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客栈中,李安邦昏迷地躺在数张凳子堆放在一起的“床”上,陈唤之在旁边照看着。他不敢带着李安邦去就医,也不敢离开,因为有个人没说他们能离开。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手持破柴刀的江羽,他有些看不透对方了。之前在谈论寒门与世族之仇时,对方嗤之以鼻,而如今真正寒门士子被欺侮时,站出来的却只有对方。他有些佩服江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但更多的是觉得江羽愚蠢,甚至比他的表弟李安邦还要来得愚蠢一些。
涂飞自刚刚受辱之后就一直静坐在那里,目光游离在世族三公子身上不停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子期此时还是不能动弹,不过何叔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江羽身上了,倒是让他压力大减。他背对着大家,但听着众人的议论也大概知道了什么事情,于是对那素未蒙面的江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丫头站在江羽的身后目光坚定,她相信江羽一定不会输。
客栈中嘲笑声依旧,没人知道两人之间已经动过手了,而且这场无形的战争还是以何叔的失利而告终,否则将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皆是凡人,能看到的只有江羽拿着那把破柴刀,闭着眼莫名其妙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这种在他们眼里装神弄鬼的行为,使得他们的嘲笑声更大。
但何叔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不愿意相信。他眼中神光闪动,于是黑暗中一条又一条亮银色的线向江羽划来。
江羽提着柴刀,仿佛回到了冬天的山中,那些细枝粗枝通通都被他一刀砍下,于是那些亮银线也被他通通砍断。
众人又看到江羽在空中挥舞了几刀。渐渐有人发觉不对劲了。
“他怎么还能动弹?”
“对啊,真是奇哉怪哉。”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这个寒门士子怎么还活蹦乱跳的。按道理来讲,他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动弹了才是。像刚才的李安邦与张子期两人,几乎在瞬间就被制住。而他怎么还把那柄破柴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突然有人看到了何叔那略带凝重的表情,不禁瞬间张大了嘴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冒出一个荒唐却又最接近事实可能的猜想。
“举人居然制服不了这个小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难以再被压下,举人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形象瞬间有些崩塌。
客栈中看出些眉目的人不在少数,于是有些寒门士子在这时候站出来“仗义执言”。
“没想到世族子弟居然仗势欺人,这世上可有王法?”
“没错,我们联名状告县令,求县令判他一个目无王法。”
何叔眼神冷冽,眼光扫到那两个说话的寒门士子,只在片刻那两人都被镇压,跪倒在地上话都说不出一句。
其他跃跃欲试的几人顿时鸦雀无声,再次安分了下来。他们这才知道,并不是何叔连个普通人都奈何不了,而是那个叫做江羽的小子有点邪门!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何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胆敢挑衅他的小子。经过刚才的试探,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未出窍而有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何叔神色复杂,声音略有些沙哑地说道。在场之人没人能听懂何叔在说什么,包括江羽在内,唯一能听懂的马云空已经上了客栈二楼。
不过虽然听不懂,但语气中那股淡淡的忌惮却被人听出来了。其他人顿时肃然起敬,丫头昂着小脑袋,辫子翘得老高,脸上满是骄傲。
江羽动也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但你认为我拿你没办法,你就大错特错了。”何叔继续说道,他忌惮得并不是江羽本身的力量,而是他身上的潜力。未出窍而有感者,这龙门客栈里有两人,另一个叫做马云空。马云空凭借着未入出窍境而能神魂出窍被星府的大人物看中,一步登天,身份尊崇无比。那这个江羽呢,是不是也有什么背景。
他作为修行者,在凡人眼中自然是高高在上。但他有自知之明,洪武王朝很大,大的无边无际,而他何宇庆只是洪武王朝这棵参天巨树上的一只小小蚍蜉,树上有他惹不起的无数强者。稍有不慎,别人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只是被迫反抗,顺便……替人讨个公道。”江羽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安邦,怒气再度翻涌。
这个何叔下手太过狠毒!李安邦下半身几乎粉碎性骨折,若是治愈不当恐怕下辈子就要落得个残疾,这样他莫说考武举,就连能不能正常生活都成问题。
“少年人。”何叔皱着眉,他摸不清江羽的底,于是好言相劝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那李安邦动手伤人,一切后果皆是咎由自取,你与他非亲非故,何必为他出头。”
听到对方颠倒黑白的说辞,江羽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咎由自取,我虽来自小地方,但是非曲直仍是分得清的,今日的事我是烦恼定了。”
何叔听到江羽说自己是来自小地方的,不禁心神一动,还想再套出一些话。就听到洪远舟大声道:“何叔你和他讲什么道理,直接把他抓起来不就得了!”
何叔心中暗恼,却没有表现出来,只得依言行事。但他心中打定主意,一旦出手就绝不容情。天才,那得是成长起来的才叫天才。而半路夭折的,那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还未卷起就湮没在长河中。而且他生平最憎恶的就是天才,若非他资质平平,在修行道路上难有寸进,怎会来到这种县城当一个小世族的客卿?
念及此处,何叔闭上了双眼,再度张开时,已有两窜神火在眼中燃烧。
江羽看着何叔眼中那跳跃着的诡异火焰,陡然升起了极大的不安。
下一刻,一个虚影在空气中渐渐凝形。在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身高一丈,手执长戟,穿着银盔银甲的兵将。这士兵面容模糊不清,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但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却是源源不断地传出。
“神魂观想术。”涂飞脸色苍白,一口叫破了何叔施展的神通。
以神魂观想幻象,幻象丛生后再以大意念制服,收为己用。何叔施展的神魂观想术虽然不够精纯,那士兵面容不清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对付一般的人却是苍鹰搏兔,绰绰有余。
“江兄,快跑,你不是他的对手!”涂飞站起来大喊道,此时也顾不上得罪何叔了。
“碍事。”何叔瞥了一眼涂飞,涂飞瞬间不能动弹。
“天兵,给我杀了他!”何叔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天兵吩咐。
天兵立刻杀意盈然,江羽听到涂飞的声音也只能苦笑不已,他是有苦自知。在天兵那有如实质的汹涌气势面前,他就仿佛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他的气机完全被锁死,不要说逃了,只要一动就会受到雷霆一击。
在他身后,丫头脸色苍白,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手在小箱子中搜寻着,寻找着可能对江羽有用的东西。
天兵一声大喝,整个客栈都仿佛震了起来,几乎瞬间天兵提戟刺来,江羽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戟影就将他笼罩了进去,势大力沉!
他几乎闭目等死了,就在这时,那枪戟停在了他的面前。并不是何叔手下留情了,而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了这一戟。与此同时,一道柔和的亮光在他怀中微微发亮。
江羽一惊,从怀中掏出了那个发亮的东西。是虚若怀送给他的那块琼脂玉佩,如今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微的热量。
突然,玉佩中的光华流转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个背影。
那身影,穿着黑袖宽袍,一头白发,挽着个发髻。
下一刻,他转过身来,面容不清,眼中却有万缕星辰,包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