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见叶薄歆忽然顿住，面色有些不忍跟悲凉，沈思亚捏紧了手心，一些她苦苦追寻了多年的被隐藏在不知名角落的真相即将揭晓，她忽然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她唇瓣蠕动着，很想转身离开，坚决地不再探听那人的过往，然而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迈不开……声音也先大脑反应之前滑出了喉咙，带着轻微的颤栗。
叶薄歆抬手将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几个月过去，她的头发齐肩，如今已经可以拿着簪子挽在后脑勺上，显得整个人愈发温婉白嫩，脸……白得有些过分……
“那年七月份，刚放暑假，女孩走夜路时差点被人欺负，男孩得知消息，暗地里找欺负女孩的人算账，从那之后，欺负女孩的人缠上了女孩，隔三差五就女孩堵在路上，男孩为了保护女孩，最终摊上事，那人险些被男孩打死，他平日里违法犯罪的事没少做，男孩搜集了证据，将他送进监狱，自己也被反咬一口，双双入狱。”
“可是男孩担心女孩失望啊，五年的牢狱，他也怕耽误了女孩，所以就狠心跟女孩断了，造成失踪的假象。”
说到这里，叶薄歆哽咽了。
沈思亚掩面，泣不成声。
“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跟我说……呜呜……这个混蛋！谁要他替我算账了？为了一个人渣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神经！”
八年的痴心等待，痛苦懊悔，却只是因年少时的冲动。
沈思亚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
酿成今天的苦果，错失了八年，到底是谁的错？
事情还没结束，叶薄歆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江亦霆这人既可怜又倒霉。
她跟江亦霆交情不深，但他讲义气，她欠他的人情倒不少。
“好了，没事，都过去了……”叶薄歆轻声安慰她，“别忘了，你还怀孕呢，情绪起伏太大对胎儿不好……”
“还有呢？”沈思亚睁着红肿的眼睛，眼珠里的泪水还在不断地酝酿，扑簌扑簌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坐五年牢而已，他出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这混蛋难道还怕拖累我？我沈思亚会嫌弃他么？明知道他是个人渣，不还是傻傻跟他在一起了？”
沈思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肩膀在剧烈抖动。
既然是身不由己，现在为什么成了一个人人惧怕的军火大亨？
叶薄歆从手提包里取出纸巾，轻轻揾去她脸上的泪痕。
“后来……”叶薄歆垂眸，捏着手里的纸巾，轻拧着眉，静默几秒，须臾吁了一口浊气，“他虽没上过什么学，但智力过人，人又机警，胆气过人又不怕死，身上有一股硬气，进了监狱没多久，就成了监狱里的老大，大大小小的功立了不知多少次，一再减刑，五年的监牢最终减到了三年多。”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专属警方耳里，警局里有人见他是条硬汉，恰好那时警方正在布网打击一个军火大佬，他就被派遣以卧底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里应外合帮警方破案。”
沈思亚是了解江亦霆的，他不可能会乖乖听话，也没有救世主的心肠，更不会被什么保家卫国、保护人民财产利益的说法打动，像他这种从小混迹社会的人，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说白了，他骨子里的善良早就被冷酷的现实耗光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祸害，又怎么可能去做一个舍己为人的人？
叶薄歆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她跟江亦霆的原型，一模一样，她不是傻子，听得出来。
沈思亚略微诧异，“他为什么……会同意？”
出了监狱，他就是自由之身，没有人可以逼他，哪怕是站在正义一方的警察，也不能持枪逼人去做不情不愿的事。
卧底……这么危险的事，他不会无缘无故就答应。
叶薄歆侧过脸来，语气平静，“他们承诺他，等将来破了案，成功抓捕了军火集团，他就是戴罪立功之身，警方给他机会，让他进警校学习，从此他就可以摆脱混混的身份，真正立足于社会之上，帮助警方打击犯罪分子。”
“他那时候急着向女孩证明自己，他也清楚，想给女孩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他必须有资格站在女孩身边，才能给她幸福！而警方向他抛出的诱饵，对他来说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他无法抗拒。”
“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说他是人渣，没有人知道光明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他渴望真正地融入这个社会。可惜……这个社会的包容度太窄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永远没有信任可言！”
