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窗外的天色早已暗下来,白色基调的病房里,米一菲守在病床边,凝望着眼前昏迷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头部缠满白色的纱布,脸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的提醒着她白天车身撞击的那一幕,此刻的她回想起来仍免不了胆战心惊。
当陆林渐睁开眼睛意识恢复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有种情景重置的错觉。
病房白色的灯光下,瘦俏的身影佝偻着上半身,侧着脑袋趴在床沿上,眉头有些微皱,想必这样的姿势让她极不舒服。
不过应该有些疲惫过度才是,不然也不会那样难受还能睡得那么沉,幸好她没事,陆林渐暗自庆幸着。
大概不忍惊醒她,陆林渐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很快便再次进入梦乡,跟当年一样,有她守护在身旁,好像睡得特别安心。
“笃笃笃!”门外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一菲。
原来天色已经大亮,起身看了一眼床上仍然紧闭着双眼的人,轻轻地迈着碎步移出病房。
是昨天负责勘察现场的交警过来询问当事人一些情况。
“那他醒后请你联系我吧!”在得知陆林渐仍处于昏迷之中,交警边说边将自己电话交给了一菲。
“对了,你就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吗?”一菲正准备转身,交警突然问起。
“怎么啦?”一菲的口气在有些紧张。
“呵呵!”觉察到自己的提问好像吓着了她,交警歉意的笑笑,“你不用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呃、、、、、、就是我在查现场的时候有个疑问,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一般的司机在发生紧急事故的时候,都会本能的自保,也就是说会在瞬间做出保障自己人生安全的本能措施。就拿昨天的现场来说吧,当时的位置,倘若这个司机将方向盘往左边猛甩过去,那么他应该能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受那么重的伤。但我仔细查看后发现,他居然在那一秒果断地将手中的方向盘往右打了一大圈,导致右侧撞过来的货车的着力点正好击在驾驶座前方,最终才造成了没系安全带的驾驶员在弹力的使然下撞伤了头部。我也是回家想了很久才解开疑惑,那一瞬间他应该是为了保护副驾驶上的人,如果真的是你,我认为你应该好好珍惜他的这份珍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在短暂的人生中,能遇到一个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
目送交警离开,一菲在原地伫立了很久,直到眼中流泻下来的液体变得冰凉,刺激到脸部的皮肤,她才收回意识转身回病房。
坐在病床边,握着他有温度的大手,对着眼前双目紧闭的男人,“你怎么那么傻?你不是骂我假仁假意吗?你不是气我怨我恨我吗?为什么那一刻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万一把命搭上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下半辈子怎么能安心?”
她在哭,她这是感动的哭吗?是为自己而哭吗?
泪滴倾泻而下滴入他的手掌,陆林渐终于憋不住睁开了双眼,隐匿在厚重纱布下方深遂的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她,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瘦弱的双肩颤抖着。
早在敲门声响起时,他就已经醒了,可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吧,他一直佯装熟睡。
“你醒了,我、、、、、、我马上去叫医生!”米一菲透过泪帘注意到陆林渐早已睁开的眼睛,瞬间转悲为喜,惊喜掩盖了被他看到眼泪的尴尬,激动之中连病床边方便快捷的警报铃都忘记了,起身直接朝护士台跑去。
“你确定他是刚刚才醒过来吗?”医生查看过后,有些疑惑的问向米一菲。
“对!我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医生更加疑惑了,“不应该呀!”
“我是昨天半夜醒来的!”“哦!这就对了!”陆林渐的回答成功的解开了医生脑子里的谜团,“接下来也不可大意哦,可以起床适当的活动,但一定要有人搀扶着,千万摔不得、、、、、、”叮嘱一番后,医生便离开了。
他昨天就醒了,为什么不告诉她呢?那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岂不是都被他听见了,一菲想着,羞涩和尴尬齐齐涌来。
“你要不要通知家里人?”一菲立在床前,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用。”
“可是、、、、、、”
“我会通知我朋友,你有事就去忙吧!”
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好像火气还没消掉。
“我去给你买早餐!”一菲打完招呼便狼狈地奔出病房。
片片雪花从空中飘洒下来,下雪了,难怪这么冷,一菲下意识收紧衣服,卷缩着身子向医院旁边的早餐店走去。
街道旁的各个角落,还残留着圣诞节狂欢的痕迹,她的这个圣诞节,过得还真是记忆深刻啊!
看着他布满着沥干的血迹的脸,一菲将买回的早餐放在一边的柜子上,用刚刚一并买回来的盆子和毛巾从洗手间接来热水:“我先帮你擦一下脸吧!”
“不用!”陆林渐没做一秒的考虑便固执地拒绝。一菲当作没听见般,兀自将毛巾拧干,轻轻地帮他擦拭起来。
“别乱动,弄疼了可是你自己受罪!”刚刚还不安分的某人,不知是迫于疼痛的威胁,还是沉浸于眼前人温柔的关怀,终于消停了,乖张地躺着,任由她细细地摆弄。
总算是擦干净了,在一菲端起盆子转身的瞬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大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架势应该是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吧!
