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摆放整齐、错落有致的一排排柑桔，在红色水晶吊灯的映衬下，色泽更加明亮，颜色愈发艳丽，十分吸引眼球，夺人耳目。
但，也仅限于此。
从巳时整开张，到现在的申时末，整整四个时辰，他们眼瞅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打此过，顶多看几眼就笑着走开了。
期间，他们也十分努力地想要挽留客户，连一向冷眉冷眼的英布都收敛起浑身戾气，脸上挂着笑去拉拢客人。
人倒是挽留住了，可几乎都没看上橘子，反倒是看上这个卖橘子的人。
现下，一个珠光宝气，搓粉擦脂，半老徐娘的胖妇人仰头捧着英布美丽的小脸蛋低语道：“小伙子，想不想少奋斗二十年啊？”
“并不想。”英布皮笑肉不笑，眉毛直跳。
胖妇人也不恼偷偷塞给他一张小纸条，眨了下眼睛：“有需要，记得联系我哦，么么！”
英布忍住了没有发作，待妇人走远，一边作呕一边将纸条捏成一小团扔到里面——那里已经有七八个大差不差的小纸团了。
李裹儿当然不会放过此等反讽的大好良机，立马说道：“伪娘，眼光不要太高了哦！这个大妈是油腻了点，也好过前头那个秃顶的大叔呀！”
“扯你奶奶的臊！”压抑一天的英布爆发了，破口大骂道。
“你要能扯到我奶奶的臊，那才是真的厉害了！”李裹儿却似笑非笑道，“不过我奶奶好像挺喜欢你这个款，要不要我替你引见引见？”
“滚犊子！”
英布气急败坏靠着专柜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越来越稀少的人流，他沉着脸道：“老大，收了吧，估计是没戏了。”
黄月英沉思不语，公输零也有些心灰意冷，垂头丧气道：“到底是怎么搞的？该造势的也造了，该宣传的也宣传了，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还有半个时辰，商城就关门了，我们一个都还没卖出去！”
前一刻还在拿英布开涮的李裹儿这时也低垂着眼眉，声音很是低落，她道：“错过了这一次，就得到秋季才能再次申请入学了，那样，不就晚了。”
“再等几个月又不会死人？”英布说着转头望向黄月英，“趁这几个月我们去寻宝吧！”
公输零第一次觉得英布提议不错，附和道：“对，说不定我们寻到宝藏再回来刚好稷下开始秋季招生！”
李裹儿转过身去，不说话，不表态。
黄月英看了一下繁复花纹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此时正好是酉时整。
她道：“稍安，再等两刻钟。”
四人陷入了死寂，周遭的其他专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场子，发出了许多物品移动的声音。
早上开场的时候，公输零没觉得有这么聒噪刺耳，现在那些物品从地面拖过的声音像在他脑子里摩擦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刻钟过去了，时间终于来到了酉时二刻。
此时的商场，大部分的专柜都已经没了人，空空如也。
英布道：“走了吧，再等也是浪费时间。”
黄月英不为之所动，李裹儿绯色的眼眸虽也黯淡了下去，却也道：“再等等吧。”
绝望而又怀揣希望的等待，最难捱。
酉时三刻到了，四人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谁也没再言语，默默地将柜台上纹丝未动的柑子和桔子，一个一个地放回木筐之中。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星耀橘，是吧？”
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带喘息的声音，四人抬头一看，只见两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他们的柜前，高矮相当，一胖一瘦，两个人的穿着打扮皆是唐人模样。
李裹儿在看清两人的脸之后立马蹲了下去，藏在柜子后头。
问他们话的正是那个胖子，他拿起一个桔子闻了闻，转头对瘦子说：“好像是真的，阿秀，你快看看！”
被叫做阿秀的青年，相比整个脸就是块平面的胖青年，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品貌非凡，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他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接过桔子，手扇着嗅了嗅，再仔细打量一番之后，双手捧着放回柜台。
“真品无疑，大兄尽管入手。”
胖青年笑容满面，大手一挥：“包起来，我全要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公输零和英布一时没反应过来，蹲着的李裹儿戳了他们好几下，才回过神。
“好嘞！这就给您装好！”英布一扫阴霾，一边轻脚轻手地装橘子，一边问道，“需要送货上门吗？”
胖青年道：“你给我搬到门口去就成，我家奴才在外面候着呢！”
“行！”英布笑着点头，见公输零还杵着不动，赶紧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两位爷装货！”
公输零“嗷”了一声，装起了柑子来。
胖青年见他举止粗鲁，赶集出言制止道：“哎，你轻着点，别给我磕着碰着了！”
直到公输零放轻了动作，胖青年才转头看向黄月英——见她皮肤黑黄，颧骨高凸，齐肩的短发枯如稻草，吓得往后一跳，大叫：“阿秀，有妖怪！”
“大兄可是忘了姑奶的教诲‘莫要以貌取人’。”
“武延秀，天高皇帝远的，别老拿姑奶压我！我就喜欢生得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名为“武延秀”的青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上前向黄月英赔礼，“家兄秉性纯良，并无恶意，望店家莫要介怀。”
“无碍，”黄月英以手示意装好的橘子，“星耀柑四十五，桔三十二，共计七十七，还请客官清点清点，可否对数。”
武延秀回道：“无误。”
“多少钱？”
胖青年一边发问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叠矩形纸张，撕了一页，趴在柜台上，拿起会场专柜提供的签字笔，听到黄月英报的数字之后，几下就填好了，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黄月英。
黄月英接了过去，见纸上抬头就印有“天授钱庄-皇家支票”的字样，中间是有大写和小写的金额，右下角的艺术签名让她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是“武崇训”。
跟着抱着橘子筐的公输零和英布走到门口，武延秀突然回头，一旁的胖青年武崇训奇怪地问道：“怎么了，阿秀？”
武延秀摇头，嘴角带着抹微笑，温润如玉。
“许是看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