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看见吉索的衣袖破了,对着昏黄的菜油灯,她帮着给吉索修补衣袖。
什姐也在专心致志绣着一条腰带。
油灯摇曳着三个人的影子,透过窗户纸影影绰绰。生活的烟火气让吉索的心里很平稳踏实。
“吉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什姐的阿爹都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什姐而去,以后你俩就是互相照应的姐妹俩,什姐比你大几岁,她就是你亲阿姐,你俩要互相照顾一辈子。”
阿妮苍老深沉的语气让吉索的心里铁定了主意,以后她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和她们相亲相爱,安安稳稳过好余生。
“阿妮,谢谢你们收留我,我是个孤儿,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好好,以后我们就是亲人。”阿妮的微笑挤压着满脸的皱纹,眼中饱含着温暖的目光。
阿妮走了后,什姐神秘兮兮地对吉索说:“你也可以绣一条腰带。”
“绣腰带干什么?”吉索不解地问。
“送给心上人啊,只要他收了你的腰带并佩戴,那就告诉别的阿姑自己已经有了爱人,其他人就不会来抢了。”
吉索看着什姐非常用心绣着,知道她是要送给祁家让的。
她曾经跟着母亲学过苏绣,仔细观察了几下什姐绣的盘绣,很快也就领悟了,然后吉索也开始绣起来。
“你要绣给谁?”什姐问吉索。
吉索笑笑,没有作答。
“你还给阿姐保密?我可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了,我就是要送给祁阿吾的。哈哈……“
两人在欢声笑语中绣到深夜。
第二天阿妮带着她俩去地里摘青稞。青稞长得正是翠绿饱满时,在完全成熟之前还要摘一些煮熟了吃麦索儿。
吉索刚来家里,阿妮要用麦索儿款待她。
青稞绿了田野,
山花艳了山坡,
山歌醉了阿姑。
你看,我的青丝比那青稞还要光亮
你看,我的衣衫比那山花还要柔媚
你听,我的山歌比那蓝天还要醉人
什姐的歌声在山野中绽放,吉索被这歌声吸引,麦穗随风飘舞。
“什姐,你的歌声好美,真好听。”
什姐听到吉索的赞语,笑得更加灿烂。
“你知道吗?我就是用我的歌声打动祁阿吾的。”什姐对着吉索的耳朵悄声说,说完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
吉索也会心一笑:“你很喜欢他?”
“当然,祁阿吾是很多阿姑的心上人,今晚我把腰带送与他,明天如果他佩戴上了,那其他阿姑就死心了。”
“怪不得你昨晚不睡觉也要把腰带绣出来。”
什姐眼角往上一挑,不好意思地抿嘴微笑。
“看你,脸都红了。”什姐往田埂边上跑去,吉索后面追着。
“你也知道脸红,让我看看你含羞的样子……”
“我们回去了煮青稞了,你俩不要再闹来闹去了!”
阿妮抱着一捆青稞头走了,吉索和什姐赶紧抱起其余的青稞紧随其后。
田野中回荡着两个人的笑声,让这个西地的夏天更加灿烂。
晚上,阿妮陪着两个人做针线活,什姐今晚和祁家让约好在大河边见面,但阿妮不去睡觉,什姐就走不了,她坐立不安,无心绣花。
“什姐是要招女婿的,家里没有男孩子,只有入赘了,我家的香火才会不断。”阿妮的话让什姐更加焦虑。
“阿妮,你放心,我会招个好女婿来好好伺候你和阿爹。”
阿妮会心一笑。
“我也会给吉索好好找个婆家的,嫁个好人家我才放心。”
吉索含眉浅笑:“就听阿妮的,今后我的生活就要和你们连在一起了。”
阿妮幸福地回堂屋睡去了。
等阿妮房里没有了动静,什姐拿着腰带悄悄出门了。
“你好好应付着阿妮,我送了腰带就回来。”
“去吧,不用着急回来,和你的祁阿吾好好约会,阿妮这里有我在。”
什姐走了,吉索吹灭了菜油灯,乡里人要勤俭节约。
屋里静得出奇,微风吹着窗户纸簌簌作响,偶尔的狗吠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吉索想起了李义,想起自己跳崖之前他深邃迷离的眼神,想起了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她的心里尽然难过地很,她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心已经变得坚硬了,不会再被任何人牵绕了,但为什么想起他她的心里就会抽动最柔软的地方?
