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新中国成立那年的九九重阳节那日,宋月花又生下了一个小妮子,取名叫宋曹艳。人常说,有了苗儿不愁长。刘曹生和小刘模样相似,人浑实精敏;宋曹艳生的与月花相貌一样如花似玉,兄妹俩在奶奶曹芬儿和妈妈宋月花两个巧手的打扮中,衣着合体,干干净净,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六十二
刘新兵为人处世好,脑子又灵活,又是个庄稼全面把式,犁地、摇耧、扬场等都比较精通,农时也掌握得及时,啥地种啥,啥时种啥,几时收割收打安排得有条不紊,他被组员推举为东王村第二互助组组长,他带领的互助组在全区名列前茅,他又是地地道道的贫雇农,思想进步,在工作组和东王村党支部的培养下,在党成立三十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随着全国掀起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农业生产合作社如雨后春笋般地纷纷办起来了。东王村成立了东王村先锋农业生产合作社,简称“先锋社”,在全体社员们的选举下,刘新兵担任了社长,他带领社委会的人,走村串户,逐户登记土地、牲畜、农具等,土地丈量,牲畜农具作价,还得检查备耕、春耕,晚上召开社员大会、学习宣传贯彻党在农村的各项方针政策,开展讨论,一边探索一边解决着不断出现的新问题。还得定计划定指标,又得去县、区开会。忙得焦头烂额的。
宋月花因是社长家属,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的是社干部,家属更得带好头,社员才能跟着走。她积极带头参加集体劳动,勤俭持家,积极参加爱国卫生运动,消灭“四害”。婆母虽然是地主太太,组织上分别对待,认为曹芬儿为人处世好,心地善良,又勤劳朴实。公众认为她们是个和睦的家庭。家里看孩子、做饭、喂鸡喂猪,大多数家务都落在曹芬儿身上。
马鸣财媳妇是个小肚鸡肠的小心眼,常常因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弄得面红耳赤,哪怕鸡丢颗蛋也得骂骂咧咧一阵子。小曹生和她最小的孩子玩耍玩恼了,婆婆说:“曹生还小,你得让着他。”马鸣财媳妇总是说:“不公平!”总是昂着个脸,记恨几天。婆婆只好忍了。宋月花总怕别人说闲话,总是劝慰婆婆说:“妈,咱家的事,你干多少算多少,做不了我晚上回来干。你还是给大嫂干上点。”曹芬儿坚决地说:“我才不看她那脸上脸下的,就像谁欠了她二升黑豆似的。我只有靠你和鸣凤了,我总不能坐着吃闲饭,我能给你干多少算多少。别和她打交道,惹麻烦,免得外人笑话。一碗水难端平啊。老二(鸣富)也远走高飞了,指望不上。我的后事也就交给你和新兵,还有鸣凤了。”月花见妈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要善待你老人家。”
这年,刘曹生八虚岁了,初春就上了东王小学读一年级。老师布置庆祝六一儿童节,要到学区参加少儿节目比赛,每个同学都要穿新衣裳去。宋月花因忙,把曹生过“六一”的事早就忘了。眼看离六一儿童节只有两天了,明天学校要预演,后天就要去学区竞赛。曹生逼着要明天穿新衣裳,宋月花赶紧去供销社扯了一块白淡花洋布连夜和婆婆两人缝做起来。月花一针一线地缝着衣裳,婆婆因眼花了,又是绾扣疙瘩,又是熨着边,一直熬到深夜,才算做成了。
