了,看着唐浅莞也是皱了眉头的,“只听说爸爸管着女儿,还没听说女儿管着爸爸的。”
“爸,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唐浅莞立刻就回声,她就不明白了,对于那个女人,他到底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当然,为了他的身体,担心他会承受不住,所以她并没有说出那女人另外结婚有女儿的事实,只是说他们都分开了这么久,让他去法院申请离婚。
可是,他却不肯!
战越这回来了这么会儿,听着他们两父女一来一去,自己愣是没听懂这其中的深意。
“唐叔,到底怎么了?”他略重了语气,希望唐东林能说明一下。
唐东林道:“她回来,突然就说让我去法院申请离婚,你说说她这孩子,脑子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想法,别人都是希望爸妈和和睦睦,她倒好,希望我和她妈离婚。”
“我没有妈!”唐浅莞腾地站起来,声音很大的重复道:“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
厨房里弄晚餐的张嫂和管家都听到了声音,但他们只是看了看,便又沉默的做自己的事情,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战越见她的反弹这么强烈,心里有了几分明朗,他想,他是知道她今天反常不理他的原因了。
“你,你再说一遍!”唐东林却是忍受不了她这态度,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该有的态度么?”唐浅莞,你把那话给我收回去!”
她的倔强在这时发挥了个彻底,但碍于唐东林的身体,她没回答,只是抿紧唇,闭口不语。
唐叔,你别生气。”战越出声打圆场,他夹在中间,不想看到他们两父女吵的面红耳赤,而在事后,唐浅莞肯定会是自责的那一个。
强行拽住她的手腕,又朝唐东林道:“我上去跟她聊聊。”
唐东林没应,任由他拉着她上了楼。
一避开楼下的视线,唐浅莞用力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莞莞,别闹。”战越皱眉轻斥,“你明知道唐叔的身体,还要跟他闹脾气的硬碰硬,他要是有个万一,伤心自责的人还不是你。”
“你给我闭嘴!”唐浅莞瞪着眼。
战越闭嘴,他只是说有个万一。
她趁机甩开他的手,徒生闷气,没了下楼吃晚饭的心思。
“去哪?”战越再度抓住她的手,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面色微冷,“莞莞,别耍脾气。”
战越,要你管我的事?”唐浅莞冷声道。
“你是说不让我管?”他问,凤眸微眯,紧盯着她。
她咬牙道:“是!”
心中烦闷,她是存心想吵架。
战越的也生气,不满她的态度,冷着脸和她瞪视良久,最后还是软下阵来。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没告诉蕙姨的事,但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这事让我怎么说?”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你的逞强,说出来,也是让你伤心……”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她的存在会让我伤心?”唐浅莞此时像极了一只竖起刺,满身防备的刺猬,“那个女人除了把我生下来,没有养过我,没有爱过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一个抛夫弃女的女人伤心?”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她恨声道:“我没那么贱!”
“莞莞,不要说这样的气话。”战越心疼的看着她,随即,他伸出臂膀,不顾她的不愿意,硬是将她锁进怀里,“我知道我的莞莞比谁都善良,你说的气话,都是无心的。”
“不是气话,是真的。”她一字一顿的重申,很认真,又是这么倔强的让他心疼。
他的手臂收拢了些,将她抱的更紧,“我也说的是真的。”
她一下子没有说话,头埋低了些。
他也只是抱着她,安静的拥抱,厚实而又温暖的胸膛,属于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战越心想她有没有睡着,低下头轻声道:“莞莞……”
“嗯?”轻轻的一声,夹带着鼻音。
直到很久以后,她还记得这个充满包容的怀抱,而在之后,他冷厉着面容,转身离去的背影,看上去冷血而又绝情:唐浅莞,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我也不贱。
战越深深吸嗅了一下她发间的香气,轻柔到化成水的嗓音,“下楼去吃饭。”
“我不想吃……”唐浅莞冷静了,但还是忍不住赌气。
何况,少吃一顿也就当自己减肥了,没什么损失。
可明显的,某人不如她这么想。
“不吃饭怎么行?”战越斥声道,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开了些,剑眉下的一双凤眸盯着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走,吃饭!”
最后两个字已经是不容反驳的坚定,拽着她就往楼道口走。
唐浅莞敌不过他的力气,硬是被拉下了楼。
刚刚管家已经说晚饭做好了,唐东林却还是坐在沙发上。
现在见两人下来了,他这才起身,步伐缓慢的朝餐厅走去。
“唐叔,莞莞刚才跟我说,她知道她错了……”战越的手心被人掐了一记,身旁的人儿正投来小兽般愤愤的眼神。
唐东林瞥了眼唐浅莞,哼了声,“就她那样,哪儿像知错的样子。”
“我什么样啊……”唐浅莞忍不住呛了一句。
“一副明明错了却死犟着不承认的样子。”唐东林道。
唐浅莞想也没想,蹦出一句:“那也是像你。”
唐东林愣了会儿,半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已没有那么气愤,“少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自己是什么德行,我清楚,小越也清楚。”
战越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听众,唐东林这不经意的一句,硬是把他也加入这“战火”中来,让他哭笑不得。
“什么叫什么德行?”唐浅莞听的来气,随后瞧向战越,咬牙道:“你说,我什么德行?”
