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雅掰下小瓣沾了鱼子酱和黑松露的面包，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前些日子我看到一则新闻，一个老太太为了聘礼钱以命要挟，逼迫孙女放弃学业嫁人。我就在想呀，有些人半只脚都入土了，何必作践自己呢？”
她托着下巴，笑盈盈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指着她的鼻子说，别以为你快入土为安了，我就不会骂你了。即使你的生命岌岌可危，也不是你这样对我的理由。你再倚老卖老，你再老我也照样揍！老不知羞的东西！你说这样好不好呢？奶奶。”
“对对对。”乔奶奶讪讪地笑，心里却对这指桑骂槐，有了一番计较。
乔雅继续说：“或者，就挑断手筋脚筋，打断骨头，送给拉比当玩具。等拉比玩腻了，往伤口上撒点盐，再丢进酒坛子里泡酒。”
乔奶奶听得发颤，她也是一点点看着这些大家族底下的阴暗血腥过来的，她毫不怀疑乔雅真的可能那么做。
乔雅和乔磬是双生子，龙凤胎，两个一起长大的姐弟，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可是当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除了外貌以外一点都不像。
乔磬尚且能让人有怜爱之心，可是乔雅，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孩。
薄凉、残忍、抑郁，那一种静谧却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无声地歇斯底里的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样才能让一个天生一张笑脸，怎么看都甜的小女孩变得那样像是一触即碎的瓷娃娃，脆弱阴郁而又暴戾恣睢。
天性如此？还是心脏病？因为有心脏病，那个女孩总是生活在密切的关注之中，像是天罗地网一样让她动弹不得。无法反抗，无法挣扎，只能垂首等候死亡的来临。
无论她做什么，都能被监视，在密不透风又压抑的环境中，等待她的是千篇一律的检查，还有各式各样的药物。这样，不疯才奇怪吧？是这样的想的。
但总是很难以置信啊，那样一个精致美丽到令人窒息的女孩儿，居然会有那样恶魔的心态。
乔雅那张乖巧甜美的皮囊下面，她总能感受到那颗鼓动的漆黑的心脏。这就是为什么她跟乔雅保持距离，还要对乔雅踩几脚，因为她是打心底的怵乔雅。
乔雅满意地放下餐叉，慢条斯理地问：“奶奶是希望去陪伴爷爷，还是继续和我叙旧？”
“我去看你爷爷！”乔奶奶瞥了一眼盯着她虎视眈眈的拉比，识时务者为俊杰，噌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飞快地跑去追随丈夫的步伐了。
乔雅耸了耸肩膀，喂了拉比一块牛排，自己则是将手伸向了苹果派，“爷爷奶奶感情可还真好呢。”
有了杀鸡儆猴的前例，没有人敢说话。
祖爷爷、乔家夫妇、三伯父三伯母、乔磬和舒萧七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对她的作福作威视若无睹，只管吃自己的早餐。
乔雅的目光极快地落在了身材丰腴而显得有富态的大伯母身上，再看看同样珠光宝气的二伯母，最后看向雨琪手腕上凝着水光的碧玉镯子，目光一沉。
碧玉镯子色泽浓艳均匀，质地细腻剔透，宛若一汪沉静的碧潭。
哥哥送给她的最后一次生辰礼物，她和赛特送的王冠一起锁进了匣子，平日里连拿出来擦拭都生怕磕着碰着摔了。
雨琪能有本事进到她的房间里，还拿到这个镯子，想来平时是没少在她那里翻翻捡捡。也难怪大伯母和二伯母身上的珠宝首饰眼熟得紧，看来三人是没有少狼狈为奸。
这几人到底是不如亲爷爷奶奶的，在乔雅检测出G等精神力时，他们支付的不仅仅是漠然和恶语相向，还有实际行动上面的。
他们有意无意间撞她一下踩她一下，不留下饭菜，把她值钱的物品顺走抢走偷走，暗地里找人堵她加害她，无论她做什么都要在背后阻扰，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乔磬身上。他们甚至毫不掩饰的，想要她去死，去不好过，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满足才能高兴。
乔雅不动声色地说：“雨琪手腕上的镯子挺好看的，怎么看都很像是哥哥当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
“小恩送给小雅的？！”三伯母这一回无法无动于衷了，失声叫道。
雨琪脸色白了白，用袖子把玉镯掩盖了一下，强颜欢笑：“小雅真会开玩笑，恩哥哥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这里呢？”
三伯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扼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尖叫，把袖子往上粗暴地一撩。
水光润滑的碧玉镯子呈现在阳光底下，流光溢彩。
三伯母捂住嘴，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她还记得这个镯子。
她和乔恩一起为乔雅的生日礼物，精挑细选过无数价值连城的东西，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块尚未雕琢的绝佳玉石，用自己弹钢琴的手一点一点细细琢磨。
乔恩对它诉说了无数的祝福语，在内侧刻了玛格丽特花的痕迹，然后满含期许地赠送给乔雅。她是看着乔恩完成这个礼物的。
这是小恩送给小雅最后的生日礼物，怎么能够被不相干还居心叵测的外人掳走？三伯母抬起通红的双眼，尖叫着朝雨琪扑过来，“把它还回来！它不是属于你的东西！你怎么敢？乔家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居然偷小恩送给小雅的礼物！”
场面一度失控，三伯父还不容易拉住了三伯母，才勉勉强强把场面稳定下来。
乔雅扶住三伯母，满心愧疚，柔声安抚：“抱歉，三伯母。那些欠我的欠哥哥的，我都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她转向雨琪，冷声说：“摘下来，还给我。”
雨琪泪眼朦胧，不断地颤抖着。
乔雅也不再和这些豺狼虎豹委以虚蛇，彻底撕破了脸，破罐子破摔，“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还、给、我！”
雨琪终于慢吞吞地褪下镯子，不情不愿地交还到乔雅手里，扭头扎进乔迪怀里，放声哭泣。
