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若为安重海着想,就该让他辞去现职。”
这句话听来似乎冯道很了解安重海的痛苦,其实冯道早就预料到安重海即将走上没落之途,于是迅速解除他的职务。冯道这种深谋远虑的慎重作风,在农民身上天生就具备,安重海最终没能去职。
第二年,安重海出兵镇压叛乱,有人进谗言说安重海有意叛乱,结果安重海被召回并被处以死刑。这位倔强而又自大的忠臣的一生,给冯道以深刻的教训:树大招风,猪肥挨刀。
不重名分重实际行动
李嗣源死后,亲儿子李从厚即位,冯道仍然担任宰相,但实权掌握在枢密使朱弘昭手中。
站在军事观点上来看,潞王李从珂实力最雄厚,因此朱弘昭为了削减他的势力,欲将他调离。手下对潞王说道:
“朱弘昭欲借调离置你于死地,这种居心显而易见,将军要早做打算。”
于是李从珂以“清君侧”为由,举兵攻占国都,朱弘昭被杀,皇帝逃跑。
第二天,冯道等朝臣仍不知情,上朝时发现宫中已空无一人,冯道听说李从珂不久就要进入国都,于是命令中书令起草劝进文,请李从珂赶快登基,中书令不从,冯道说:“名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际行动。”
李从珂不久杀皇帝自立。
对粗暴之人不予理会
李从珂当皇帝后,因为对冯道早已怀恨在心,所以尽管冯道起草了劝进文,但仍难解心头之恨,便免去冯道宰相之职,改任地方节度使。
冯道到任后,一切以节俭为原则。据说,他判案明察秋毫,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副节度使胡饶,乃一武夫,为人粗暴,毫无士大夫之风,经常借酒装疯,在官邸前大骂冯道,而冯道将他请入屋内以酒食款待,侍从们都不满意,冯道却毫不在意地说:
“胡饶不过是一个粗汉,图谋不轨,自有恶报,何必让他来气煞自己呢?”
不久,冯道改任司空,空有其名,如同被打入冷宫。
胡饶因为参加叛乱而被杀,人们对冯道的先见之明无不伸大拇指,啧啧称赞。
穷达皆命运,慨叹有何用
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杀皇帝,自立国号,是为后晋。最初和李从珂对立时,石敬瑭兵力远远不如李从珂,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投奔北方新兴势力契丹族。于是,他拜契丹族王耶律德光为父,行君臣之礼,以获得援兵。同时,他还答应自己当皇帝后,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每年赠绢三十万匹。
石敬瑭进入洛阳后,立刻恢复冯道相职,冯道从冷宫里被彻底解放出来。契丹赠“英武明义皇帝”的尊号给石敬塘,石敬瑭想派兵部尚书王权为答礼的礼节,但王权不愿意,说道:“我出身于名门,世代皆为朝廷重臣,我怎么能屈膝于蛮族而当陪臣呢?”
王权借口年迈而推辞不受,终因抗命遭免职。王权虽出身名门,但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所以不愿出使契丹。
石敬瑭为获援军,答应向契丹称臣,但国内连年战乱,人民疲惫不堪,根本无法履行诺言,但契丹国势强大,不仅国王,连太后、太子、诸侯乃至朝廷重臣都要求进贡。如何找借口拒绝,免除烦忧,在不得已情况下,召见冯道说:“这次朕派你去担任使者前往契丹,你一定要答应。”
冯道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就答应了。
对命运,冯道一向逆来顺受,这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曾以《天道》为题作了一首诗:
穷达皆命运,慨叹有何用?
执行信善道,前途何须问?
冬去冰自容,春来草萌芽。
寓目理自成,大哉造化工。
他不哀叹命运,只相信天道,凡事尽善而已矣,这就是地道的农民的豁达的人生观。
冯道来到契丹,意外地受到礼遇,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亲自迎接。因为冯道声望很高,契丹赠给他象征功臣之意的象牙和牛头饰品,冯道就此完成了出使的重任。
契丹大量重用汉人,推行汉化政策,因此极力挽留冯道,冯道于是上奏:“辽与后晋有父子关系,这样看来,现在我等于出仕两朝。”
同时,他准备薪炭,以备寒冬之用,这种做法表示他不敢逆旨而回后晋。耶律德光于是心生怜悯,下令冯道回国,冯道却滞留不走,直到契丹王再三催促,他才慢慢地收拾行李返国。
冯道出发后,仍于各地停留,以示不舍之情,一行人费时耗力将近一个月才返回国土。对此,随行的人都迷惑不已地说:
“我们归心似箭,都恨不得插翅飞回,为什么你却慢吞吞而迟迟不走呢?”