于江亦霆，叶薄歆是觉得可惜的，这么一个机警的人，因为出身而注定未来坎坷，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被命运推着向前走，每次刚看到希望，希望就破灭了，直到最后，彻底绝望，完全融入黑暗的世界中。
“后来他被警方抛弃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没有人能证明他的清白，人人都知道他是军火集团的左膀右臂，却无人站出来证明他是警方派出去的卧底。要么，他跟着集团的首脑一起自首，那等待他的，可能是无期徒刑，也有可能是……”
叶薄歆顿了下，没有说话那个字眼，她瞟了沈思亚一眼，见她已经蒙了，这种远离和平的事，对于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难以接受，而她虽然跟江亦霆在一起见惯了很多黑暗，但江亦霆出于对她的保护，并没有让她过多接触灰色地带，因此在沈思亚看来，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突然有一天发生在她身上，她没法去思考。
何况，叶薄歆说的这些，实在超出了她心理承受的范围，在她眼里，警察代表的永远是正义，可江亦霆的事情上，却显得很卑鄙，甚至是……将一个本可以转好的人逼上了绝路……
作为一个卧底，江亦霆身临险境，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的包围中，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他在拿命来完成任务，却被信任的人抛弃，无疑是一个在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人，忽然看到一抹阳光，可那抹阳光却将他撕碎，送他下地狱。
叶薄歆轻轻拥着浑身发冷的沈思亚，让她伏在肩头，“他为了活命，选择逃走，成为了头号通缉犯。他走了这条路，就没办法再回到你的身边，怕拖累你，也怕警方打扰你，更怕你有危险……”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砧板上任人鱼肉的江亦霆了，他敢堂而皇之地回到国内，说明了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连警方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对他恨得牙痒痒却束手无策，之前为了你，搅动了政界，一批官员落马，他如今的势力，可想而知……”
适可而止，说到这里，几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选择权在沈思亚手里，她不能再多说，干扰她的思绪。
沈思亚静静地伏在她肩头，伸手抱着她的腰，呜咽了许久。
叶薄歆轻抚她的背部，抬眼，赫然看到一道身影立在走廊不远处，面容冷峻，不知站了多久，手里还拎着塑料袋子，眉宇轻轻拧着，似乎在纠结什么。
叶薄歆心跳漏跳了一拍，心下不安起来，他究竟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四目相对，默然无声。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红色大衣身材妖娆的女人径直越过靳未南，朝两人走了过来。
叶薄歆见过她，江亦霆身边的人，有缘见过几次。
“沈小姐，我们回去吧。”夏天久眼睛盯着叶薄歆看，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嗯。”叶薄歆感觉到沈思亚身子一僵，闷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因为刚哭过，嗓音嘶哑低沉，夏天久拧眉，“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思亚松开叶薄歆，背对着夏天久，没有回话，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包里拿出墨镜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在叶薄歆耳边以着仅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阿歆，这件事我希望你替我瞒着。”
她垂眸，看了眼还没隆起的小腹。
叶薄歆了然，“放心吧。”
“还有，谢谢你！”她吸了吸鼻子，展开了笑颜，“你放心吧，我没事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至于他……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不管我做了什么决定，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你说，所以……别担心我……”
叶薄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夏天久，“你现在跟他住在一起？”
沈思亚拨了一下长发，没有否认，“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电话。”
望着沈思亚远去的背影，叶薄歆有些惆怅。
再亲密的关系，再深的友情，有些事情她都无法替她去承担，痛苦有时候根本就无法减轻……
“你都听到了？”叶薄歆整理了一下心情，才朝靳未南走去。
“嗯。”靳未南牵起她的手，神情淡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