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可汗上座,刘臣栋的座位低一个台阶,身后站着书童打扮的少年。
各旗将领分列两侧,躬身没有抬头,似乎在酝酿什么,帐篷里格外寂静。
刘臣栋不喜欢这种气氛,清咳一声,“斯尔拔将军,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斯尔拔抬起头,声音洪亮,“步兵损失惨重,伤亡五千有余,骑兵的损失较少,伤亡两千,算上其他兵种,伤亡估摸九千左右。”
刘臣栋点点头,视线转换方向,“粮草呢?”
“后方正积极筹备,现在的粮草还可以支撑一个星期,”钱粮官站出来,毕恭毕敬地说。
“够了,”刘臣栋的眉头略有舒展: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好一些,“你们谁先说说今天为何战败?”
终于涉及主题。
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最后还是年轻一代的勒准沉不住气,站出来对刘臣栋说,“末将以为,此次战役的失败,主要是指挥过于冒进,没有指定周全的作战计划。”
勒准的指向可谓非常明确,无论是指挥,还是作战计划,最终的决断权都掌握在刘臣栋手里。
“谁还有想法?”刘臣栋没有表态,环顾一周,语气带着调侃,“全都说出来。”
话到这份上,将领们不会再给刘臣栋留面子,争取兵不血刃而夺刘臣栋之权。
“此次作战损失如此惨重,指挥应负主要责任。”
“大法师虽然地位崇高,但也不能一而再干涉军事指挥,这有悖祖训。”
“大法师应该做好分内事,把权力交还可汗。”
……
刚开始还好,涉及“祖训”“交权”这种字眼,刘臣栋的脸色愈发阴沉:依这群人给定的罪名,自己非要挫骨扬灰不可。
自己的拥趸者进行反驳,尽管两派人吵的不可开交,刘臣栋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暗暗调整情绪,不显露丝毫破绽。
争吵半个多时辰,将领们喊的口干舌燥,低头不再言语,等待刘臣栋表态。
刘臣栋扭头望向吉庆可汗,“可汗,您是什么想法?”
清楚刘臣栋的手段,吉庆可汗心里打退堂鼓,话语尽量隐晦,“大法师为我们科尔沁的崛起呕心沥血、不辞辛苦,朕看在眼里,着实心疼。希望大法师以身体为重,不要过度劳累。”
听出吉庆可汗话里话外的意思,刘臣栋的心凉半截:原以为选了个明事理的主公,原来也不过如此。
如此成败兴亡之际,刘臣栋绝不愿交出权力,更何况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绝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可汗觉得指挥的权力应该交给谁?”沉吟半饷,刘臣栋问道。
当然是交给我!吉庆可汗深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选择折中方案:先扶持一个和稀泥的上台,局面稳定后再一脚踹开。
“斯尔拔老将军曾辅佐我的父汗,在军中拥有极高威望,相信一定会带领勇士们取得胜利,”吉庆可汗提出人选。
斯尔拔不愿被人当枪使,站出来推辞,“末将资质平庸,恐无法担当大任。”
“依我看,军队由将军们分别指挥,”刘臣栋以退为进,主动让出部分权力,“此次战败,我愿闭门三月,以示惩戒。”
众将领不发一言,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满:刘臣栋并没有交出帅印和虎符。
“至于今后的作战,由乎廷将军制定计划,斯尔拔将军协同,”刘臣栋肃穆环顾,“乎廷将军的文书加盖帅印,违者依军法处置。”
众将领已经能想象乎廷每天候在门外,等着刘臣栋加盖帅印的场景。
换做他人,肯定要当场驳刘臣栋的面子,乎廷却不会,他混到今天的地位,全靠刘臣栋的提携,在讲究血统、出身的科尔沁,备受歧视。
所以,有机会压这些老将一头,又能讨好刘臣栋,乎廷求之不得。
吉庆可汗的脸色难看,原以为这次逼宫能夺回对军队的掌控,没想到什么没捞到,还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
“可汗,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刘臣栋稳坐钓鱼台,站起来冲吉庆可汗欠了欠身。
“大法师安排的极为妥帖,”吉庆可汗尽可能往回遮,言语恳切,“还请大法师继续担当帅位,就算是为了科尔沁的百万庶民。”
知道翻盘无望,吉庆可汗索性送个顺水人情,缓和自己和刘臣栋的关系。
早干嘛去了?
刘臣栋不可能打自己脸,给吉庆可汗留足面子,然后婉言拒绝。
经过短暂修整,依照刘臣栋的指示,匈奴六旗、二十八万兵马,于次日清晨对冬营城发动第二轮攻势。
由于己方占有兵力优势,刘臣栋调整战略,采取车轮战的方式,对冬营城发动昼夜不歇的进攻。
外面厮杀惨烈,冬营城的死牢却一片静寂,所有的死刑犯都派出去加强工事,重兵把守的,只是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
铁笼里的青鸟卧在地上,双爪抓住铁杆,凌乱的羽毛沾染污物,穿透琵琶骨的铁钩已经生锈,尽管身形消瘦,眼神却格外狠毒。
坤使站在铁笼前,微微欠身凑上去,笼中的青鸟扑扇着翅膀冲过来,一头撞在铁杆,捆绑爪子的铁链“哗啦啦”响。
“老朋友,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坤使盯着青鸟,眼神平静,“我就说过早晚要吃亏。”
青鸟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嗓子眼发出愤恨的啼叫,仿佛在咒骂什么。
坤使掏出一个灰布口袋,展开对准铁笼,嘴里念动咒语,青鸟连带铁笼,通通飞进巴掌大的布口袋。
掂了掂口袋,坤使迈步往外走,嘴里喃喃,“没想吧?多年后,你会沦为青纭的下场。”
温仲原以为能在冬营拥兵自重,且用手里的青鸟,制衡早就对自己起疑心的赵武帝。
没想到塞北铁骑如此不堪一击,更没想到匈奴举兵直扑冬营,温仲有种气数将尽的悲凉。
只是没想到会牵涉温野,不过仗着手里的青鸟,温野为自己的独子,争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深知城破就在一朝一夕,温仲把祖传的龙吟剑交给温野,将独子托付给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