“不论我们如何赶路,契丹只要快马加鞭,一天之内就可追上我们,因此我们佯装有不舍之情,避免对方猜透我的心。”
不急不躁,等到顺理成章的做法,这并不是一般知识分子所能做得到的命运操纵术。
高处不胜寒
冯道因出使任务顺利完成,掌握了实权。回国后,石敬瑭将他升为宰相,并将政权交给他全权处理,但他并不以此为喜。
石敬瑭问他军事上的问题,他说:“皇上英明,克服无数的困难,完成旷世的英雄大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本文官出身,只能墨守成规,不违背历史的遗训是我的本分。”
尽量避免涉及军事——可以说是冯道一贯的信念。
文官的使命是为万民谋福,一旦涉及军事,必然会起夺权之意。后世有人评价冯道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其实那是因为大家只看到冯道在政坛上应付自如的表面而已,却无人去研究他在官场中奋斗的哲学。
道不同不相为谋
石敬瑭卧病在床,冯道前去探病时,石敬瑭叫来了年幼的皇子石重睿,要他向冯道行跪拜大礼,接着让他投入冯道的怀中。石敬瑭的意思很清楚,因为一些年长的皇子都已夭折,如今只留下重睿一人,所以希望冯道辅佐他称帝。
石敬瑭死后,冯道并没有遵照皇帝的意思,而是和近卫军司令景延光合议,另立石敬瑭义子石重贵即位。冯道所持的理由是,国家正值多事之秋,若立幼主,无法安定民心。但从以后的种种作为来看,拥立石重贵并不是出自冯道本意,因为石重贵登基后,景延光被任命为宰相,总揽了军政大权,可是冯道似乎对谁当皇帝并不在意。
景延光一直采取强硬的态度,所以后晋和契丹之间关系日渐恶化。耶律德光派五万大军攻打,华北陷于兵荒马乱之中。
在这期间,冯道夹在主战派和主和派之中,态度始终暧昧。有位大臣看不过,上书皇帝:“在先帝之世,冯道是一位良相,但遇到今天的困境,他就无法展示他的能力,如同将猎物带回庙中,毫无用处。”于是冯道被降职、免官。
不久,后晋被契丹国所灭。
顽固的老头儿
冯道和耶律德光是老相识,耶律德光一见冯道就指责他:
“堂堂男子汉,未能尽宰相之职,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衰败,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道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还有脸面来见我?”
“如今孤单一人,既无领地,也无兵力,不出迎大王,如何生存下去?”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冯道毫不在乎地说:“我是个无才无德而又固执的老头。”
后来,耶律德光对他十分信任,丝毫没有警戒心,并任命他为侧臣,赐予太傅一职。
当冯道在旁服侍耶律德光时,大臣刘继勋上朝,他是后晋的大臣,曾参与契丹断绝关系的策划,当耶律德光追究责任时,他指着一旁的冯道说:“当时的决策是由冯道和景延光合议的,臣因为职位低,根本就没有发言的权利。”
“冯道与世无争,你怎么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呢?”
刘继勋无力反驳,只好下狱。
善有善报
受异族压迫的人民在各地掀起反抗的热潮,以自立于太原的刘知远为首,不愿投降的将领纷纷响应,契丹为镇压叛乱煞费苦心。
契丹族对寒冷的气候有强烈的抵抗力,却受不了酷暑的侵袭。因此,皇上决定在第二年三月回北方领土,并且下令冯道和其他重臣一起随行。
耶律德光在途中去世,契丹族拥立兀欲即位,兀欲留下叔父麻苔办理后事,自己赶回北方。而后晋的文武百官及士兵们仍留在桓州。
刘知远趁契丹回北方之际,攻入开封,建立后汉。桓州的士兵们获悉后也都纷纷响应,将麻苔率领的辽军驱逐至北方。初期战况很不利,直到后来冯道亲临前线安抚将士,士气才大振,大胜而归。
刘知远的军队本来决定在七月二十九日起义,但是并没有把计划告知文臣冯道和李崧,而契丹又决定七月三十日派冯道等人赴北地参加耶律德光的葬礼。
第二天早晨,李崧比平常早上朝,麻苔告诉李崧,要他们七月三十日出发赴北,李崧听了之后脸色大变,立刻退朝,在门外遇见冯道,于是大伙儿不再上朝。回家后即听闻起义之事,所以若不是李崧提早上朝,他们很可能被麻苔俘虏,而起义也可能失败。为此,人们纷纷说,善有善报,都是冯道平常的功德在起作用。至此,人们已将冯道神化,奉若神明。
非主其事无由负责
回到开封后,冯道被后汉封为太师,位列三公,没有职务,享受最高荣誉。冯道已经67岁高龄,悠哉地过了三年,刘知远去世。
枢密使郭威趁机把年幼的皇帝赶出皇宫,欲立刘斌为帝。但刘斌尚未入京,郭威就获得辽国北犯的消息,于是率军北上,途中被手下将士拥立为皇帝,回奔开封。
而开封城内的文武百官正准备迎立刘斌登基,双方陷入僵局。
刘斌对冯道说:“我赶到这里,是因为相信您这位元老,如今我身临危机,你有什么办法吗?”
冯道默不作声,而刘斌的侍从以为是冯道设下的圈套,要一刀杀死冯道。刘斌立刻制止道:“此事与冯道无关。”
当时在场的大臣们都惊恐万分,唯有冯道面不改色地端坐着,虽然此事不是冯道负责的,也无由负责,但冯道沉着镇定的态度,显然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
最后的谏言
郭威建立了后周。
面对朝代的更替,冯道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但是皇帝仍任命他为太师,并兼中书令,再次出任相职。皇帝为了表示尊敬,从不直呼其名。
三年后,郭威驾崩,紫荣即位,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周世宗。
刘斌被杀,其父刘崇怀恨在心,在太原自立为王,率兵攻打后周。周世宗准备亲自率军迎击,冯道极力劝谏,他担心兵乱再次危机普通百姓,但周世宗却反驳道:
“唐太宗平定天下,所有的敌人都是他亲征而获得的。”
“皇上要仿太宗,未免过早。”
世宗又说:“刘崇是一群乌合之众,攻打我军,无异是以卵击石。”
冯道回答:“谁说我军是坚石?”
周世宗愤然离座,仍然决定亲征。
日后,冯道被派往郑州办理郭威丧礼,葬礼结束后,冯道身染重病去世。
冯道死的月份、年龄和孔子不谋而合,四月十七日,享年73岁。世人都惊叹不已,这也是常为世人所称道的。
冯道在官场始终保持中庸之道,随波逐流,为现实而认真、努力地生活,很符合儒家的出世思想。他在官场中漫长而持久的存在,说明他的官场哲学是高人一等、无人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