她平躺在炕上,微风透过吹破的窗户纸,吹到她的脸上,摩挲着她的脸颊,就像母亲的手拂过,又像李义的手为他轻轻搽拭,她突然意乱情迷。
吉索坐起来,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遥不可及的少爷了。
她来到院子里,花园里的刺梅散着清香,风儿柔软,夜色朦胧。
她不知道的是,李义还在生着病,母亲找了萨满巫师正在那顿庄园做法。
萨满巫师最后认定少爷生病是因为碰见了不吉祥的人,这个不吉祥的人会带来血光之灾,这个人如果再出现,还会连累少爷。
土司夫人询问巫师如何破解,巫师建议给少爷娶妻便可让他的病痊愈。
土司夫人接着一个个审问少爷到底遇到了谁?
拉木战战兢兢告诉夫人,少爷遇到的女孩子已经死了,不会再连累少爷的。
土司夫人为了让自己的大儿子健康平安,下令这一年里不再让他接见外人,让他呆在府邸静静养好身体。
夫人赶紧和土司商量给李义定亲。土司家的孩子最好娶别的土司家的女儿,不仅门当户对,还能巩固政权。
月弯似眉,吉索望着弯月思念着李义,李义更是伤心难过,只要想到吉索跳崖的情景,他就心颤肝痛,只要一想到她死了,他的心里就没有了活气,他颓废地躺着,病也就不见好。
……
什姐来的时候,吉索还在院子里发呆。
“吉索,还没睡吗?”
吉索回过神:“等你回来,腰带送出去了?”
“嗯!”什姐今晚心情大好。
“明天我要去看看,他会不会配上我的腰带?”
“会的,他那么喜欢你。”
“连你也看出来了,他是喜欢我的对吧!”
“是的。”
什姐高兴地嘿嘿笑着,吉索也被她的幸福感染,心情舒畅起来。
两个人安心入睡。
平凡简单的生活开启了吉索波澜不惊的轨迹,日子开始变得安然踏实。
早饭后,什姐拉着吉索往外去了。
“今天,索恪头人家打墙,祁家让是我们村里最好的打夯能手,我带你去看看他打夯的情景。”
“你是带我去看看他有没有佩戴你送的腰带吧!”吉索狡黠地问她。
“主要是看打夯,顺道也就看看他的腰带了。”什姐心虚地回答。
“好好,陪你去。”
两人走过场院,来到索恪头人家不远处。
一排小伙子唱着打夯歌,整整齐齐站在土坯墙上打夯。带头的就是祁家让,两个人清清楚楚看见他穿着黑色马甲,腰上紧紧拴着那条绣工精美的腰带。
头人家里的瘸子管家带来茶点。
“小伙子们,下来先垫垫肚子。”
“哎吆,祁阿吾,腰带配上了,谁家阿姑送的?”管家询问的声音穿过打夯声,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都调侃祁家让的腰带了。
吉索和什姐在远处将他们的说笑看的清清楚楚。什姐掩饰不了内心的高兴,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的戏谑。
“快说,是谁送的。”
“是兰什姐送的。”祁家让骄傲地问答众人的询问。
大家一听到“兰什姐”,都怔了一下,马上又开始了调侃。
“不错呀!家让,兰什姐歌儿唱得好,而且长得又俊,好福气。”
“快说说,她是怎么看上你的?”
“你俩也算是俊男靓女,很般配。”
什姐听着大家的言语,喜色溢满眼眶。
吉索看见大家在嘻哈说笑着,但头人家的瘸子管家一直没有做声,他的脸色难看,强压着心中的不悦。
什姐沉迷在幸福中根本没有去观察别人的神色。
吉索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管家不知道对什姐打着什么注意。
正在大家高兴时,索恪头人和他的夫人星柳儿来了。
“谁允许你和兰什姐相好?她是被我选中跳轮子秋,在纳顿节送给土司的。”
头人夫人星柳儿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打过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大家看到远远走来的头人和夫人,赶紧跪下来迎接。
什姐也听到了星柳儿的话,她的脸上瞬间变得煞白。
在这片土地上,她们的命运都在头人手里,头人这么安排,谁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祁家让不相信地看着头人夫人。
什姐不知道怎么办,远远望着他们,身体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兰什姐也算在我们村里是最有姿色的女孩了,她还能唱歌,送给土司也是更好的归宿,祁家让,你不要再觊觎她了。”
“可是,夫人,我和她早已经情投意合了,求你不要拆散我们。”
“放肆!”索恪头人发怒了。
“我土地上的百姓,还要你说了算!”
祁家让赶紧低头触地,不敢再言语了。
吉索扶着万念俱灰的什姐回到家。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什姐不知所措。
“会有办法,你不要担心,我给你想办法。”吉索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