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发现自己有喜了的时候正值炎炎夏日,就在上个月,她刚过完二十三岁的生辰。
那时是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浩沧尔代还在背着连碧偷偷地吃着酸甜的冰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在吃得正香的时候被连碧逮了个正着。
连碧阴沉着脸看她,也不说话,浩沧尔代知道自己这祸闯大了,正想着如何不失面子的认错让连碧消气,却突然被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折磨得眼冒金星。
连碧吓得脸都白了,她赶忙扶着浩沧尔代躺到床榻上,扬声传唤宫女去请太医,然后前来的太医诊了又诊,最终合手跪地,确信无误道:“恭喜君后!是喜脉!”
“……”
一时间,浩沧尔代也不知自己是兴奋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总之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浩沧尔代沉沉的昏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侧躺着一脸疲惫的丰齐信。
浩沧尔代刚想把手伸出去揉一揉他的眉心,却被突如其来的理智拦住了。
“你看起来有点累。”浩沧尔代沙哑开口。
丰齐信信手挽了挽她鬓边的碎发,淡淡笑开:“现在不累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丰齐信柔声道:“你知道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小栗子一听到太医说是喜脉,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告知我了。”
浩沧尔代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她盯着丰齐信的倦容,最终还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她似乎揉的很舒服,惹得丰齐信不自觉的闭上眼,神情略带享受。
浩沧尔代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别扭的开口道:“我不喜欢你雨露均沾。”
丰齐信闭着眼笑出声,他疲惫叹息道:“好。”
“我要让各宫妃嫔每日都来同我请安。”
“你不嫌烦?”
浩沧尔代笃定道:“不烦!”
“好,让她们来请安。”丰齐信默了默后,又提醒道:“若是她们起了个大早来请安却屡次来吃你的闭门羹,那你日后恐怕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浩沧尔代理直气壮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丰齐信笑出声:“从前跟今后可不一样,从前你只是你,而今后,你就是孩子们的母后了。”
浩沧尔代眉眼弯了弯,咬文嚼字道:“哪儿来的孩子‘们’?”
丰齐信笑道:“母后生了浩沧止还有你,那么你不生下个一儿一女又怎么说的过去?”
浩沧尔代被他说得耳根都红了,她正了正颜色,故作不在意道:“你想得美。”
丰齐信轻笑一声,而后一把拦过浩沧尔代,将她轻轻地锁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睡吧,记得别踢被子。”
浩沧尔代狠瞪了丰齐信一眼,而后缩在他的怀里,安然的睡去了。
浩沧尔代怀孕的消息不到两天便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后宫嫔妃纷纷来令初阁献礼,浩沧尔代不情不愿的被连碧逼着穿上了华丽的宫服来接见各宫嫔妃。
吴贵妃作为除君后外宫内最尊贵的女人,自然要坐在君后凤椅的右偏侧,而其他嫔妃则按照位分大小依次坐在左右两排的檀木椅上。
浩沧尔代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将嫔妃们一一扫过,自打她醒过来就闭门谢客,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眼儿好好的瞧一瞧丰齐信的这些嫔妃们。
她看向左排第一位女子,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君后,妾身是晚妃,三年前入宫,家父是礼部尚书任重。”
浩沧尔代微笑点头,而后又转向右边,问道:“你呢?”
右排第一位女子眉眼弯弯,像极了月牙,她起身行了个宫礼,而后声音清脆道:“臣妾参见君后娘娘,臣妾是月妃,三年前同晚妃姐姐一道儿入宫,家父是生意人,上不了什么台面,说出来怕污了娘娘的耳朵。”
“无妨,生意人有什么说不得的?陛下当年也做过几年生意人。”
月妃声色甜甜:“家父怎敢同陛下相比,家父不过是帝都一个普通的酒楼老板罢了。”
“酒楼老板?”浩沧尔代略略思付,她偏过头来,看见苏连碧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月妃,她回过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姓许?”
月妃笑语盈盈:“正是。”
浩沧尔代心里猛地一揪,她继续问道:“你父亲叫许正东?”
月妃微讶:“娘娘认得家父?”
浩沧尔代微微斜过眼观察者连碧的表情,果然见她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浩沧尔代正色道:“有过一面之缘。”
而后她将目光投向袁芬,袁芬的目光略微躲闪了一下,却最终还是整理出一个温软可人的笑容对上了浩沧尔代的目光:“君后娘娘万福金安。”
浩沧尔代点点头算是受礼了,最后她将目光投在了最后一个女子的身上。那女子一身水绿色衣衫,领边和袖口都绣着几片精巧细致的柳叶。那样精切绝伦的柳叶图样向来是独一无二的专属特徽,就好像浩沧家的公主都注定要送去学武一样,柳家儿女的衣饰上都要绣上几片柳叶。
浩沧尔代眼波微动,她故作镇定道:“这位妹妹,你是陛下的哪位宫妃?”
那女子浅笑着行了个礼,她缓步退回到座椅上,轻声道:“臣妾是昕贵人。”
浩沧尔代很想挤出一个温柔娴雅的笑容,可是怎么都挤不出来。
眼前的这个女人与从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丹凤眼,柳叶眉,一张脱俗冷艳的脸,十分尖酸刻薄的长相。只是如今的她,没了脸上狰狞的伤疤,一言一行也再没了当年的味道。
在浩沧尔代的印象中,浩沧柳莺是个嚣张跋扈自命不凡的女人,她母妃早逝,浩沧维为了安抚柳家,所以给她赐名浩沧柳莺。
因为她的名字与开国公主浩沧柳央只差一个字,所以她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注定要成为一个像浩沧柳央那样的巾帼公主。浩沧尔代还在亚戈尔草原上跟着她姑姑疯玩的时候,浩沧柳莺已经开始进入军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浩沧尔代第一次练兵的时候,浩沧柳莺已经可以领兵剿匪了。
她是个极有尊严的公主,在浩沧尔代的认知里,她是做不出委身求全这种事的。
但如今,她做了,甚至比浩沧尔代想象的要自然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