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火焰吞噬着这个世界,陈木被消防员拽着往外面走,他的手向周若紫的方向伸去,却越离越远。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陈木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消失在火里,永远的,出不来了。火焰把空气卷起来,摆成了一个嘲讽的面容,向陈木吐出肆虐的舌头。
“你疯了吗?陈木!把枪放下!”吴志刚咆哮道。
陈木没有理会他,只是把枪指着李广石,感觉他已经控制不了拨动扳机的手了,他恨不能现在马上杀了他!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的学生!为什么!”陈木现在已经是怒目圆睁,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我想杀就杀,那些人的命一文不值。”李广石不屑地说道。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狂妄自大、活的像条狗一样的混蛋。”陈木向他吼道。
“对,我活的确实像一条狗,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哈哈。”李广石仰起头狂笑不止。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谁在主宰。你太单纯了,单纯的没有什么想法,你只会破案,你会猜透我的心理痕迹,可是,你还能猜透什么?”李广石嘲讽道。
“陈木,你先冷静,先把枪放下,如果你现在把他杀了,我会先逮捕你!冷静!”吴志刚焦急地说道。
旁边的警察趁着陈木没有警惕,瞬间把陈木撞倒,将手枪夺了回来,陈木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撞到桌子上,疼的他直吸凉气。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的。
“我不反抗了,警察们,”李广石毫无气力地耸了耸肩,“要杀要剐,请便吧。”
“我们不会杀你,自然会有法律制裁你。”吴志刚说道,一边小心地向前走去,靠近他的时候,给李广石戴上了手铐。几个警察冲了上去,直接把李广石拿下,准备押解回警察局。
陈木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情略有些失落,那个女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哼了一下,“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还准备杀人啊。”
他没有回答,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李广石,看着他,虽然他就是凶手,但是仍然有很多疑点在这些案件中,而且许多疑点指认他很有可能不是凶手。陈木皱起了眉头,感觉这起案件没有这么直接。
这时,从餐厅后面响起了鼓掌的声音,但是好像只有一个。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发现有个男人从餐厅后门走了进来,闲庭信步,似乎格外悠闲。
曹付彬。
陈木看着他,思考着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只见曹付彬慢慢地往前走,好像在散步一样。
“不错啊,终于抓住了凶手。”曹付彬缓缓说道。
“您就是陈木说的曹老师吧,最后这起案件多亏您的启发,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是这里呢。”吴志刚感激地说道。
“哈哈,别谢我,我只是有点好奇,”曹付彬话中带着一种疑惑,陈木突然感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曹付彬上。这不是曹老师平时说话的风格!
“我很疑惑,你们这么确定他是凶手?”曹付彬问道,此时,他就站在吴志刚面前。
“证据确凿,还不能确定吗?”吴志刚不解道。
“好,我问你几个问题。”曹付彬围着吴志刚转,边转边说道:“请问,是谁,可以在实验楼里随便走动哪怕是下水道里也不会被怀疑?是谁,可以很晚约见两位老师而且很快见面?是谁,可以和两位领导面谈而且不被怀疑?”
吴志刚一边听,一边感觉自己在颤抖,听完曹付彬说话,往后退后了半步,不禁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信誓旦旦地抓住了李广石,就像是在木偶戏里抓住了木偶一样,他,李广石,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这起连环杀人案,都是我策划的。”曹付彬冷冷地说道。
“怎么可能?你……”吴志刚刚把枪放下,马上又拿起来了。
陈木在旁边听的汗毛直立,他终于明白了,曹付彬,有充足的时间和理由往返实验楼下水道,他可以约见两位老师,尽管他已经被辞职,但是他还是有理由,他也有理由见两位领导,问题不在于理由,而在于时间。如果他不辞职,他就不可能有时间,他一开始太注重作案理由了,可是,李广石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权利。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更没有理由啊!
曹付彬走到李广石旁边,说道:“我策划了整个事件,然后,我让李广石去执行,因为,这些都是他的仇人,他杀的也痛快。”
“为什么呢?”这次陈木不仅仅是愤怒了,更多的是震惊,他不明白,一个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灵魂工程师竟然是个杀人犯!