“漂亮,女强人,会赚钱,独立,好女儿。”战越信口答道,那小眼神甭提多真诚了。
唐东林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再看了看明显脸色好转的唐浅莞,他冷不妨的丢出一句:“小越,没瞧出来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
好女儿,他今晚分明只看到了一头蛮横倔犟的驴!
“他说的是实话好么……”唐浅莞嘀咕道。
战越这时握上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过渡到她的手上,她的眼神下意识的看他,听到他说:“唐叔,还是先吃饭吧,这会儿时间也晚了。”
“嗯。”唐东林率先拉开椅子坐下。
战越先替唐浅莞拉开椅子,这次倒是没坐在她对面,而是在她旁边坐下。
她本来是不想吃的,就算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也不想在唐东林面前吃饭,得让他知道知道她这次的认真,但身边的男人一个劲的给她夹菜,见她一直不动筷子,他夹着一块红烧肉,往她嘴边堵。
唐浅莞往后闪,皱眉道:“……我不吃。”
“张嘴。”战越则是命令道。
“不……”嘴一张,他直接把肉塞进她嘴里,搞的她很狼狈,瞪着眼睛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实在可爱。
肉都塞嘴里了,再吐出来也太幼稚了,于是一边瞪他,一边将肉吃下去。
战越笑道:“还要我喂吗?”
她说了不吃,他是没听见还是选择性的耳聋呢?
见他又挟起一筷子的蔬菜,唐浅莞的眉皱了又皱,最后实在硬不过他,只好拿起桌上的碗,默默接下他挟来的菜。
“……我、吃。”两个字,说的甭提多憋屈了。
战越忍不住取笑道:“叫你吃个饭,也露出这德行。”
“这原来就是你口中的漂亮,女强人,会赚钱的独立好女儿。”唐东林插上一句,凉凉的语调在拐着弯的笑他刚才的睁眼说瞎话。
战越默了。
唐浅莞捧着碗,第一次有种强烈的冲动,这个饭桌上真的该添个和她同一战线的女人了!
吃完饭,唐浅莞回了房间,战越则留下来陪着唐东林喝消食的花茶。
当然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
战越免不了开口道:“唐叔,莞莞的意思,您愿意考虑下么?”
“你也赞成?”唐东林闻言,浓眉皱起。
“嗯。”战越诚挚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您也应该找个时候,重新开始,我和莞莞都希望,您的身边有人陪着。”
因为真正的视为家人,所以他也如唐浅莞一样,一样关心。
他是个感情内敛又藏的深的男子,这般直白的表示关心,他倒是没什么表情,却让唐东林暗中惊讶。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已经习惯了。”唐东林的声音里,不无感情沉淀后的厚重。
战越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平静,“唐叔,我觉得是你一直不敢开始,放下那段过往。”而后,他深邃的眸子看向唐东林,“难道这么多年,唐叔就一直没想过她已经有了别的,重要的家人?”
淡淡一笑,他摇头,“我不信。”
男人认准了一个女人,确实执着的可怕,像唐东林。
但人的一颗心,就那么大点,能承受伤害的次数,不多。
唐舒的离开,尽管在现在的唐东林看来,她只是伤了他一次。
但这伤,潜伏的时间长达二十几年,就算是树苗,那根也早已渗透他的心。
一块块的血肉,被根蔓分解,看不到,但能感知到。
只怕是,掀开来看,会令人触目惊心。
战越直白的话,直接点穿了唐东林心底最深的伤,别的,重要的家人……
英国教堂,那个男人为之穿上外套的画面,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怎么没想过,只是一直,不愿去承认。
一阵良久的沉默,战越也不再说话。
唐东林怆然一笑,眼神黯然无光,颓然的精神也让他看上去,像苍老了十岁。
他说:“小越,你不知道,唐叔也但愿你永远不知道,当习惯等一个人,会让你像陷进了沼泽里,无法自拔。”
战越闻言,动作一滞,下一秒,他却是说道:“唐叔,没意义的等待我不会继续。”
如果他是他,他会在一开始就去寻找。
他不相信等待,等待是徒劳的,没有结果的,他一向喜欢主动。
喜欢的,牵挂着不舍的,那他就主动回来。
就像回到北城,回到她的身边。
不是因为放下不仇恨,而是有她在这里,仇恨才成了他需要回到北城的借口。
唐东林沉默,随即他推开椅子,身影寂廖的上楼去了。
又是过了几分钟,战越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泛热的茶,也离开餐厅。
他径直来到唐浅莞的房间,基本上,他的那间房间,为了那次中秋节和一个女人“作秀”进去过一次,再没有进去过。
他这一应,她来了兴趣,目光也朝他看来,而不是停在手中的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