“曾扬!”与此同时陆林渐也抬头注意到了眼前还杵着这么一个人。
“请问你是?”亲眼目睹了这个女子细心服侍,而某人全然陶醉其中的全过程,好奇心强烈的曾扬不理会陆林渐,径直朝眼前的一菲询问起来。
曾扬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一菲有些窘,回答起来有些结巴:“我、、、、、、我是、、、、、、他临时请来的护工!”
这个问题还真些难为她了,她是他什么人呢?如果之前,她还勉强可以称为他的女朋友,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不是了?还好一菲机灵,瞬间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圆滑的谎言。
“护工?怎么、、、、、、”“你忘记你是来干什么的了吗?”陆林渐不怒而威,将曾扬的好奇心活生生地掐回肚子里。
一菲如抓住救星般,连忙端着盆子往洗手间走过去,迅速逃离这个令她窘迫而尴尬的场面。
她故意在洗手间磨蹭了好半天,可忙完后听到他们仍在交谈,便倚在门框边站着,不想过来打扰他们。
“真的不告诉家里吗?毕竟这么大的事!”
“不了,奶奶年纪大了,就不要让她老人家受惊吓了!”
“可是他们万一问起,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情,自己想办法解决!”
“那好吧,你安心养伤吧,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帮忙看着的。”
“另外再帮我联系一个护工。”
“你这不有护工吗?”说着曾扬还特意转身,往一菲这边看过来,见缝插针是他的职业本能。
“叫你联系就联系,哪那么多废话!”陆林渐瞥了他一眼,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虽说他对自己算是有救命之恩,可自己好像也没打算非要死乞白赖地照顾他呀,冲什么冲,拽什么拽。
“呵呵!还是请您帮他联系一个吧!”一菲轻笑着走过来,故意瞟了一眼床上的陆林渐:“主要是我的经验不算丰富,这位陆先生好像对我的护理工作不太满意!”
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中历练出来的敏锐观察力,曾扬早就看出了这其中必有隐情,本打算借此机会探出庐山真面目,可惜人家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只好作罢,规规矩矩地按老板的要求联系护工。
“爷,在护工到来之前,容我伺候您把早餐吃了,好吗?”
经过刚才曾扬这一闹,一菲的心情反而没那么沉重了,曾扬前脚一走,她就开始跟陆林渐半开起了玩笑,其实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勉强算作是中餐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对陆林渐僵硬的冷面孔挺适应,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些小可爱。
陆林渐对她这一百八十弯的大转弯表现出了瞬间的诧异,不过很快便将心里的别扭极力掩饰下去,“我自己来吧!手又没受伤!”
难得某人不再是硬邦邦的调调,一菲赶紧小心翼翼地将床摇起来,摆上桌子,呈上不再烫口温度刚好的稀粥和小笼包,还不忘记拿毛巾来帮他擦擦手。
“你的手臂也受伤了?”
一菲僵硬着手臂端茶递水的伺候了他半天,陆林渐总算良心发现,说了一句关心体己的话语。她表面上没说什么,在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板虽然还没有磨成针,但总算是有了点成效吧!
吃过东西,一菲坐在边上给家里打电话,昨天骗父母在同学家玩,今天早上就要回去的,眼看都耽搁这么长时间了,打个电话也好让老人宽心。
“你赶快走吧!”她电话刚打完,陆林渐就无情地下起了逐客令。
刚才还表扬他来着,转眼间又开始不近人情了,“你就那么不愿意看到我吗?我、、、、、、”在看到陆林渐涨红的脸颊,话音倏地顿住,所有的怨气都转化为了担心:“你怎么啦?哪儿痛?”见他还是不说话,一菲都急得快哭了:“快说呀!别吓我!”
看她为自己担心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感动可身体难受的陆林渐哭笑不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我只是想上厕所而已!”说完臊得赶紧把脸扭到另一侧。
咦,听了他的回答,一菲又好气又好笑,还以为是伤口出了问题呢,把她吓个半死。
人有三急,至于臊成这样吗?“走吧!”一菲举起药瓶,示意他下床。
看一菲一手举起药瓶,一手搀扶自己想要跟着进洗手间,陆林渐的脸更红了,赶紧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不会是以为她要看着他如厕吧?亏他想得出来,就算他不怕她还担心呢,那不毁了她一世清白吗?
一菲懒得跟他费口舌,跨进门将手中的瓶子挂在墙壁上面的钉子上,跨出门外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吧!我没有偷窥的癖好,注意安全,可别摔着。”
这个男人啊,平时总板着一张僵尸脸,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有多可怕呢!这个时候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害羞起来比她这个真女子更胜一筹。
曾扬办事挺靠谱的,两小时后便帮他联系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护工,四十出的年纪,还是男性,这下总算解决了他的难言之隐了吧!
既然请了人了,那他也就不再需要她了,一菲向中年男护工交待几句,便起身告别:“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睛都不抬一下,从鼻孔里挤出一点声音便算是回答了。
他还真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啊,一菲露出一丝苦笑,朝身旁的护工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一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那一刻,陆林渐匆匆抬头,盯着早已不见她身影的方向,呆呆的愣了好久。
他最终还是放不下她呀,回想起在即将撞车的那一秒,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旁边的她,毫不犹豫地将方向打过去,为的不就是尽量保证她不受到伤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