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过早膳,陆昭让秋娘在院子里生起炉火,取了淮山、苡仁、乌芋、大枣、糯米,细细熬了一锅粥。
苡仁有利水渗透湿,有健脾止泻,除痹,排脓,解毒散结的作用。淮山主治脾虚、肺虚咳嗽。乌芋被称为江南人参,凉血解毒、化湿祛痰、消食除胀。这淮山苡仁粥最适合燕旭此时食用。
到燕旭屋里,他依然卷了本书半躺在床上,见我来了,转头向我打了招呼,又闲闲的回过头去看书。
要不是我隐约看见他身下的流苏寒玉床被扣出两个洞来,边上像是沾了一两丝血迹,还真以为他此时就如面上这般云淡风清。
这得使多大的劲才能把这千年寒玉也给扣出洞来,大抵是昨晚痛得厉害了。
但此时他面上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的我牙痒痒,真真水仙不开花——装蒜,都痛成这样了还装,怎的不疼死你丫的。
想归想,但作为端王府花重金请来的高素质大夫,我从秋娘手里接过熬好的粥:“你昏迷多日,久不进食,我给你熬了淮山苡仁粥,现下食补倒也是一个法子。等用过了饭,我给你施两针吧,虽然不能让你痛感全消,但好歹能压制一两分。”
他伸出手接过我手里的粥,指缝间还残留了没有洗尽的血迹。大约是扣床时弄出的伤,开口说:“无妨,他日因,今日果,痛过了这一遭,也该清醒了吧。”
昨夜,我对宋老头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但这老头一听要他给燕旭扎针吓的差点给我跪下,直言这梅花针复杂多变,下针若稍有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统统笼笼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这差事老朽办不到啊,还是陆姑娘能者多劳医者仁心再辛苦辛苦把这事给了了。
后来反倒是我被他烦的不行,把他赶走了。
是以今日这脱衣服……噢不,扎针的差事还是落在我身上。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今日这差事进行的倒也顺利。除了燕旭依旧一张冰山脸,我依旧被燕旭坚壮矫健,肥瘦适宜的上身弄得面红耳赤。
收回最后一根针,我看向燕旭:“现下毒物全都聚集在心脉周围,随着我日日施针把毒物往下方逼,今日心脏周围,明日大约移至肝脏上方,日日下移,一日疼过一日,这毒最易反噬,王爷切记不能用内力与之抗衡。”
燕旭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的屠虎就急吼吼地开口:“陆姑娘,你可有甚法子能减轻疼痛?”
“没有,即使有法子也如隔靴搔痒,治不到点子上,这也是木心散最为骇人的地方”
我转头对燕旭说:“王爷躺久了,身上不免乏力,倒是可以起来走走。”
话毕,我依旧回了我暂住的小院。
我本来以为了了这桩差事,我依旧回苍灵过我自在的小日子。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后来我在这端王府辗转多时,与端王一串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更是另我深深后悔,当初这趟差事若是让我哥哥陆昀来,是不是就没后头这一堆的麻烦事。
是啊!如果我没来京城,没遇到燕旭那该多好啊!
见我一走,屠龙急冲冲的道:“老宋,你快给爷把把脉”
宋老头捋了捋他稀疏发白的胡子:“我早说了,苍灵陆家的名头多大,这天上地下就没有陆家救不回的命,偏你老屠不放心。”
又转过头对燕旭说:“主上,我前几日诊脉,您体内毒素乱串,筋脉絮乱,经这短短两日,尽好了这么多,现下毒素已经控制住了。”
“这么说来,这陆姑娘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那是必然,苍灵陆家岂是徒有虚名。”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燕旭道
屠龙一边退出去一边念叨“早知道就早去请陆姑娘了,省的主子凭白受这么久的罪,就说那群庸医,还敢说这毒无解。”
回到屋里秋娘一脸热忱的看着我:“小姐,今日上元节这京城里最是热闹,不若小姐也到护城河边走走。”
我小的时候据说也调皮过一阵子,后来自我九岁生了一大病之后,就成稳多了。
好是好,但比起一般的小姑娘到底少了一丝孩子气。
每每说起我这性子,我阿娘时常扼腕叹息,说我没能学得她的十分之一二的直爽外向,丝毫没有江湖儿女的豪放不羁。
在苍灵山时秋娘便时常劝我常下山走走,偏我懒得动弹,平日里做的多是看看医书,再闲了就是抱着我的伏羲琴到桃花潭边抚上两曲。
古琴散音松沉而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其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则非常丰富,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临溪抚琴,岂不快哉!
这桃花潭原不叫桃花潭,原叫画溪,以所产鲈鱼味道鲜美而闻名于苍灵。
概因那日我爹爹读了李太白汪伦千里桃花万家酒楼的典故,深感古人之情思,恰巧那日溪畔两株桃花来得正盛,遂将画溪改叫桃花潭。
我阿娘怕我整日呆在山上,看医书看傻了,每年勒令我下山远游两旬,我爹爹也常把下山采买食材之事交于我。
这回趁着我阿爹阿娘出门,我抱着《黄帝内经》同我的伏羲琴连着在桃花潭边的小茅草房中呆了一旬,眼看溪中的鱼都叫我烤得差不多了。
纪七一到苍灵山求医,我哥哥立马就把我给揪出来了。
是以今日到了京城,秋娘极力劝我出门去走走,我想着秋娘原是京中人氏,一去苍灵十余载,这近乡情切,我也不好驳了她的请求,就带上秋娘、凌云,同管家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凭着我这懒待的性子,我要是知道这一趟出门会撞破燕旭同姜似的三角恋情,不管秋娘怎么劝说我绝不会踏出门半步。
但此时我就站在护城河边的大石头后,看着姜似一剑刺进了燕旭的肩胛骨。
奈何这前后空旷,我三人要是一动必然惊动眼前三人,无奈只得停下实实地听了一耳朵这错综复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