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力士再也无法保持缄默地说道:“我听说云南战役,我军大败,而且边疆节度使的军力与日俱增,已到了朝廷无力约束的地步,万一战事再起,我军必束手无策任其宰割,皇上怎么说没有忧虑呢?”
“住口!朕自有方略。”
玄宗虽信任高力士,但对他的职务始终划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不许他进一步地发言,有这样的见识,不愧为一代英主。力士本身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向玄宗强谏,但要对玄宗言听计从、奉承阿谀,他的忠诚之心却不容许这样做,该说的话仍然要说,斟酌损益,则要由玄宗来定。
不久,各地水旱灾害频繁,关中发生了空前的饥荒,玄宗担心五谷的收成,未料杨国忠向玄宗献上稻穗,使他安心。地方官吏欲向皇上禀奏实情,但国忠不许。
玄宗到底也很在意,于是问高力士:
“雨水连绵无休时,卿有良策否?”
结果力士痛切地对玄宗说:“皇上委托大权给宰相,赏罚偏差才导致阴阳之气逆行,为臣者岂有插言之地。”
玄宗听后,默不作声。
坚守宦官的本分
玄宗五十六岁,失去了爱妾武惠妃,整日抑郁寡欢,直到遇见时年23岁的杨贵妃之后,才解开苦闷已久的心,于是集三千宠爱于贵妃一身。在之后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杨氏一门掌握了大权,富甲天下,只要是杨家的事,不分中央或地方官吏,都以圣旨视之。此时,擅长奉承的安禄山,奏请玄宗而获得贵妃义子之名。安禄山每次上朝对玄宗都熟视无睹,拜见贵妃之后,才对玄宗行君臣之礼,于是玄宗责骂他无礼,他答道:
“我们胡人有种习性,就是凡人以母亲为中心。”
安禄山的母亲是突厥人,他们的社会有着浓厚的母系制色彩。不论此事的是非,玄宗对安禄山这种明显的奉承态度,反而大悦不已,对他的忠心深信不疑。
但高力士就无这种阿谀的作风,据说贵妃每次骑马时,都由高力士手按马辔,再把马鞭交给贵妃,这样的行为是由玄宗下令所致。
有一次贵妃因争风吃醋而触怒了玄宗,下令要她出宫,回家闭门思过。玄宗赶走贵妃之后,寂寞难耐,常借故鞭打手下人。力士看了之后,故意奏请玄宗,要将贵妃的日常用品送回,未料玄宗意吩咐将自己的晚餐也送过去。力士伺机恳求玄宗饶了贵妃,让她回宫,玄宗立刻准奏,将贵妃接回。从此以后,玄宗一刻也不离贵妃,后宫再也无人能和她争宠。
诸如此类的事件不胜枚举,但身为太监的高力士,认为顺从玄宗是他的本分,且这方面的才能,无人能比得上高力士。
杨贵妃得到高力士帮助回宫,喜悦之情无法形容,当然对高力士的感谢之情也特别深,但力士之所以救她,只不过是为玄宗着想而已,毫无他念。
马嵬坡的决断
安禄山终于借故誓师讨伐杨国忠,于是战火很快蔓延。乱军首先攻占洛阳,不到半年,攻破潼关防线,直逼长安。玄宗只好带着侍从逃离长安,投奔蜀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乱”。
当玄宗一行数人来到长安西的驿站时,护驾的士兵们对杨氏不满的情绪终于爆发,团团包围驿站。玄宗想亲自安抚士兵,但愤怒之声不绝于耳,正当高力士欲出面解决时,司令官陈玄礼说:
“既然杨国忠有叛乱之嫌,杨贵妃就不能再服侍皇上,愿皇上圣明,绝其恩爱,以正国法。”
玄宗不得已说:“贵妃之事由朕处理,你们就不用管了。”
虽然他答应了士兵的请求,却很苦恼地走回驿站,几个大臣在一旁劝玄宗说:“士兵们怒不可遏,一刻都不能平息,请皇上不要犹豫,当机立断吧!”
力士在一旁看到玄宗于心不忍的模样,给皇帝出主意:“贵妃虽是无辜,但他们一心要杀死逆贼杨国忠,对于贵妃的存在很不满意,我们只能顺应他们的心意,以防不测。”
玄宗一面流泪,一面对力士下令处斩贵妃,于是力士把贵妃请至佛堂,绞死贵妃。
“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贵妃遗体被白绸包裹着放在庭院中,等陈玄礼等人确认为贵妃之后,士兵异口同声高喊“万岁”,并积极向蜀地进发。
高力士在关键时刻劝玄宗当机立断,忍痛割爱,缢杀贵妃,避免了一场兵变,救了玄宗一命。高力士护驾有功,到成都后,便晋封为齐国公。
伤口被触痛时
历代的士大夫之所以对高力士持有偏见,就是因为他和杨贵妃联手将大诗人李白赶出宫中,引起了众怒。
玄宗久闻李白大名,于是将他召进宫中。这位浪漫主义的经典诗人,从小立志辅佐天子,是个官瘾十足的诗人。如今被皇上召见,得以侍奉圣上,兴奋不已。认为机会难得,就前往京城。
玄宗虽然派给他起草诏书之职,但因玄宗对政事早已漠不关心,所以对李白只不过是用来取乐罢了,相当于御用文人、朝廷诗人,为玄宗增添情趣粉饰太平罢了。李白大失所望,整日借酒消愁,正所谓: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李白入职的第二年,玄宗在宫中宴客欣赏牡丹,著名乐师李龟年欲歌颂圣德,玄宗说道:
“我得到贵妃这样的大美人,又欣赏娇艳的牡丹,别在此时烦乱我的酒兴。”
结果,手下人召来了烂醉如泥的大诗人李白。李白踉踉跄跄地来到宫中,忽然向高力士说道:“把我的鞋脱掉。”
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弄得不知所措,慌乱中为了讨好玄宗,替他把鞋脱下,但对此屈辱却铭记在心。
被下令吟诗的李白,虽酒醉未醒,仍下笔写出了著名的诗句,这是以牡丹之美来衬托出贵妃雍容华贵的杰作。
一枝浓荷露午凝,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维相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玄宗听后,激赏不已,而李白更是名声大噪。
但是高力士心中却怒火汹涌,每当贵妃吟咏此诗时,他就笑里藏刀地说:“臣以为贵妃对李白恨之入骨,如今见贵妃您吟咏此诗,真是出人意外!”