“为什么?”曹付彬反问道,他沉默了一会,把头扭向李广石,温柔地看着他,他把脸慢慢靠近,曹付彬的嘴唇吻到了李广石的嘴上。两人如胶似漆,舌头也卷在一起。
陈木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曹付彬竟然和李广石是同性恋!他倒退几步,扶着桌子,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几位警察也被这一幕所震撼,直到两人分开,大家的心灵都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我爱了他二十年,但我不是忠诚的,迫于我家里的压力,我结婚了,我根本不爱那个所谓的妻子,我更爱他,有时候,我会思念他,那种感觉很沉痛。所以,”曹付彬竟然流出了泪,“当我看到我的爱人在这二十年间备受折磨,我能不心疼吗!每次,李广石在我面前诉苦的时候,我感觉那些人欺负他,就是在欺负我!我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我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警察们看着他俩,这一对禁忌之恋,突破了世俗,让人感觉到虽然感动,但是却不舒服。同性恋,在一开始,宗教、法律、医学通通围追堵截,企图把同性恋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掉。可是,有爱情的地方就有同性之爱,许多人认为结婚就是生殖、抚养的过程,所以,许多人是和别人的生殖器结婚的,那不是爱,那才是扭曲的心理。
爱是一种灵魂深处的触碰,一种孤单自我的救赎。
曹付彬和李广石两人抱在一起,默默地流着泪,或许他们的爱不被世俗接受,他们的爱不被道德接受,可是他们却依然追求自我,哪怕,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犯罪,去坠入深渊。
“逮捕吧……就让法律制裁他们吧……”吴志刚慢慢地说道。
陈木没有说话,最后逮捕的过程他没有看,他一个人离开了餐厅,外面的世界草长莺飞,陈木看着早已离开的学生,感觉自己像是与这个世界脱节了。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个春天了。栀子花,那白色的身影,在远处摇曳。
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让他陶醉了好长时间。他慢慢走在校园里,春风拂面,他第一次感觉,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罪犯,如果没有罪行,这美好的春天就不会滴着血。他慢慢走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他真想逃避,然后躲起来,躲到千里之外,不理世事。
这个灿烂的世界,为什么要充满了死亡与杀戮?
几天后,警方对外公布了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细节,宣布正式结案。两名凶手也在一片讨伐声中被判以死刑,这个结果,所有的家属都比较满意,运送死刑犯的那一天,不少家属都拿着东西朝运输车上扔,一边大声哭泣一边谩骂,杀人犯被绳之以法,这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
当然,陈木的父母也放弃了让他转学的决定,而且由于陈木协助警方破案,学校还对陈木做了表彰。但是,陈木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就在曹付彬被枪决的那一天,吴志刚跑过来告诉他,曹付彬的妻子已经被杀了,应该就是曹付彬干的。陈木不知道她的死亡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听完了表彰决定后默默地离场,走到了没有人的角落里,一个人坐了一下午。
学校的实验楼重新修建,预计半年后可以重新投入使用。
学校里的开水房重建,加入了高温警报功能。
更衣室重新装修,旧的衣橱全部更换,也换上了木地板。
餐厅翻新,将领导用的小包间拆掉。
一切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象征着新的生活开始了,一切都象征着过去的记忆将逐渐抹去。也许,过不了多久,校园里又会充满欢声笑语,那些奔跑的身影继续在各个球场穿越,人们会把这一切都淡忘,人们会逐渐忘记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这里,曾经有许多自由的灵魂。
一个月后。
周六,陈木今天起的特别早,特意穿了一件西服,妈妈刚刚烫过,他把皮鞋擦的特别亮,在镜子前照了照,感觉不错,然后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大束白花,他没有忘记在白花上放了两个风铃。
“司机师傅,荣华公墓,谢谢。”
“好嘞!”