见状，乔迪于心不忍，脸红脖子粗地喊：“雨琪只是羡慕你有这样漂亮的首饰，借来戴一下，你也不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吧？”
“不问自取视为偷，我同意借给她了吗？这样贵重的物品，她有当着我面拿吗？有经过我的同意吗？”乔雅怒极反笑，一连串地问，“再者而言，你问问你的好雨琪，她是怎么从我上了锁的匣子里经历重重关卡，过五关斩六将，拿出镯子来的？”
乔迪无言以对，气势和声音都弱了不少：“雨琪她没有，又喜欢你，你送给她怎么了？你也不缺这些东西，更何况小恩已经……”
“啪！”乔雅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了上去，毫不留情。
乔迪难以置信地捂住脸，上面清晰可见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乔雅眼神冰凉得可怕，那些失望透顶、怨恨、不可置信和冷漠，几乎要化成实质将他洞穿。血红色的眼眸中，酝酿着****。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这么说？哥哥和我放在你眼里比不上一个外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哥哥和我放在可有可无的地步？”
“哥哥有对不起你吗？我有对不起你吗？你可以对亡者不尊，对生者不重，家人在你眼里到底廉价到了什么地步？”
“我有她没有，所以凭什么我要把我珍视的送给她？这位是哥哥的遗物，他花费了多少心思的生日礼物，你怎么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让我送给她？”
“她羡慕，你也送给她啊！凭什么要来抢我的？你可以包庇她的错误，为什么不能对我和哥哥多一点点善待？”
“当初检测精神力之前你做手脚，我以为只是嫉妒使然，让你面目全非。今天看来是我错了，你的心也早已经是另一个模样了吧。”
“你可曾聆听过我的劝说？你可曾阅读过我的寄语？你可曾听到过我们的演奏？你可曾在意过世界的诉说？你有多盲目，你不明白吗！你有多盲目，还不知道吗？！”
“我现在，仅仅只是失去所有我从未拥有的东西。离开乔家吧，家人这两个字，你不配。”她一字一句，一声声诘问仿佛是天底下最深的恨意。
乔雅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乔迪，转头对管家说：“将大伯二伯一家逐出乔家，从族谱上除名，分两家子公司给他们。”
“是，小姐。”管家点点头，离开着手准备。
这一手来得猝不及防，大伯母立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哎呦喂！我不活了！这小白眼狼一当上家主就要把我们一家老小逐出去，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我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姑姑！”雨琪拉着捶胸顿足的大伯母，小白花一样在那里默默垂泪，简直是我见犹怜。
二伯母直接尖叫着扑了上来，嘴里是止不住的谩骂。
乔磬见此闹剧，皱眉扼住她的手肘，脚一伸把她绊倒，冷淡地说：“姐姐分给你们两家子公司，已经是仁尽义尽了。如果是我……”
他顿了顿，暗红色的眼眸掠过一丝浓烈的恨意，“恨不得啖你们血肉，如果你们流落街头，我非但不会眨一下眼睛，还会拍手叫好。”
乔迪闻言，睁大了双眼。他从未想过乔磬对他们的恨意至此，乔磬尚且如此，那么乔雅到了一种什么地步呢？
乔治恶狠狠地剜了乔雅乔磬一眼，扶起大伯母，质问：“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资格？”乔雅重复了一遍，笑了，眼里淬了毒光，“就凭我是乔家家主，就凭你们对我们的伤害。”
有保镖去拉扯他们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不是说说而已，开始慌了。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养尊处优，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吹捧恭维。离开了家族给予的身份，没有一技之长，那他们什么都不是。
两家子公司比起整个乔家简直是九牛一毛，不懂得周转运营，又漫无目的地挥霍，迟早会坐吃山空。
他们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祖爷爷和乔父乔母。
祖爷爷叹息一声，坐了下来，继续喝熬得糯糯的蓝莓山药粥，“我老了，这种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了。可是老大老二啊，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丫头她是真的，已经仁尽义尽了。”
乔母冷哼一声，甚至还想要上前去补一刀，却被乔父拉住，摇了摇头，这才勉强愿意善罢甘休。
他们见求助无效，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乔雅，希望她能够心慈手软。
雨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保镖的束缚，冲向乔雅，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抱住她的腿就哭：“小雅……小雅你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父神会保佑你的，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乔雅淡漠地把她眼底的毒怨受尽眼底，抽出自己的腿，坐回位置。
她俯下身俯视雨琪，语调欢快：“不好意思，我食用荤菜，看到可爱的小动物也会忍不住把它们抽筋拔骨，煎炸烧烤焖炖，送入口腹之中。”
“看到蟑螂啊之类的虫子，我也会忍不住尖叫着把他们踩碎捏死，哪怕我穿着高跟鞋。”
“七宗罪每一项我都犯了，还没有什么善心，薄凉到让人啧啧称叹。我还是个红皇后假说，达尔文进化论的忠实信奉者。”
“我和我的伙伴也都双手沾满鲜血，我们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所以，Long live Satan！撒旦万岁！祝您有个愉快的早晨，先生女士们。”顾无沐用软和的语调，真诚地说出一长串话。
语罢，懂得察言观色的保镖立刻拖着雨琪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