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颤,却有些不由自主的不肯离开她滚烫的唇。仿佛是一种诅咒,更似一种魔力吸引,他忘乎所以的吻着,深入她的甜蜜。
蓦地,他昂起头低眉看着身下嘤嘤啜泣的女子,不知为何便凝神了许久许久。
“是我害了她。”她哭着抽泣,僵硬的身子已然抽不回来。胳膊依旧挂在他的脖颈上,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他也不恼,不再如昔日般狂佞不羁,也不去戏虐调戏。只是大手一捞,将她拥入怀中,如怀抱婴儿般将她置于自己的怀中,躺在自己的双膝上面。
她依旧哭,眼泪浸染他胸前的衣襟,就像个孩子般想哭却不敢放肆的哭。看着隐隐压抑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只是抿起了薄唇,眼底的光冷冽而带着几分刻骨。
“我只是想让她帮我救人,是我不计后果,是我不够顾及她的周全。该死的人是我,是我害了她。”她不是不知道美姬的心思,不是不懂古时候的女子,对于名节的重视。她虽然自甘风尘,可是美姬说过,邢昂是其第一个男子。
所以……美姬此生再也不是身心只付一人的女子!她就在荣彦晞和邢昂面前,被人生生糟蹋,****。
荣彦晞能感受到美姬的绝望,那种被至爱出卖的心死如灰。
此刻,应该会很疼,很疼,一直疼到骨子里,连灵魂都开始颤抖。
他微凉的手拂过她哭泣的面庞,很轻很柔,就像春日里的蒲公英,慢慢的绽放在黑暗的世界里,“为了你家公子,搭上自己,值得吗?”
她仍是哭,却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值得。”
那一刻,他拥着她的身子,不由的加重了力道,“你不该去闯死牢,那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为何你不求本尊,也许本尊一时心软,可以帮你。”
荣彦晞羽睫扬起,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她不是没有想过求他,可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她有心也找不到他的人。如今他终于开了口,她却觉得心里更难受。
他的指尖停在她的唇上,“本尊可以帮你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你必须有所交换。”
“好。只要你能保住他的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斩钉截铁。
“他对你便如此重要?”他微怔。
“是。”
“那他可曾知道你如此用心?”
身上的血色藤蔓缓缓退去,她的唇角扯出一丝凉薄的清冷,“他是他,我是我。何须他知道?我只做自己,不愿与人附属。”
一瞬间,她看见他眼底的精芒,幽暗中闪烁着迫人的晶亮。他敛了眉色,轻轻叹息一声,“没料到本座的小妖精,却是这般的倔强个性。你可曾想过,乱世儿女容不得分毫心慈手软。若你执意如此,只怕最后伤的是你自己。”
“你既知我倔强,何必还要劝我?”她终于将胳膊从他脖颈上取下来,身子稍稍恢复柔软。只是指尖尚觉麻木,无法灵活如昔。
鬼面人不说话,依旧抱着她的身子,清幽道,“既然如此,身为本尊的奴隶,便当习得三招两式,免得来日传扬出去也叫人笑话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荣彦晞眸色一转,勉力撑起身子,却是叫了一声,“师傅。”
他容色一怔,“师傅?”
“自然!传道授业本就是师傅的作为,我不称你为师傅,又称你为何?”荣彦晞固执道。
却是一句师傅,便不是他的奴隶,而做了徒弟,这位份自然一下子上升。她便是为人屈服也不肯低头,师徒之称总好过主子与奴才。这般,也不算低了她的身份,又能更加靠近他。
他嗤冷一笑,“果然孺子可教。”
擦干眼泪,她还是昔日的荣彦晞,绝傲倔强不肯服输,不甘服输。美姬,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师傅在上,荣彦晞叩拜。”她倒是会顺着台阶下。
横竖乱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鱼肉,何况她体内有血魄珠,比一般人更容易达到修为。既然天意如此,她何不就此一搏,与其被人握住生死,不如握人生死更痛快。她欠的,她欠的,决意就此讨还。
那一个响头,几乎磕在了荣彦晞自己的心坎里,宛若隔世的界限,再不许心慈手软。
他看着她坚毅而隐忍的目光,眼中墨色愈发浓烈。
运功调息,慢慢的累积力量,让血魄珠的力量更加稳固,更能为人所用。这是她的首要目标,自然也不是一触而就。
她在等,等着最后的爆发,等着她的手,染尽鲜血的那一刻。
鬼面人何时走的,荣彦晞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入定后醒来,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下姓名,不知晓来去。