半个小时后,陈木站在周若紫的墓前。他献上了白花,他发现周若紫的墓碑上有行墓志铭,上面写道:在光明生活中久了,不要丢失直面黑暗世界的勇气。陈木突然鼻子一酸,不知道何时开始,他每次想起这个女孩,他都会哭,他都会被遗憾、自责、懊恼所死缠烂打,但是直到今天,他突然明白了周若紫告诉他的道理。
在光明生活中久了,不要丢失直面黑暗世界的勇气。
我不会再哭泣了,周若紫,你都有勇气去面对,更何况我呢?陈木抬起头来看着湛蓝的天空,海阔天空,他必须向前,只有傻子才会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只有懦夫才会被过去的绳索卡的一动不动,他不愿意内疚一辈子,只有向前看,才对得起这个女孩。
陈木蹲了下来,看着墓碑上微笑的女孩,他轻抚着那张照片,眼神更加坚定了起来。风铃被风吹的清脆作响,摇晃出美丽动人的声音,他的清脆,正如这美丽的世间。
“周若紫,我知道,我最后还是没能拉你出来,我对你的死充满了愧疚,但是,今天我想给你说,这些日子,我懂得了很多道理,我也要正视自己,我不能只是活在镜花水月里欺骗自己,我走出来,然后,我会逐渐忘记你。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在我心间永驻,因为你是我一生的痛苦,你的好,你的美,你的温柔,我会记一辈子,但是从此以后,我希望,我们不再彼此亏欠。
“对了,我忘记说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陈木站起身来,脸上的泪痕早已被擦干,他往下走,路过无数的墓碑,也许曾经这里有无数的灵魂就此终结,但是,死亡真的是人的终点吗?陈木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死亡,那只是肉体的死亡,但是那一个人,那些人,就在我们的生命中,不曾离去。
他转过身来,朝周若紫的墓碑挥了挥手,手在空气中停留了一会,却舍不得拿下来。
再见,青春。再见,那些我曾经挚爱的人们。
……
五年后,S大,一个秋天的下午。
魏小岚用一个下午听完了陈木的讲述,夕阳马上就要沉下去,黑夜将至,她久久没有说话。陈木讲完,走到了湖边栈道上,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拥抱,他看着深沉的湖水,感觉自己从记忆中的泥潭中逃出来太难太难。
“陈木,你读过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吗?”魏小岚问道。
“嗯,读过。”
“你知不知道里面有一句特别经典的句子……”
“生并非死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陈木回头看着魏小岚。
“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说服我自己,周若紫没有死,她一定以某种方式存在着,一直到现在都是。”陈木轻声说道。
“所以,你觉得她……”
“怎么可能,死了就是死了,我再怎么说服也逃不过这个事实,有时候我会逃离一会现实,觉得这样挺舒服。”陈木说道。
魏小岚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回去吧。”
找到陈子凯的地方,是一个酒吧。陈木要了一瓶冰锐,魏小岚要了一杯五颜六色的饮料,三人在酒吧的沙发上,默默地喝酒,谁也不说话。
“我现在必须做一个抉择,挺痛苦的。”陈子凯面色愁苦地说道。
“怎么了?”魏小岚问道。
“我爸想让我过一阵子去他的公司去实习,可是,我不想继续在这座城市待着,我想毕了业去另外的城市。”陈子凯喝了点啤酒。
“你还说这个,我和陈木都羡慕你,我们都没想过毕了业去做什么工作,心理学太难找工作了。”魏小岚说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吗?做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然后庸庸碌碌地苟活一辈子,那才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陈子凯把剩下的啤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许多人都是苟活一辈子,”陈木突然说道,“有些人在二十岁就死了,他们的生活没有目标,没有斗志,活一天算一天,每天靠着酒精和幻想度日,这种人不在少数。所以,陈子凯,我支持你!”
陈子凯看着陈木,笑了出来,“一瓶冰锐你就醉了,你怎么话这么多,第一次啊。”
三人在沙发上继续喝酒取闹,彼此开着玩笑,酒吧里的彩灯来回照射,所有人都沉迷在这世界里,不愿出来。陈木走到酒吧的阳台上,阵阵秋风,带来丝丝凉意,秋风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看着这座如同模型一样的城市,每天都有人想逃离,有的人想进来,各怀鬼胎。
如果,我有一种能力,可以撕碎每个人伪善的面具,就可以洞察每个人内心最深处,不,是每个人心灵地狱深处,那扭曲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