刚睡下不久,曹芬儿心里剧痛。她急忙叫醒月花,说:“月花,妈心里疼痛,好像要吐,快拿盔盔。”月花赶紧披上衣裳,刚拿过盔子,曹芬儿哗哗地吐了几口殷红的血。月花赶紧擦过她嘴上的血迹,立即穿上衣裳起了床。准备叫鸣财,请大夫。曹芬儿说:“别去了,这种症候我知道,这是要命的病。箱子底层有个小匣子,家里的文书放在里面,还有几份银元,给了你,你先把它拿回西屋。”她把衣襟兜里的钥匙掏出来给了月花说:“快点!”月花只好听从她的吩咐,把那个小匣子端回西屋放到箱子里。然后匆匆地又去了堂屋,曹芬儿两眼滚着泪水说:“月花呀,你要和新兵好好地把娃都养活大,和鸣凤来往好。”她的呼吸急促着话音越说越低:“你赶紧打发人把新兵和鸣凤唤回来,我——不行了……”月花赶紧到东门口叫醒了大哥、大嫂。鸣财赶紧起来拖着鞋去到堂屋,和月花把妈的老衣穿好,月花又把妈的脸、手脚洗干净了,把裹脚带缠好,白丝袜套上,又把月花早已做好的黑缎小尖椒鞋穿好,头发梳好,盘好了头髻子,插上了银头叉叉,顶上了黑手帕。正准备熬汤给她服用,曹芬儿沙哑地喊:“月——花,我——”月花急忙过到跟前,她拉着月花的手紧紧不放,两眼溢出最后一滴泪。咕噜一声,咽了她最后一口气。月花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哇哇地哭着说:“妈呀、娘呀,你走得好快呀……”鸣财媳妇也去了,鸣财也流着眼泪,说:“别哭了,咱们安排妈的后事吧。”
鸣财媳妇一心想清点婆母箱子里的遗物,她故意对月花说:“月花,妈箱子上的钥匙呢?我要拿我的东西呢。”月花便说:“大嫂,什么东西?”大嫂说:“你别管。”月华解释着说:“平丧在地,顾不上,等姐姐们和刘新兵回来一起开,行吗?”鸣财媳妇火着说:“我是马家大门,你算老几?不管了,一分钱都不花,你全收了吧。”月花沉着说:“大嫂,别添乱了,随你的便。”马鸣财说:“你回吧,别惹人笑话。”
月花和鸣财,还有邻居帮忙,铺好了草铺,然后抬着曹芬儿停了草铺,才打发邻居们去叫马鸣凤和正在区里开会的刘新兵。半晌前,马鸣凤哭着跑回来了。刘新兵也请了假挑着铺盖卷回来了。
吃过了晌午饭,马鸣财穿着月花纤上的白毛沿沿鞋,和他爹死时送葬的白毛沿沿裤,去老娘家、娘家报丧去了。鸣凤和月花支应着内事。小刘先去买急用的一切。
宋月花趁没人时,悄悄地对鸣凤说:“大嫂要开咱妈的箱子,被我拒绝了,我说等你和大姐、新兵回来开,惹得她不高兴,也不管丧事了。”鸣凤说:“大嫂就是那么个人,别搭理她,你做得对,把她冷到一边,事更好办。别惹她,让人看笑话。”月花又对着鸣凤耳边说:“姐,妈吐血后对我说箱里有个小匣子,里面有文书,还有几份银元,把钥匙交给我,让我赶紧端回西屋锁到我的箱子里。”她从箱子里端出小匣子,两人打开一看,有三份银元。月花说:“姐,我计划先把这钱兑换成人民币,先安葬妈,过事后剩余的你全拿回去。”马鸣凤说:“我分文不要,全归你。”月花说:“那不行,是咱几个的妈,大哥实在,也想给大哥分上点。”鸣凤激动地说:“妹子,你想得对,就这样,反正我坚决分文不要,我家比较富裕。你就和大哥均分了,二哥不在家也就不说了。”月花说:“姐,就按咱说的办吧。”
第二天,曹祁两头娘舅表叔都来了,社委会的几个人请来了,村里几个常管红白事的头目们也被请来了。阴阳也合了近期的好日,一七出殡,都说:合老的人了,又是荒谷烂麦季节,一切都现成,再加上天热,还是早点使老人入土为安。大家议起了分管丧事各头目,谁管灶房,谁管礼房,谁管搭棚接客,因解放了,也就不请王八乐人了。村里的八音会闹闹丧,家伙送送葬就行了。一切安排,分工明确,各负其责。
出殡这天,鸣财媳妇憋着一肚子气,落了个里外不落好,她怕再弄下去,在两方娘家人和众人面前吃亏,只好假惺惺像唱戏似哭着送了葬。鸣财拌了纸锅,月花和鸣凤哭得死去活来的,刘新兵也披麻戴孝,为曹芬儿送了葬。月花都哭得休克了,被人们呼救过来。在场许多人也落了泪。人们议论着说:“马家那憨娃早死了,人家月花和小刘又隔了一堵墙,这俩人德行好,这才是真正的婆媳之间的感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