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亦没有下山,而是绕了一条山路去了后山。却见一青衣少年在弹琴。琴声悠扬,是燕京最好的琴师都比不过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杜小寒!
“杜小寒!你怎么在这?!”李辰亦开心道,说着就向杜小寒跑去。还没跑两步,就看到了他的皇兄李辰儒。
“皇兄。”李辰亦收起惊喜的神色,步履稳健的向释远走去。
“快到年节了,去年的礼皇兄没收,父皇命我来给皇兄送来今年的礼。”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唤我的法号释远吧。”释远平淡道。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真准备在这寺里过一生?”李辰亦怒道。“你我既不是出生的普通人家,还耍这些小孩子的脾气做什么?!”
“小孩脾气?”释远怒极反笑。“那是我的娘亲,和我最好的朋友!”他记得他所谓的父亲是怎么决绝的将他的母亲打入天牢,又是怎样诛杀他的朋友。
“可是他们勾结也是事实!”李辰亦反击道。似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些,缓了几分,“好在玄门还是保住了,不是吗?”
“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释远有些疲累的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转身就要走。他不信,玄门派一向中立,从不干涉朝政,可是除了他没人相信。
“玄虚大师病了,你也无所谓吗?”李辰亦的话让释远停下来脚步,有些不知所措。
李辰亦缓了一会道:“父皇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想你也是想知道的。”李辰亦似有哀求道,“回去吧,皇兄。”
释远红了眼眶,不知如何作答,晃悠着身子走远了。杜小寒看他那模样,想上前扶一把。
李辰亦拽住了杜小寒,“让他自己静一静。”
杜小寒便不再跟着了。
过了会,杜小寒像是意识到什么,“小王爷。”杜小寒恭敬的行礼。
李辰亦忙把他扶住,“别那么叫我!咱还是不是兄弟?”李辰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
杜小寒笑了,他刚只是闹着玩的。
“你怎么来这瑶山了?我还以为你父皇给你关在燕京了呢。”杜小寒笑道。
“可不是吗?!我这都是刚偷跑出来的。”李辰亦叫苦。这一年多以来,他被关在燕京哪里也去不得。
“哎,你刚才弹的什么曲子?没听过。”李辰亦好奇的向那把琴走起。
“哦,无情师傅新作的曲。你自然没听过。”杜小寒扯了个谎。
“这断魂琴声果然不一样。”李辰亦拨了一根弦,却发出呜哑的声音。
“是思清琴。”杜小寒纠正道。
“哦。”李辰亦随口应道。他自是知道白楚和赤察尔设了这个局,就是想让断魂琴消失在这世间。
“怎么,又准备游历江湖了?”杜小寒问李辰亦。
“嗯,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怎么也得多待些时日。”李辰亦看着杜小寒,“就麻烦杜少侠收留我啦。”说着就在这四周转悠起来。
杜小寒有些为难。看小沙弥来请释远师傅紧张的样子,寺里的师傅怕是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明明都下了山,这眼下可把他藏哪里好。
“可我这就一茅屋,无情师傅还常来,你能藏哪?”杜小寒苦恼道。
“这不有个山洞嘛?!”李辰亦自己往山洞里一钻,“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杜小寒想着,如果住持知道堂堂六皇子住在这后山的山洞里该是怎样一种场景。
“那好吧,我去给你抱些草来。”杜小寒就跑去抱草了。李辰亦负手看着后山的景色心情舒爽来许多。
晚上,杜小寒和李辰亦吃着释智中午送来的馒头,躺在草垛上说话。
“你这一年多都在山上?”李辰亦问,手却把玩着馒头。
“嗯,和你分开后我就来瑶山了。”杜小寒啃着馒头答道。
“那你错过好多事情了。”李辰亦道。
