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苏晴看见哥哥站在门外,笑着看着她。
从小到大,苏晴都觉得用“温暖”二字来形容哥哥是最恰当不过的,他永远是那个最包容她、最疼惜她的人,在父亲去世、恩国公府两代交替最飘摇的时候,他永远都能不急不躁,像春风拂面,又像冬日暖阳。
哥哥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哥哥在,没事。”
不管在何时,不管在何地,她一回头,总能看见宛世衡微笑着看着她。苏晴总觉得,哥哥对她比对姐姐更好,可明明姐姐和哥哥才是一母所生,为何哥哥对她会更温柔、更体贴、更宽容?
大概是体恤她从小没有母亲吧。
昏昏沉沉中,苏晴突然转头看见了暮少尧。
哦,她已经成为他的贴身“小厮”了。
暮少尧正在看书,他永远是面无表情的,又是安静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终于,暮少尧抬起了头:“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晴一脸无奈:“我不盯着您我怎么知道您什么时候叫我?”
暮少尧被噎了一下,竟不知如何接话。
苏晴转念一想:“哦,是我想的不周到,我可以做我自己的事情,然后您有事叫我,我只要听见了再跑过来就行,是吗?”
随即,她真诚又谄媚地堆起了一脸笑容:“王爷,一般小厮该怎么做?需要时时刻刻守在这里还是可以离开啊?我这着实不懂您这里的规矩,怕冲撞了王爷啊。”
暮少尧低下头又看起了书:“随你。”
苏晴笑了:“那王爷,饿不饿?我给您做点宵夜吧。”
暮少尧头也没抬:“不用,我没有进宵夜的习惯。”
苏晴嘟起了嘴:“王爷,我今天又打破了一个杯子,折断了您一支笔,您就让我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吧。”
暮少尧依旧没有抬头:“这支笔是御赐的千山狼毫,恐怕你弥补不起。”
苏晴腹诽道:“我府里有好几支笔比这强多了,谁没见过世面。”
想着,她不甘心极了:“王爷此言差矣,笔再名贵也就是一支笔而已,但是我亲手给王爷做的点心,包含着我对王爷的敬仰和关心,这份心意岂是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物件可以相比的?王爷,难道您从来不认为,人情比冷冰冰的物件更值得珍惜吗?”
暮少尧正在翻书的手指愣住了。
苏晴就像看皮影戏一样,看着自己曾经这么大胆地直视着暮少尧,还跟他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心里不觉笑了:“宛苏晴,你可真大胆,你知道自己是谁,自然是不怕他真把你怎么样,可他不知道你是谁,要真惹怒了他把你就地正法,恐怕你是谁都不管用了。”
可彼时的宛苏晴似乎根本不会这么想。
一转头,苏晴看见自己笑嘻嘻地端着新做的羹汤催促暮少尧趁热吃了,奇怪的是,暮少尧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但是却没有不耐。
再一转头,她又看见自己打翻了一盆水,把暮少尧屋子里的地弄得一片狼藉,她听见暮少尧轻轻叹息的声音:“算了,你出去吧。”
一回头,她看见自己骑着马在箭雨中飞奔,暮少尧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将她紧紧护住,混沌中,她张大眼睛想要开口叫“王爷”,暮少尧直视着前方没有低头,冷静而又笃定地说:“闭上眼睛,别看,抓紧我。”
宛苏晴胸中涌过一阵暖流,又沉沉睡去。
看着她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又舒展笑颜的睡颜,暮少尧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走到屋外。
赫连站在门外,见他出来,轻声问道:“王爷,司晏送来消息,宛将军趁乱逃走,太子下令不要追。”
“宛将军如今毕竟是我姻亲,太子肯定是有这层顾虑,父皇那边很快就会得信。太子殿下向来宽厚,与宛将军也是情如兄弟,我早知道他会一时不忍。”
“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单独布了眼线盯着宛将军,是否趁早将他捉拿?”
“先盯紧了,等我见了太子再说。”
蒙山外的一间客栈里,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牵着马来到门前轻轻叩门,小二打开店门打哈哈道:“住宿么公子?”
冬夜的凌晨寒风阵阵,就在小二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直蹿进大堂里,冻得小二一个激灵。这个公子身上只穿着一件青色薄衫,一路骑行也不未显出疲态,站在萧索的冬景里也不嫌冷似的,身上不带半分寒意,神色淡定,眉目间温煦如阳,跟这周边的素冷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身后站着另一个青年,眉目间却清冷得多,神色警醒,上下打量小二的瞬间就让小二心里“咯噔”了几下。
前头的公子轻轻颔首:“一间上房,谢谢。”
小二打着哈哈带领两位到了最好的上房,送上热水,只见青衫公子立在桌前看着窗外的黑夜,看不清他的神情。身后那位青年接过小二手中的热水冷冷说道:“这里无需伺候,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这架势冷冰冰的把小二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应声退出,关好房门。
天清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宛世衡身边:“少爷,喝口热水吧,奔波了两天了,您都没好好休息。”
宛世衡回过头,接过热水,却没有喝,只是拿着,依旧静静地站着。
天清叹了口气:“少爷,事已至此,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宛世衡摇了摇头:“你看见那几个一路一直跟着咱们的人了么,他们一直跟着,却不动手,看来太子和尧王还在犹豫。”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所以咱们的每一步,都在他们算计之内吗?”
宛世衡轻轻笑了:“是在尧王的算计之内。战无不胜的尧王,我果然小看他了。”
“那为何他现在却不赶尽杀绝?”
宛世衡的嘴边浮起一丝带着冷意的微笑:“不,没有赶尽杀绝的不是尧王,是太子。”
“太子虽素来宽厚,但是……”
宛世衡笑容中的寒意更甚了:“太子犹豫,是因为他知道,只要我一天没真的把剑架到圣上的脖子上,皇上就不会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