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有一定道理。
李路宁翻车砸伤人的不幸消息,被宁阳三中上午放学回家的同学知道后,下午全班同学就全部知道了。同学们十分着急,班主任还没来以前就催着班干部快点想个辙,帮路宁渡过这一难关……班干部立即在一起召开紧急会议,很快就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初步“方案”。
第一节课,班长心里很乱,老是想着李路宁的事,基本上没有听好课。他一直在思考和完善着他们那个“方案”。一下课,他就叫上几个班委去向班主任老师汇报情况。
班主任一看见他们的神情就说:“你们是要说李路宁的事吧?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冷静点,别慌。特别是在这种突发事件面前,千万不能慌张,一定要冷静果断,争取做到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就像诸葛亮弹琴退司马那样……这样,将来才能干大事!路宁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现在快上课去吧!”
班长说:“同学们一听到这事,都要去看望路宁,还争先恐后为他捐款。我们几个根据大家的要求已经考虑了一个初步‘方案’。就是分成三个组,分别去慰问三户受害者,并向他们道歉,同学们已开始自愿捐款,帮路宁渡过难关……”又掏出一张名单,递给班主任。这是他在课堂上列出的,各组组长也已初步选定。
班主任看了一下,眼睛突然发亮了,高兴地说:“好啊!你们这种关心同学的精神很好,不过别着急,先进教室上课。”他挥了挥手,就和同学们一起走进教室,说:“同学们,请坐。李路宁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少同学特别着急。出了这事是坏事,但你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能做出反应,并能提出那种老练周密、合情合理的应对方案,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也使我十分感动!我高兴地看到你们长大了!我真诚地向你们致敬,并代表路宁及其家人感谢你们的关心!现在你们先安心上课,其他事课后再说。”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农历腊月的白天很短,刚上课那会儿,太阳还从窗户上斜视教室里的动静,转眼就不知到哪儿去了。最后一节课下来,橘红色的太阳已经坠入西边灰色的云层里面,厚厚的天幕也在徐徐闭合中。这时班主任披着一身晚霞已经在教室外面等候了。一下课,大家就像战士冲锋似的,迅速冲出教室,排好队等待命令。班主任和蔼又认真地说:“同学们,从今天的事情中,我高兴地看到你们有了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这说明我们的道德教育和素质教育已经有了成效。现在我们要去慰问受害者,可能会遇到一些预料不到的问题和不好说话的人。这又是对大家实际工作和办事能力的一次考验,希望大家能够多动脑子,冷静应对,出色地完成任务……”他说完就按照经过修订的“班干部方案”,亲自带领一个小组,拿着鲜花、水果和一部分捐款,在渐渐加浓的暮色中,进了第一人民医院外科病房。
此时,路宁已经离开医院半天了。财政局的几个女同志和李雅芳的女儿付小娟正在那里照护着。见他们进来都站起来,李雅芳也礼貌地往起坐。
班主任忙迎上去,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说:“李会计,请别动,躺好。我是李路宁的班主任,这些同学是班里的学生代表。路宁不慎把您撞伤了,我们都感到很难过,也很着急。我代表李路宁全家和全班同学向你道歉并表示慰问。这不,刚下课同学们就赶来看您……伤到哪儿了?要紧吗?”
李雅芳欠了欠身子说:“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还好,检查以后没发现内脏的毛病,只是大腿骨折,大夫说伤势不重,住上一段就会好的……你们买这么多东西,让同学们破费了,真不好意思。”
“李阿姨。”一位学生代表说,“李路宁撞伤了您,给您带来痛苦,也给您的家庭带来不少负担,我们感到十分不安。经过商量,我们排了个次序,轮流给您陪床,白天是男同学,黑夜是女同学……”
李雅芳受感动了:“你们这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陪床的事千万别,别再麻烦同学们了。第一,我纯粹是硬伤,病情不复杂,没有这个必要。第二呢,耽误你们的学习和休息……这不,路宁一直缠着要留下陪我,已经叫我硬吵走了……老师,你别让同学们这样好吗?”
“李会计,这是他们自发组织的,若不让他们来,他们会难过的。你就让他们护理你几天吧,等伤情好转后再说。他们还给您带来一部分钱,也是他们主动捐助的。您先用着,随后再……”班主任急着往床头柜上放,唯恐那装钱的信封粘住自己手上的皮肉似的!
“老师,这更不合适!”李雅芳急了,眼睛瞪得老大,脸憋得通红,嗓音也由C调提高到A调,生怕那些水果和捐款爆炸了似的,“同学们都正在花钱的时候,大部分家里都不很富裕,我怎么能花这些钱呢!老师,这绝对不行!”
