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今天是玉欣儿子两岁生日,一大早一菲便带着准备之前准备的大包小包的礼物出了门,中午时分便到了。
玉欣是和一菲一起长大的发小,比一菲大近两岁,从小成绩不算好,中学毕业便放弃读书出门进工厂,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三年前经人介绍嫁到了镇上,说起来还是她的小学同学,只不过玉欣从小性格内向,所以整整六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同学情谊,属于仅仅只是知道对方名字,一年说不了几句话的那种。结婚的第二年玉欣便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按理说小日子还算圆满,可惜好景不长,在儿子才只有三四个月的时候,她老公便出事了。据说是因为帮朋友收一笔烂账引起的,玉欣的老公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特讲江湖义气的那种类型,朋友有一笔账怎么都收不到,请他帮忙一起上门,想借助他的威力震一震欠债不还的小人。结果他们如愿以偿,顺利地收到了,可事后对方以入室抢劫为由报警了,一场灾难凌空而降,朋友被判了八年,而他从轻发落,判了三年零八个月。说起来到底还是因为文化浅了,法律意识淡薄惹下的祸根。
孩子还那么小,玉欣根本脱不开身,一家的顶梁柱又坐牢去了,玉欣与婆婆整日以泪洗面,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后来在一菲的支持下,帮玉欣在街道边自家门面房里,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果摊,婆婆在一侧卖点爪子花生什么的干货,生活才有了些微的改善。
玉欣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她下定决心安心抚养孩子等他回来,即便是在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她仍然坚持每月一百两百地给他丈夫存到监狱里去,希望能偶尔帮他改善生活。像玉欣这样的婚姻,要说有什么坚贞的爱情,根本不可能,所以她能够做到这样,一菲觉得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也更加打心眼儿里佩服她了。
和她们一起长大的还有凌凤,为了能够早一点进入社会,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从此跳出农门,初中毕业后的凌凤选择报考县城的中等师范学校。2000年七月,当一菲因为高考落榜失意而外出打工之时,凌凤顺利地毕业得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老师,不过工资只有少得可怜的两百多元。如今,凌凤也已经结婚两年多了,丈夫是个政府上班的小公务员,前不久还听她说好像怀孕了。
在一菲到达之前,凌凤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玉欣家等着她了,暑假还没有结束,她正乐得清闲呢?用她的话说,当老师也就这么一点点优越感了,倘若再不好好享受,那她的人生就只剩下悲剧了。凌凤会对生活如此的苦大仇深,说起来也是理想太丰满、现实却十二分的骨感逼的。埋头苦读十二载,一心只想努力学习,跳出农门,捧上老一辈人眼中的铁饭碗,可是工作之后才发现,原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古训还缺了前半句,那极为重要的前半句就是‘找对方向’。凌凤拥有了这样一份相对稳定却工资甚低的工作,就好比手握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最悲观的是一直认为没找对方向的人,如今连去寻找所谓的正确方向的勇气都没有了。
当初打算结婚之际,俩人除了都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和彼此间的那份感情,别的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家里就更别指望了,凌凤的丈夫和她一样,也是农村的苦孩子出身,父母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一辈子,才把孩子供养出来,吃上了国家饭。未来的日子里,自身养老都是问题,更别说能给小两口经济上什么支持了。因此,他们的婚礼是在农村老家举行的,婚后租了一套二居室过日子。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听说同事家在街道旁边有一块地皮,打算约几个同样受买房困扰的同事一起集资建房,凌凤听了蠢蠢欲动,可是计算下来大概每家需要出资三万元,而收入本来就不高的他们刚刚结婚,根本没有多少积蓄,苦于囊中羞涩,在无可奈何打算放弃之余,还是一菲慷慨解囊才总算不落遗憾。
到达玉欣家,卸下一身重担的一菲才悲催地发现,自己的手机早已不知去向了,也许是因为拿的东西太多,弄掉了;也许就是光顾哪个神人的第三只手里了;总之就是,她现在连向家里报声平安,都得借凌凤的电话了。
天黑,点过蜡烛吃过蛋糕后,玉欣的婆婆主动将孙子抱到她房间休息,将空间留给了好久不见面的她们。
回想起来,她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躺在一张床上漫无边际地聊天了,她们仨躺在床上,从上床一直聊到深夜十二点多,聊家里,聊她们小时候。
小时候真好啊!无忧无虑地,山坡上,漫山遍野地野花丛中,肆意地你追我跑;田野里专注的抓蛐蛐,用搜集的蜘蛛网捉蜻蜓;小河边尽情的嬉戏打闹;在阳光炽热的季节里,毫无顾忌地跳入那条清澈的天然游泳池中,进行着姿势并不太标准、叫不出名各种游泳比赛、、、、、、那时候的她们,哪像个姑娘,纯粹是野小子嘛!
小时候盼望长大,可是真的长大了,才发现一点都不好。小姑娘长大了会害羞,好多想玩的都不好意思去碰了;考试成绩差了,家长会责怪,老师会厌恶;进入社会,面临着各种社会现实,很多时候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
一菲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当她和发小躺在一张床上,回忆她们美好而纯真的童年趣事之时,这边的某人电话都打爆,郁闷到极限了。
昨晚聊得太久,早晨起床时都已经快十点钟了,用老家长辈们经常调侃懒汉的话来说,就是‘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
玉欣的婆婆早早地起床,招呼着孩子,还给她们仨弄了熬了一锅粥,几个小菜当早餐。虽说生活有些艰辛,但是一家人互相关心,婆媳间能够相处得如此融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作为亲密无间的发小,一菲甚是为玉欣感到欣慰!
