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问，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和惶惶然，就像被遗弃在草丛里的小狗崽，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瞪着着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看人，似乎别人的一个点头，对他便是莫大的成全。
月牙儿的心又软了。
就在刚才的瞬间，她幻想出了无数的可能，去拒绝，坚决的、尖锐的、嘲笑的、愤怒的、指责的，种种场景都在她脑中闪现过一遍。甚至铁牛的反应，悲痛的、惊讶的、恼羞成怒的、沉默的种种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面对铁牛的话，她本能的想要拒绝，可当听到他那句忐忑的畏缩的我们是朋友吗，月牙儿心又软了。
铁牛的敦厚她是知道的，她相信他在说那些类似情话的时候心中是没有一丝邪念和亵渎的，他说的不过是他心中所想，他的心就像他的言辞一般朴实。
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一颗纯粹干净的心，尽管它装满了它不该有的牵挂，可自己真的要用最柔软的言语化作最锋利的刀剑去伤害它吗？
她怔怔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时间只觉思绪纷杂。
“你若真将我当做朋友，就得答应我几件事。”
最终，少女拨弄着水波放低嗓音道。
“我答应，我答应！”不等她说出什么事，铁牛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只要月牙儿不生气，不赶自己走，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今天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算了，你千万不能对第三个人讲，以后也不能再讲，这样对你我都好，你能做到吗？”
相比铁牛的恨不得掏出心肺以证心意，心细的月牙儿想的要更多。
村里人虽然淳朴，是非却也多，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铁牛对自己有恋慕之想，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对自己名声的损害极大，若传到阿爹耳朵里，自己只怕会被他活活打死。
无论怎样，她要先将一切危险彻底杜绝。
“能，能！”铁牛连连点头，“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
“不用！”回首打量了他一眼，少女摇摇头轻声道，“你是怎样的人我知道。”
“你信我......就好。”少年木讷的脸庞红了一红。
“最重要的，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就要面临成亲之类的事，阿爹有意为我找个好人家，你的心思......能断就早早断了吧。这也是为你好。”
铁牛愣住了。
气氛再次陷入奇怪的尴尬，少女恹恹地捡起一颗石子掷向水中，两人一时无话。
似乎过了很久。
“天气很热，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找陈福喜做事了，他这种人吃了你都不会吐骨头的......就这样吧，言尽于此，你走吧......”
......
铁牛走了，不知心情作何。
月牙儿没有回头看，她虽不忍铁牛心中难过，但她亦不能给他希望。
她不知自己终将归于何处，但铁牛注定不会是她的归宿。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的如意郎君，在她的梦里。如果不出所料，也只能出现在梦里。
看着水中自己与碧树天空融为一色的倒影，少女伸出手缓缓将它拨散，所谓心事，藏在心里也就罢了。
“月牙儿，月牙儿。”
不知过了多久，倒影中多出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在试探着靠近临水发怔的少女。
少女瞳孔微动，渐渐回过神来。
“你还敢回来？”
“嘻嘻，为何不敢？”看少女没有暴跳起来追打自己，业叔良放心地捡了块凸起的石块，挨着少女坐下。
月牙儿侧头瞧他一身衣服尤在往下滴水，不由戏谑，“把我们两个丢在这，你就不怕我出什么事？”
“所以我一直没敢游远啊，只要你一声喊，保证从天而降护你周全！”业叔良大手一挥，努力掩饰心虚的表情。
他可比月牙儿了解铁牛要深刻的多，要说铁牛欺负月牙儿，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若说月牙儿欺负铁牛嘛，这种可信度反而更高。
月牙儿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不知信与不信。
“话说，铁牛找你什么事，神神秘秘的？”业叔良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一只五指山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脸推了回去，“想知道？这简单，把你骗来的糖一颗不少的拿来。”
“喂，你胃口有点大啊，五五分还不行？”
“一、颗、都、不、能、少！”
看出少女铁了心，业叔良故作无谓地耸耸肩，四仰八叉躺在一地鹅卵石上，“小爷我突然还不想知道了呢！”
少女暗舒了口气，也学他仰面朝天躺下。
“叔良。”
“嗯？”天上云朵散去，太阳透过树隙投下一抹刺眼光亮，业叔良拿手挡住眼睛漫不经心应道。
“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
“是吗？村里的男孩子都暗恋陈娇娘，每天都有人等在去私塾的路上偷偷看她，你喜欢她吗？”月牙儿侧脸打量着他。
“哈！”业叔良吃惊地挥开手瞪她，“怎么可能？我看上你也不能看上那个傻娘们儿！她除了比你白点哪比你好？就知道跟在陈福喜那只蠢猪后面等着做少奶奶！哼！傻娘们配蠢猪，倒也挺合适！”
每次提起陈娇娘，业叔良就满是轻蔑唾弃，以至于污言秽语。
“是吗？”月牙儿有点不信，陈娇娘生的极貌美，连她这个女孩子见了那张芙蓉面心跳都会加速，她很难相信业叔良对那般美貌没有一丝想法，只是，“嘻嘻，想不到在你眼里我和陈娇娘差不多漂亮呢。”
业叔良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她是傻娘们，你是糙汉子，的确没差多少。”
月牙儿瞬间沉下脸。
“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措辞！”
“咳咳！陈娇娘怎么能和你比呢？你多那个......嗯......是吧？”业叔良被迫努力思索措辞来挽回自己一时的心直口快。
“那个什么？我等着呢。”月牙儿语气中的危险不减反增。
“......她多笨啊！课文没你学得快，背书没你背的好！嫌贫爱富目光短浅！而你还有我这么铁的叔良哥，她有吗？她羡慕都羡慕不来！”
对，就是这样！虽然一时想不出月牙儿的优点，但陈娇娘的缺点却是一数一箩筐，哈哈，我简直是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