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几声清脆的鸡鸣由远及近,吵醒了刚躺下没两个时辰的清尔。
“夕雾醒了吗?”清尔一睁眼便问道。
绿璃在一旁悠悠答话:“因为他不同小姐一处,所以现在奴婢还不知道消息。”不过几日,清尔已经把这丫头的性子完全磨成了佛系。
清尔懒懒地打个哈欠:“那师父呢?”
绿璃擦拭条案的手顿了一下,低头回道:“应该和夕雾小弟在一起吧,先生有妙手回春之术,小姐不必担心,夕雾他一定不会有大碍的。”
望了望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清尔的心中竟有一种空空落落之感。
她还蛮牵挂那孩子的,兴许是昨日她提及下山什么的牵动了他的思绪,才会导致晕倒的吧。
还记得昨日,当夕雾脆弱的如同易碎的水晶一般倒地的时候,清尔下意识地冲过去接住了他,怀里的那副躯体如同羽毛般轻盈,甚至透着点微微的冷意。
她这才惊讶地发觉夕雾竟是如此的瘦弱。
这是一个十二岁孩童的重量吗?
清尔不由地皱眉,看来得告知一下府里给孩子补补营养了,不知道一堆管事仆人都是怎么照顾人的。
清尔再无睡意,索性翻身下榻,往门口走去。
“小,小姐——”绿璃看到清尔要迈出门槛的身影,立刻跑上前去阻拦,谁知已经有两个人先她一步挡在了门口。
“小姐,多有得罪,属下得了先生的命令,不准小姐出屋。”知远和明锐齐齐低下了头,干脆并不和清尔交换目光。
看来前几日里的欢声笑语都是假的,瞅了一眼面色冰冷的二人,清尔心下冷笑道。
她不动声色地说:“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要去交代一下庖厨炖碗有营养的东西给夕雾,没有别的意思。”
说罢清尔便要绕过两人,谁知“刷刷——”两声突兀而至,眼前立刻挡了两把明晃晃的宝剑,彻底堵住了清尔面前的唯一出口。
剑已出鞘?
清尔简直要被两人气笑。原来自己和云端真的没办法比啊,到底一个是青铜,一个是王者,本来还指望着这两人和她混的时间长了能够混淆事实,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他们到底聪明得很,该追随谁一清二楚,能够做到只对一人忠心耿耿,真不愧是云端教出来的人!
清尔如瀑的黑发垂落在肩背,面上粉黛未施,苍白的脸色在风中显得楚楚可怜,偏那眼神里的不屑和冷漠却与她纤弱的模样格格不入。
“你们确定不给我让开吗?”清尔的眉间已然闪现怒色。自己即便再随遇而安,也是得自由活动的人,偏偏是一醒来便被囚禁在了这里,这叫她如何甘心?
对面的两人仍旧只是垂着头,但凌厉的长剑却是慢慢收了回来。
明锐低声说道:“小姐,如果你要去交代庖厨,属下代你去便可。这次只求饶我哥俩一命吧,如果你出点什么事,先生是会把我们千刀万剐的。”
清尔迈出的脚步不觉停滞了下来。“为何?”
她身上只穿着一条雪白的襦裙,风一吹过,黑发和裙摆便荡漾起来。因为少了浓妆的遮盖,便多了一份少女的轻灵和柔美。清尔立在原地,由内而外的美丽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层层绽开。
明锐的神色有些复杂,吞吞吐吐半晌才说:“小姐,你即便再失忆,忘得一干二净,难道这两日看不出先生对你的好吗?”
清尔听闻不觉想笑,都是无稽之谈,师父平日里根本都不愿和她多说一句话的。
她的嘴角微勾,带着一抹嘲意,可近几日的事情却忽然从脑中一闪而过。
清尔脸上的笑容渐渐归寂于无。
难道,师父其实真的对她好吗?
想起云端最初唤醒她,到后来几乎答应了她所有请求的事情上,清尔不禁有些沉默了。
这兰茵小姐在云端的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她作为一个外来人根本一无所知,这次他如此紧张地令侍卫守着她,无非就是怕她逃走。
但同时,是不是也代表着……师父有些紧张兰茵小姐呢?
可云端却一直紧紧束缚她在身边,如果这个小姐心甘情愿在这里,又怎么会需要这种形同软禁的保护呢?
清尔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炸了,与此同时,她一眼看到门口杵着的两根“铁杆”,内心就更加堵得慌。
“我不出去了,”清尔看都不看两人,心说即便再不满也不能和他们撒气。
“你们抽一人去给我和师父报个信,我有话问他。”清尔重又倚靠在床榻上,恢复回一副懒散的模样。
“是。”明锐低头应道。
清尔有意无意地瞟了眼另一根“铁杆”,平日里这知远是最为活跃的一个,今日却罕见的沉默不语。
不过片刻,风过帘起,有细微的声响拂动。
清尔心下了然,准备下榻,谁知心里气闷,起身的时候往后挪的力度过猛,竟仰面栽了下去,她不由地低呼出声。
而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降临,清尔落入了一个有些清冷的怀抱里,那如莲般的芬芳缠绕周身,竟让她一时之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待到清尔回过神来,身后之人已经松开了她,将她稳稳地安置在了榻上。
没想到经历一番响动,身边之人雪白的衣袍却没有丝毫褶皱,好像刚刚的举动不过就是拂去了一缕发丝般轻盈而不值一提。
清尔打消了脑海里回旋的绮念,发现自己的气竟然也消失大半。她仰头道:“师父,夕雾怎样了?”
云端避开清尔的眼神,“他已经无碍了,大致是情绪积压,急火攻心所致,我开了一副汤药,只要多加休息便能彻底好了。”
清尔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云端用余光看见,于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很担心他吗?”
清尔笑笑:“倒不是担心他,只是不想别人因为我而受伤,否则我身无分文,怎么还这个人情呢?”
云端听了竟淡淡地笑道:“那你欠我的人情,又该怎么还呢?”
他注视着清尔,不过三分笑意点缀在面庞,整个人便有如仙人下凡,沾染了一丝丝人间烟火,那略带玩味的笑容把清尔的脸都烧红了。
清尔不由地咂舌,自己怎么能把他救了她这件事给忘记了?
她于是讨好地笑着上前去扯云端的衣袖:“哎呀,师父,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和他一个外人比呢?”
云端被清尔拉住的手臂微颤,但却并没有挣开。
一如十几年前,小小的她用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攀着他的衣袖,眼睛里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的东西。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该有多好?
如果茵儿可以不经历那一切,该有多好?
云端垂首看着清尔娇美的面容,目光里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