凌凤说,陈东听说一菲回来了,今天会特意从小县城赶回来,想要见老同学一面。
说起来一菲都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陈东了,不过却从来没有遗忘过。这些年大家各忙各的,都有自己的事,疏于联系也是在所难免的,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陈东是她们初中时的同学,那时候成绩不算好,但此人头脑机灵,挺讲义气,初中毕业,混了个高中文凭,便进入社会开始荡了。据说现在混得还不错,有县城里开了一家中型娱乐场所和一间网吧,谈不上有多大前途,但人家有钱,有钱就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总之羡慕的人不少。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生理课的何老师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太太,有一次她在未征求全班同学同意的情况下,将男女生殖器的图片挂在黑板上,便开始了讲课了,全然没有顾及底下一张张羞涩发红的小脸。
十四五岁的年纪,男生们还勉强可以接受,可是让小女生们情何以堪啊!
当何老师开始讲解男性生殖器的构造时,一菲举起手说:“老师,我要提问。”一向和蔼可亲的何老师高兴极了,以为一菲对自己的课兴趣特浓呢,连忙答应:“你有什么问题,快说!”“我认为像这个时候,您应该让我们女生出去避嫌,既然你不叫我们走,那我自己走好了。”说完,潇洒从容地走出了教室,头顶上的马尾辫还一晃一晃的,留下一群惊呆发愣的同学和脸都气成酱紫色的何老师。
事后,班主任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训她:“米一菲同学,即便是你不认同何老师的做法,你也不能在上课的时候跑出去呀!”谁知一菲不畏不惧地站起来,认真的回答道:“我不是跑,我是走的!”逗得全班同学和刘老师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陈东总是逮着机会就拿这事开一菲的玩笑:“一菲,你今天是用跑的还是走的呀?”总是会引来同学们一阵阵笑声。
就在此刻,刚吃完早餐的凌凤和玉欣,在提到陈东时,都还在回味当时的情形呢!
说曹操,曹操到,在笑声未落之时,陈东已经神速地出现在面前了。
当年的毛头小子,早已变成了帅哥一枚,就如她们,当年的几个黄毛丫头,如今一个个都出落成了姿色各异的大姑娘。
“哎哟喂!这是谁家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哈!不知可曾许配了人家呀?在下还有机会否?”前脚刚才落地,后脚还未进门,油嘴滑舌的陈东就开始拿一菲开涮了。
本来嘴角功夫就了得,如今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功力明显增长不少。
一菲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红着脸,狠狠用眼睛白他的小姑娘了,当然不能任人宰割,否则颜面何存:“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没想到这个道理用在你身上也挺适用哈!你看你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抬出去一准艳压群雄,姑娘们都得芳心暗许,少女们都得口水直流,就连老太太们见了都得高歌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了。”
一菲的一通精彩演讲,早已让包括陈东在内的三人笑得前俯后仰了。
几年不见,还真得刮目相看,陈东连忙举起手中还未来得及喝的水杯,谄媚地递上前:“来来来,您老喝口水润润喉,再继续夸夸俺,好久没人这样全面的夸过俺了,好怀念啊!”
读书的时候他就老爱逗一菲,大家都觉得他是看一菲脾气好,欺负她。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为喜欢看一菲被他逗得脸红红的,害羞的表情。那时候一菲成绩很好,根本不爱搭理他,他只好故意欺负她,来引起她对自己的注意罢了。
青涩的年纪里,他们什么都不懂,但情感却特别纯真,纯真得让人多年以后都无法忘记。一菲考到市里去上高中了,她就像开在山间悬崖峭壁上的一株野百合,于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后来的几年时间里,他都有些怯于联系,偶尔得知她的消息,也是从凌凤口中打听一二。
不过,在一菲心里,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读书时代的玩伴,一个关系不错又很有意思的玩伴。稚嫩的年纪里,从未动过心思的她,哪里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情丝呢?
“呵呵!”一菲全然不领情,得意地扭头别开他:“本小姐的金口岂是一杯凉水就能打开的,况且连这杯凉水都还是玉欣家的!”
“瞧您那得意劲儿,得得得,我认输,怎么样?初中三年的仇都全报回来了吧!怎么滴也该一笑泯恩仇了吧?”陈东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哼!还知道初中行了三年的恶,能深刻认识到所犯的错误,说明还有得救,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再说圣人都有过去,罪人又怎么会没有未来呢?你菲菲姐也不是那么没肚量的人,原谅你得了!”一菲一摆手,那谱摆得,皇宫里的老佛爷在赦免奴才时也不过就这范儿。
“得,谢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请你们吃饭唱歌喝酒一条龙服务,这样赔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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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油嘴滑舌扯淡瞎聊,陈东运用起来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旁人也乐得开心。
纯真的年纪里的友情,单纯得总是让人那么轻松惬意,只是如今的他们都已经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责任,还有了数不清道不明的心事。不过人生在世,当乐则乐,且行且珍惜眼前单纯得有些短暂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