两个人你推我挡,把那装钱的信封当成了乒乓球,正手、反手、提拉、扣杀……用足了手段,直到把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打成盈眶热泪。
面对这种形势,李雅芳的女儿小娟才来了个最后裁决:“哎呀,看你们没完没了的。妈,那就暂时收下吧,就算咱借同学们的得了……”
班长带领的另一个小组,这时正与华丰大酒店老板对阵。对立情绪还不小,双方正处于胶着状态,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老板是个转业军人,石雕似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横眉怒目,说话的声音高亢响亮,像吵架似的:“……哼!这小子把我的一对花瓶打碎了,屁也不放一声,却逃之夭夭了!那是一般的花瓶吗?价值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啊!我正找着要跟他算账呢,你们倒主动来了。正好,给我把他和他的家长找来!”
同学们一看这阵势,个个脸上愁云密布,心中也阴沉沉的,不知说什么是好。老板使劲儿吸着烟,一言不发,双方一时陷入了僵局。
“叔叔,您误会了!”班长采取以柔克刚的策略,尽量调动和善温柔的表情,歉疚地说:“请你允许我解释一下。事故发生后,路宁撞伤了人,他自己也受伤了,满脸是血,一时弄不清伤到什么程度,都被送往医院救治去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刻不容缓。说实话,花瓶再值钱,也可以搁到救人性命后面。路宁那时在医院里,血流不止,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就是再急,他也顾不上来咱这儿嘛……”
“别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他受伤了,应该同情。可是他的家长也受伤了吗?他不能让他的家长来一下吗?好,现在把他的家长叫来,你们立马走人。我没有必要跟你们这些小娃娃多费口舌!”
“叔叔,你叫家长来的目的不就是要解决问题,说白了不就是让赔钱吗?这钱我们赔,一定赔!你要不信,我们马上给你立字据行吗?要是硬让家长来,暂时还不好办,他们虽然没有受伤,可是比受伤还复杂……”接着班长就把路宁家的情况说了一遍。老板燃烧的怒火才开始降温,眼睛里的火苗显然萎缩下去了不少。
一个组员看到火候到了,立即发起了情感攻势:“老板,你最近看咱们电视台亲情传承栏目播出的那个节目了吗?”
“那个收养弃婴的节目吧,看过呀!这和我们今天的事有屁的关系啊!”
“叔叔,有关系。打碎您的花瓶的那个李路宁,就是收养弃婴的那老人家的儿子。李路宁本人就是个弃婴,而且就是为了替父母分忧才给你们拉货挣钱的……”
“是真的?你们别骗我啊!”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要是这样,你们走吧。这么好的人家,我还忍心让他们赔一对花瓶吗?花瓶值几个钱?要花瓶,还是要人品?这道理你们小娃娃也懂!对吧?这事到此为止,什么也不要提了。”
同学们都没有想到突然来临的柳暗花明新景象,脸上立刻云散天晴,笑逐颜开了。
班长马上立正说:“谢谢叔叔!”同时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全组人灵犀顿通,也跟着立正,不约而同地给老板敬了个军礼,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叔叔!”
老板大手一挥,哈哈大笑着宣布:“回去吧!娃娃们!”
班长高兴地拉住老板的手,激动地说:“我代表李路宁和他父母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大的好心人!真有军人的高风亮节!”
“拉倒吧!说这些甜腻腻的词儿没用!转告老人别怕,有困难来找我。转告路宁小朋友,以后干什么都要注意安全,你们也不例外。回去吧,有空再来店里玩儿,咱有健身房、歌舞厅、还有网吧……”
“叔叔,你看这样好吗?以后别雇临时工了,我们来店里帮你们干些杂活,比如打扫卫生,搬运东西……好弥补你们的损失……”
“算了算了。就算你们不怕耽误学习,我还怕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呢!”说完仰天大笑着走了,留给大家一个魁梧宽厚的背影……
大家真没想到形势能这样急转直下,更没想到皆大欢喜的结果来得这么快。
至于第三个小组,更是来得快。他们找到卖水果老汉时,老汉早已气消心平了。原来事发当时,众人一边劝解,一边帮他收拾现场,散落的零钱全给他找回来了,连一个水果都没被拿走,相反还帮他重新摆好货架。所有压碎踩坏的水果充其量多不过十来斤。当场有个不愿暴露姓名的好心人掏出五十块钱要给他赔,他脸一红,竟没好意思收……同时,老人看到李路宁那满脸是血,可怜兮兮的样子,动了怜悯之心,很快就打消了要讨个说法的念头。
同学们说明来意给他掏钱要赔偿时,他连连摆着老松树枝一样苍老的手,硬是不要,还说:“小孩子家,没有经验,又受了那样的伤,怪可怜的。将心比心嘛,要是我的孩子那样的话,我能那样吗?不能啊!”
“大爷,你这么大年纪了,整天风吹日晒的,挣俩钱不容易。我们总得给你赔偿损失……”
“算不了什么损失,别再提它了。提起来我倒觉得对不起人家娃。咋的对不起呢?当时正在气头儿上,我骂了人家娃几句。真不好意思,翘着满嘴胡子骂那小娃娃,不应该呀!你们回去替我赔个情、道个歉……”
这个小组没费多少口舌,就顺利完成任务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