如今,她只知道一个事实,无论何时何地,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坚强。
打开房门的瞬间,阳光落进她的眼底,晕不开冰凉的颜色。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一排婢女款款而来。唇角是一抹冰冷的笑靥,她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宫门大开,皇帝赐宴御花园。文武百官皆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莺歌燕舞,撩人心扉。高高的舞池上,花团锦簇,一张张娇艳的面庞,一个个婀娜多姿的身段。
马车摇摇晃晃,荣彦晞看着身侧坐着神情呆滞的美姬,不觉握住了她的手,“美姬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她扭头看着荣彦晞,眼底掠过一丝阴冷,却不说话。惨白无光的脸上,有着心死如灰的冰冷。
荣彦晞摊开美姬的掌心,用指尖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却让美姬的眼底骤然划过流星般的光泽,几乎不敢置信的望着荣彦晞的脸。
“欠你的,我会还。会用左相府所有人的命,还你。”她说得很小声,却异常的清晰。
她看见美姬的身子抖动了一下,身上如火舞衣绽放着鲜血的颜色。荣彦晞深吸一口气,拂过身上炽烈如火的舞衣,这颜色像极了鲜血的颜色,更像极了死亡。
秦风幕,你会不会觉得我在任性?任性得不计后果?横竖鬼面人会帮我保住你的命,我也就放心了。这韦国之行,便由我替你来个了断。
高高的山坡上,温骅巍然伫立。底下便是官道,手一扬,缆绳砍断,巨大的石块突然阻断了马车的前后,顿时厮杀声高起。
温骅策马冲过来,一把撩开车帘子,“跟我走。”
美姬心惊,却脱口而出,“哥?”
荣彦晞一怔,羽睫微颤与美姬跳下马车,温骅将美姬拽上马背。
谁知荣彦晞只是笑了笑,看着他二人退后了几步,“你们走吧。”
“彦晞姑娘?”美姬忽然哽咽。
“我不会跟你们走。”她站在马车旁,看着温骅与美姬共乘一匹马,清浅笑了笑,“我的决定不会改变。”厮杀声已经向这边靠拢,温骅所带来的人并不多,不用一盏茶的时间,邢昂的后续援兵就会赶上来,到时候谁都别想走。
温骅凝了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策马往坡上而去。她看见美姬回眸时那一丝疼痛与挣扎,羽睫颤了颤,荣彦晞转身握住了车辕,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内。
她在等,等着最后的了结。
秦风幕,好好活着。
蓦地,身后一阵马嘶,她回眸,竟然看见美姬独自策马而归。
“你回来做什么?”荣彦晞的心咯噔一下,眸色愠怒,眼见着四周的厮杀声越发减弱,她知道,邢昂很快就能冲破这些石头的阻碍,找到这里。
美姬翻身落马,“与你共生死。”
“你疯了?”她嘶吼,“既然走了何必回来?”
美姬嗤冷含笑,看着军士们开始搬离巨石,看着邢昂的气急败坏的冲过来。眉头带着抹不开的冷冽,荣彦晞看着美姬低狠的吐出几个字眼,“因为他在这里。”
却也是这一次,让美姬陡然下定了某个决心。
美姬带给荣彦晞的不单单是震撼,还有来自内心深处的愧疚和自责。原本,她从不觉得美姬是如此较真的人,可是现在已然不是单纯的执着,而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恨。荣彦晞不语,固执的认为,这种仇恨源于自己的冲动莽撞。
袖中五指蜷握,荣彦晞深吸一口气,看着美姬回到车里,眉目漾开无温的凄寒。邢昂一步一顿走到荣彦晞跟前,目光带着些许教人捉摸不透的光泽,“你……”
不待他开口,荣彦晞翻身上了马车,不理不睬,不置一词。
原就无话可说,又何必纠缠。
邢昂沉着脸,手一扬,马队继续朝着入宫的方向行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行进的脚步,这件事势在必行。眸子眯起,望着颠簸而行的马车,神情复杂而沉重。
温骅站在大树后,冷眼看着行进的马车,指甲深深抠着树皮,指尖鲜血淋漓。
脑子里不断盘旋着美姬转身的话语:哥,月儿终于明白你常说的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月儿生就女儿身,无法计深远。月儿身为华家人,当以天下为重而非家族利益。当年父亲惨死在君王手中,华家被屠戮殆尽,月儿早该死在白骨森森中,如今有人欲完成月儿所愿,月儿不能纵过这个机会。
哥哥,你我所作所为,无非为了止干戈,休战火,非是一隅偏安,而是天下太平。月儿相信哥哥是个经天纬地之才,来日必成滔天大业。
华家……
一拳砸在树干上,顿时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