“李白有何过错?”
力士见贵妃惊讶,于是回答说,赵飞燕是汉成帝皇后,是汉朝一大美女,后来被误认为和成帝之死有关,难以证明清白,最终被贬为庶民而自杀身亡。经这么一说,贵妃才悟出其中之意,不久李白就被赶出宫去了。
力士所采取的手段可谓毒辣,借刀杀人而又面带微笑,但若因此而把高力士看作是一个阴险狡诈之人,未免有失公允。因为被阉割的宦官心中有着无法倾诉的屈辱感,一旦尊严遭触痛时,便如伤口上撒盐一样,刺痛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要不择手段地去报复,直到雪耻为止。
力挽狂澜
玄宗幸蜀后,传位太子肃宗,自称太上皇。两京收复后,肃宗奉迎太上皇还京。然而,此时的太上皇已失去政治势力,只能经常召唤梨园弟子日夜歌舞排遣苦闷。兴庆宫外,有一长安楼南临大街,太上皇经常在这里摆酒宴,顺便看往来的百姓,待街上的百姓看到太上皇,都跪拜欢呼万岁。
宦官李辅国,因拥立肃宗而得宠,权势很大。为了巩固自己的特权,趁肃宗卧病在床时,假传圣旨要玄宗回宫。玄宗快到宫中时,忽然被手持弓箭的五百士兵包围,玄宗吓得差点儿掉下马去。李辅国这时率领十万铁骑出现,说道:“当今皇上认为您居住的兴庆宫太破旧,想把你接回宫中同住!”
见此情景,高力士急忙拍马抢上去,大声呵斥:“太上皇乃五十年太平天子,李辅国戎服引众而来,意欲何为?”
李辅国大骂高力士:“你这老东西真不懂事!”随手斩掉高力士的侍从一人。
高力士毫不畏惧,对挡道的士兵大呼曰:“太上皇问将士可好否?”
一时间,五百将士把箭归回鞘中,跳下马来跪拜在太上皇马前,齐呼太上皇万岁。
高力士又说:“辅国可御太上皇马!”
李辅国的嚣张气焰被压下去了,不得不解下腰间佩剑,与高力士一同护驾送太上皇。高力士在危险关头,又一次挺身而出,救了太上皇的性命。太上皇拉着高力士的手说:“今日非高将军有胆,朕早为兵下之鬼!”
太上皇住在宫内,茕茕老身,过着囚徒般的软禁生活,心情非常忧郁,而每日相伴的高力士,因成为李辅国的眼中钉而被放逐。
高力士在放逐途中,听到玄宗的死讯,就朝着国都的方面不断痛哭泣尽而继之吐血,临死前还说:“难道老天都不让我为陛下送终吗?如此,臣死也不会瞑目。”
唐朝宦官参与国家政治,虽然从高力士开始,但他遇事谨慎,在一些问题上能及时向唐玄宗提议,并且亲自参与重大政治斗争。作为帝王的忠实家奴,他不能不迎合主子的意欲,唯命是从。他靠着至死不渝的忠诚,在官场中久居不改,并且和玄宗一起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局面,也开创了自己在官场中事业的高峰。
要公允评价高力士
在唐开元、天宝时期,高力士蜚声宫闱长达半个世纪,学术界把他定为劣迹昭彰的反面阉贵,这个结论似欠公允。
高力士能扶摇直上,进入政坛核心,关键是他参与了唐玄宗发动的两次政变。他是以功臣身份登上政治舞台的。在当时,李隆基代表着地主阶级中的改革派,结束了武则天以后的腐败弊政,使动荡的朝廷趋于稳定,出现了开元盛世的局面。
当然,高力士也有其消极的一面。他的特殊家奴地位,使他同皇权贵族集团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分享着贵族奢侈生活和特权待遇。在唐人的历史著作中,对他还没有任意丑化极尽贬辱的现象,后世史家可能出于对宦官上层集团专权独断,胡作非为的憎恶,因而把高力士的所有活动也都斥之为“小人之情,猥险无顾藉”,再加上一些文学作品和戏剧的丑化,使后人心目中的高力士与历史上真实的高力士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