“那个浪荡子手腕还是厉害,江湖上真是为其马首是瞻。”李辰亦嘴里带着嘲讽。
杜小寒也不在意。李辰亦一向看不的白楚,自是听不出什么好话。只是他心里有另一个人的事更想知道。
“那白芷姑娘…”杜小寒有些难为情,没说下去。
李辰亦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才慢悠悠的说:“不知道啊,听说游山玩水去了。反正没听见他俩一起出现的时候。”
杜小寒突然想起白芷劝赤察尔的那个场景。她说了很理性的话,她说给赤察尔,也说给自己。那时的她该有多难过啊。杜小寒摇摇头,似是想把这些不好的记忆从脑子里删除一样。
“你在宫里有怎么会知道这些。”杜小寒转移话题。
“我…我人在宫里,心在江湖啊。”李辰亦狡辩道。
……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睡着了。
无情来的时候,杜小寒一日往常在练琴。杜小寒正准备问问玉拨片的事,无情却叫他先去寺里,说是杜羽来了,可能有事要找他商量。杜小寒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连忙跑去了。
到的时候,杜羽正在和释远说着话,住持和无心师傅也在。
突然释远跪着给杜羽行了大礼。杜羽连忙扶起。释远却坚持着,“多谢杜大夫了。”
杜小寒看到这一幕不知是进还是不进,想了想,慢慢挪了进去。
“这些年承蒙住持照顾了。”释远转而又跪着给无空住持行李,又对着无心师傅一拜。
两位师傅皆是“阿弥陀佛,快起。”
“怎么,释远师傅要走吗?”杜小寒小声的问杜羽。
杜羽的眼神给了他答案,此刻却不方便回话。待到众人退出屋子,杜羽才对杜小寒道:
“小寒,爹要出去一趟。”
“爹要去哪里。”杜小寒说不出来的有些紧张,若是山下杜羽是不会专门和自己说的。
“是我拜托杜大夫,去给我外公治病的。”释远答道,乌青的眼圈透着疲惫。
“爹要去燕京?”杜小寒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那我呢,爹要把我留在这吗?”
杜羽拍了拍杜小寒的背,示意他不要激动,似有宽慰道:“没事,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久的。”
“可燕京离这有两个月的路程,一来一回爹连过年都赶不上了。”杜小寒急着说道。
杜羽有些为难,他不知道杜小寒都考虑到过年的时候了。杜小寒每天在山上练琴,就想着过年回家,吃秦姨做的饭,自是每天期盼着。释远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杜羽商量道。
“爹带我也去。”杜小寒说道。“爹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杜羽心动了。四个月的时间确实自杜小寒出生以来就没有遇到过。
“如此甚好。”释远也在一旁说道。这样他们父子就不用分开了,自己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
“可是,无情师傅…”杜羽有些为难。那杜小寒学琴怎么办。
“只要我好好练琴,无情师傅自是不会怪我的。”杜小寒打包票道。
“那你快去和师傅好好说说。”杜羽吩咐道。
杜小寒连忙跑回了后山。无情难得的在抚琴。
“要走了?”无情听见杜小寒的脚步声,双手搭在琴弦上说道。
“嗯。”杜小寒艰难的回话。
“快坐下,我们来和一曲,就是你刚来时弹的那首。”
杜小寒顺从的坐下,轻轻的扫了琴弦,开始了。欢快的音符跳跃着,仿佛一群孩童在笑着叫着闹着。两人配合默契,你高我低,我高你低。相互映衬着。无情做了结尾,俩人皆是久久不能平静。在山洞里的李辰亦也是心绪起伏。
“这两人未免也太默契了。”李辰亦感叹。
“你出师了。”无情宣布道。
杜小寒绕过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儿八紧的行了礼。
“师傅教导的恩德没齿难忘。”杜小寒叩首道。
“往后你只要记得,琴随心曲,心曲不乱琴不乱。”无情嘱咐道。
“徒儿知道了。”杜小寒说道。
“起来吧,你父亲还在等你。”无情说完就回去了,留下无名琴在悬崖上。
李辰亦见无情一走,赶忙从山洞里跑出来,“你这是要去哪?”
