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是支田小学的教务主任,周华因为她老公的关系,又加上自己识得几个字,便成了幼儿园的老师。反正就是看孩子而已,再教教拼音字母和阿拉伯数字,教学任务也就糊弄过去了。
那时候的教育水平肯定和现在没办法比,最主要那时候的家长都特别好糊弄,只要看到孩子在教室里坐着,他们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孩子会出人头地。
所以,无论田野、周华是什么样的态度,他都必须把田野送进课堂里,他认为,田野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田林拉着田野进入到周华的家门内,他进屋的气势很足,但一进入屋子里,他的气势立刻萎顿下来。
“周华,干嘛要让田野不上学呢?她要是有什么错,你打她就是了,干嘛撵她出学校呢!”
田林的语气很卑微,这样的卑微,重新让周华镇定起来。她重新拿起了筷子,顺便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那能怎么办呢!你家田野在教室里打人,都把棍子给打断了,那个男孩子呜呜啊啊的哭了半天,全校学生都看到了!而且,你女儿还偷别人的书,人家女孩儿妈妈都找上门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周华说的义正辞严,田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个老女人颠倒黑白,她刚想反驳,不曾想,一直拉着她的爸爸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
这一巴掌打的田野几乎眼冒金星,耳朵除了嗡嗡作响外,身体也随后踉跄了几步,重重的朝周华他们一家吃饭的桌子撞了过去。
田林双目急的猩红,他又大步走过来,拎着田野的衣领,大声的咆哮。
“小小年纪,什么不会好,学会偷东西了啊!你要什么跟家里说啊,你偷什么啊!还打人!我每天喂你吃喂你喝,就是让你长个头长力气打人的是吧!你怎么不打你老子的!”
成绩差没关系,生活差也没事,作风得正!偷吃爬拿这种事情,田林是一万个痛恨的!
现在,田野居然都会偷东西了,这让他一口怒气怎么消弭得掉!
田野嘴巴翕张的像只水底吐泡泡的鱼,她想为自己辩解,可惜脑袋里一直有个拖拉机在轰鸣,吵得她根本没有精神去想别的。
云端又出现了,就站在周华一家五口人的桌子旁,用悲伤的眸子看着她。
他朝着田野走过来,用力抱住她,并用后背挡住了周华一家人的鄙夷的视线,以及爸爸的痛心疾首的嘶吼声。
田野在云端的遮蔽之下,恍然觉得世界清净了许多,她能看到云端,感受到云端,那份冰凉的体温逐渐灼热起来,叫田野有了一处安乐窝。
田林一直奋力的骂着田野,希望能以此博得周华和朱正的一丝同情,殊不知,周华和朱正只是用看待一场闹剧的方式看待他们,除了嫌弃是真切的之外,其余的,仿佛都成了大慈大悲的施舍。
那一晚,终究还是换来了田野进入学校的机会。
在田林折腾田野半小时后,朱正和周华终于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
“田野还小,也别对她过狠,毕竟是小孩子。这样吧,我和周华明天中午去李校长家里走一趟,到时候,你带着田野,再带一点礼品过去。说不定能成!”
田林千恩万谢的带着田野回家了,一路上,田林走的很快,走到半路上,走到小道的草丛里时,田林停了下来。
“你偷人家什么东西了?”
田野拼命摇头,她现在不想说话,什么也不愿意说。一旁的云端不停的摸着田野的脑袋,以此来安抚她,可依旧无法让田野平静下来。
云端在黑夜中对田野小声呢喃道:“没关系的,回答你爸爸的问题,有什么事情,我会挺在你前面的!”
云端的保证给了田野不少信心,这个浑身透白的男孩子从刚才就一直陪在田野身边,并且用行动证明了他会保护她,会帮她抵御外来的攻击。
田野小声道:“我没有偷别人东西...”
“那周华怎么说你偷东西了?”田林的声音又再度大了起来。
田野直摇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你以后要是再敢拿别人的东西,小心我把你手给剁下来!”田林恶狠狠的看着田野,这是他的女儿,可他却让她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
“你以后要什么东西,对你老爸讲!家里再穷,也不能偷人家的拿人家的!我们丢不起那个人!穷没什么,人得有骨气!没有骨气,就不是人了!你懂不懂啊!”
田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低着头,任由爸爸牵着走。
那一夜露水很大,田野的半条裤子都被露水打湿了,回去的一路上,她不敢哭,可泪花总是忍不住的滑落。
云端陪着田野走了一路,从狗尾草丛里踏过,狗尾草丛旁就是狼尾草丛,泥胡菜的紫色骨朵又生长了出来,泥胡菜旁生长着牛筋草,牛筋草的边上窝着一圈半边莲...
澄净的夜空,盘旋的凉风,满天的星斗,四野万籁俱寂。除了田野间的嘶鸣的虫声,几户人家吠叫的犬声,偶尔从远方传来的炮仗声,遥远外的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声...一切都显得安静祥和。
当晚,原本打算安安稳稳挑水泥块挣钱的田林,又重新端起了猎枪,背起了竹篓子。
他总要出去挣钱,好买些礼品带给校长大人。朱正和周华家也要送礼,巨大的经济压力,不得不让田林这个黝黑的中年汉子辛苦的像头黄牛。
田野早早的睡着了,小孩子有时候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看起来,永远没有记性,没有情感。
她悲痛的时候死去活来,真的困倦时,再大的委屈也侵袭不到自己。田野睡着时,田林正好端着猎枪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野起来时,不见爸爸的踪影。
毛翠华告诉她,爸爸去十三里墩卖野鸡兔子去了,要挣点钱回来。
大约上午十点,田林骑着破自行车回了家,车龙头上挂着布包。布包里装着一包蜜枣、一包桂圆,还有一包冰糖。
回到家里后,田林熟练的将留在家里的一只野兔和野鸡洗了剥了,将野鸡揣进塑料袋子里,和蜜枣桂圆放在一起,准备送往李光宗家里。
田林又另外准备了个袋子装野兔,野兔是送给朱正和周华他们家的,毕竟求人家办事情。
那天中午,朱正。周华,田林、田野,一齐赶到李光宗的家里,这个戴着眼镜、拿着保温杯的校长正在等着他们,看到田林的‘诚意’,加上朱正他们的几句客套话,田野也就继续留在了学校里。
田野重新回归了课堂,所有的孩子看到她,都在背地里偷偷地骂她是‘小贼’。
至此,田野的那段有关校园的‘艰苦岁月’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