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笑，好像我暗中很关注你似的。
施乔白了他一眼，道：“你还说不说？”
“说。”邵庄温和一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当时我母亲已经不在了，新夫人吴氏生的儿子百日夭折，郑家为了与吴家相争保我上世子之位，故将郑家二房的长女许配与我。不久后，佟氏封贵妃，佟立群携妻儿入京恭贺。”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佟立群一家入京后，佟娇云办赏马宴邀各家的姑娘玩乐，郑小姐在骑马时意外坠亡。”
“意外？”施乔小心翼翼道。
邵庄默然片刻，道：“郑小姐不会骑马，事后她的丫鬟说，是佟娇云硬要教她骑马，她才上马的。她坠马的时候，只有她和佟娇云两个人，佟娇云说是意外，那就只能是意外。”
“……后来呢？”
“后来佟贵妃在宫宴上说想把佟娇云留在京城作伴，皇上就笑着说那就给她挑个夫婿，还问佟立群想跟谁家结亲，佟立群便说他们佟家满门武夫，平素最景仰的就是文人雅士，听闻信国公是京城有名的博学之士，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信国公做亲家……”
“竟然是佟家先提的。”施乔很是惊讶，“他们那个族训不作数了？”
“虽然是佟家提的，但这应该也是皇上的意思，否则佟贵妃开口的时候皇上不会是那个反应。而且有佟立盈、佟立菁姐妹俩的先例在，佟家的族训已经名存实亡了。”
“也是。”施乔点头。
“公爷听了佟立群的话非常意外。在那样的场合，没有人会用儿女亲事来开玩笑，佟立群既然那样说，必定是考虑清楚了，就想和邵家结亲。当时因为郑小姐的事，郑、佟两家结了仇，以邵家与郑家的关系，绝不可能与佟家结亲。公爷正要回绝，皇上却赞佟立群有眼光。皇上都这么说了，公爷只好顺水推舟，与佟立群约定了婚事。”
施乔支着下巴：“这么说，皇上是赞同邵家和佟家结亲的。”
邵庄颔首。
邵家和郑家是姻亲，郑家又是良国公府的姻亲，而良国公府是贤妃的娘家，等同于邵、郑两家都是支持晋王的。然而皇上却有意让邵家与佟家结亲，为什么呢？
施乔略一思忖，问道：“那年太子还在位吧，晋王在朝中的地位如何？”
邵庄明显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如此敏锐，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就能听出其中的关键。
他不由露出赞赏之色，笑道：“太子势弱，晋王强势崛起。”
这就对了，施乔微微颔首。良国公府的先祖是开国功勋，以战功封的爵位，后辈子弟多从军，在军中有很大的话语权。郑家又是底蕴深厚的书香世族，晋王身边文臣武将都有了，而旧太子幼年失母，资质平庸，外家平阳侯府在朝堂上又可有可无，根本无力与晋王相争。所以皇帝需要有人与晋王掣肘，保持朝局平衡，有镇北侯府做后盾的豫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就像佟立群说的，佟家满门武夫，豫王还需要得力的文臣相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佟家与文臣联姻，就如良国公府与郑家联姻一样。
不过满朝文臣那么多，皇帝怎么就看上邵家了呢？虽然这样能削减晋王那方的势力，但很冒险，如果邵家阳奉阴违，反而对豫王不利。
施乔想不通，眼中露出些许迷惑。
邵庄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状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而是端起了茶杯。
施乔在思考中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持杯的手修长如玉，喝茶时眼睫低垂如蝶翅安然美好，心中不觉涌起观赏之意。
“怎么了？”邵庄顺着她的目光抬首看来，眼神清澈，过分平静，如同毫无波澜的海水，谁也不知底下是否酝酿着翻涌的波涛。
施乔在这样的目光中恍然大悟。
若说邵家有什么特别之处，肯定是邵庄的嗣子身份，对邵家和郑家来说，他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他的世子之位其实是邵、郑、吴三家博弈后所达成的暂时的平衡。他背后没有可靠有力的支撑，成为佟家的女婿反而是难得的机会，或许皇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希望以他为拐点，让信国公府倒向豫王。
然而豫王和佟家的结局证明了这个方法失败了。
究竟是豫王和佟家咎由自取，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施乔迟疑道：“你选了谁？”
“什么？”邵庄不解。
“郑家和佟家，你选了谁？”
其实她真正要问的是晋王和豫王，他选了谁。事实已经告诉了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还是想跟他确认。
果然，邵庄面色未变，微笑着说：“郑家。”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施乔仍旧很吃惊，她下意识问：“是因为恨世子夫人吗？”
脱口而出后她才觉着不合适，不过邵庄却毫不迟疑地否认了。
“我和她都是身不由己，谈不上爱恨。”
他淡淡说了一句，抬手给她倒了杯茶，“说了这么多，你的嗓子还好吧？喝点水润润。”
话越说越深了，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就此打住正好，施乔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喝了口茶。
“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她问。
陈驹一家生活的这座小田庄就在离温泉山庄不远的村子里，离京城大约半日路程。顺利脱险后，邵庄将这阵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姑姑和青竹巷那边以为她已经死在逆贼手中，把消息传给远在润州的父母。
她必须尽快赶回去，免得家人担心。
“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事。”邵庄道，“回去以后，你准备怎么解释？”
她莫名被逆贼掳走，又莫名平安归来，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想必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怀疑。特别是这件事已经让青竹巷那边知晓，还禀告了皇上。
施乔也很苦恼这个问题。
邵庄见她还没想好的样子，便道：“依我看，多说多错，你装病吧。”
“病总会好的，我又不是哑巴。”施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邵庄道，“你与逆贼相处的时间不短，难保不会有人试图从你嘴里问出点什么，不如你装病，剩下的事我来应付。反正你就是个小姑娘罢了，遇到这种惊险的事，吓病很正常。等我这边把事情处理好，你再哭几场，这事也就圆过去了。”
装病和哭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施乔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行吧，就照你说的办。”她道，“不过你准备怎么解释？”
“这你就不用管了。”邵庄笑道，“总之对你没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