“燕京。”杜小寒情绪还没平复,简单答道。
“去燕京干什么?”李辰亦不记得杜小寒有什么熟人在燕京。
“我爹去治病。”杜小寒收起无名琴,放到屋子里,怕风霜折打了他。
李辰亦听到这话,立刻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皇兄要回去了?!”李辰亦不可思议道。
“是。”
得到杜小寒肯定的答案,李辰亦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李辰儒终于要回去了,燕京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我来帮你收,我来帮你收。”李辰亦十分热心。他来瑶山之前,就听说瑶山发了瘟疫,当时还十分担心李辰儒的安危,后来听说一个杜姓的大夫救了一整个村,没想到竟是杜小寒的父亲。现在托他父亲的福,李辰儒终于要回燕京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杜小寒不满道。“都给你弄乱了。”李辰亦自是没做过这类的活,本来不算凌乱的包袱都给李辰亦弄乱了。
在李辰亦帮倒忙中,杜小寒收拾好了东西。看了眼着茅草屋和这后山的景色,杜小寒心情复杂。不是没有抱怨过的,如今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舍。背着琴,步子竟有些艰难。
“那你先回去吧,我去山下等你们。”李辰亦说道就绕路下了山。皇兄回京,他自是要做一番准备的。
杜羽和释远约定好了明天启程的时间,杜小寒就跟着杜羽回家了。
秦康看到杜小寒大包小包的回来,心里先是高兴,然后又听说两人要去燕京,又沉默了。
晚饭的时候,殷正和殷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阵沉默。
“那小寒哥哥还回来吗?”殷莺带着哭声问道。
“回来,秦姨和你们都在这里,会回来的。”小寒笑着说道,不想把气氛弄的这么难过。
“还说呢,”秦康叹了口气,“这在山上都快一年了也没见到几回,这下你去了燕京,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面。”
杜羽不敢说话,默默的扒拉着饭。
殷莺听了这话,都要哭出声来。殷正心疼的摸了摸殷莺的头。
“会见面的,杜大夫是去给人看病。看完病就回来了。”殷正安慰道。
一顿饭吃的压抑,谁也没有再多话。
“啪!”秦康筷子往桌上一放,“我也去!”
杜羽和杜小寒四目相对。
“正好我也去燕京玩玩,好多年没去过了。”秦康做完这个决定,心里舒心很多。不容杜羽反对,忙吃完饭收拾起来。
殷莺出门的时候心情更不好了,殷正担忧着跟着女儿回了家。
第二天,杜羽、杜小寒、秦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一开门,殷正和殷莺背着包袱站在门口冲他们笑。
杜羽有些吃惊,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殷正道:
“想来,我们也没去过燕京,想去看看!”说完,又嘿嘿的笑了起来。殷莺的眼睛也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杜羽头都大了,这是去治病,不是去郊游,这么多人,如何是好。杜小寒望着杜羽,满眼期待。
杜羽无奈,只得点了头道,“还要问问释远师傅急不急,如果急的话,我们先行,你们在后面慢慢来吧。”
大家一听,只知道杜羽同意了,都开心起来。
此时的释远,脱下了往日的愫罗袈裟,着着寻常人家的衣服,在院门口拜了又拜,众位师傅竟没有一个敢拦的。
释远拜了三拜,众位师傅皆眼有情恸。释智与他一个屋,眼眶不觉的红了起来。躲在人群后面,不敢直视释远。一众小沙弥皆是哭哭啼啼的,释远虽不爱说话,但有什么好东西从不藏着掖着,全拿出来分给寺里的人,昨日才知道,身份竟这般贵重,才觉得平时一视同仁的释远珍贵起来。释远拜毕起身,转身就离去了,没有回头,更是不敢回头。
释远去了。世间又多一个李辰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