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那番话，大姑和小叔一整天都很沉默，不怎么说话，估计也是在心底艰难抉择。
沈碧有点担心，“姐，你说，大姑和小叔要是真一点脸都不要了，就把存款拿走，把奶奶丢给我们，可咋办。”
“你放心。”我胸有成竹，“她们的家都离这个村子不算远，之前把奶推给咱，也就是咬死我答应了什么，要不是这个，她们想无故把奶奶推给我已经算是大不孝了——亲妈自己不养非要推给孙女。被人家知道了，肯定是要戳她们脊梁骨的。再加上这存款的诱惑力，我就不信大姑和小叔真的能不养奶。”
“那我就放心了。”沈碧长舒了一口气。
等天色快黑的时候，女眷逐渐离去，只留男子在这里守夜。
我跟沈碧也回小楼那边。
妈不放心的询问我们，“那边出啥事了没？有人欺负你们吗？”
“没事妈，就是今天出了点事儿……”沈碧笑着把大姑和小叔争夺的场景说了一下。
妈脸色不变，幽幽地道，“我一点都不意外。”
“为啥啊妈。”沈碧一脸疑惑。
“哪家老人去了都避免不了这些事儿。人呐，之前看着和和气气的，那都是因为有老人在，也没啥利益冲突。可等老人一去了，普通人还好，要是老人有点钱的，膝下子孙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打的头破血流的比比皆是。”妈了然的笑着道，“就像十几年前，你姥爷去世那回，固然有你姥姥恨我，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姥爷。那你两个舅舅呢？他们把我赶出门，更多的是不想我分你姥爷的东西而已。”
“竟然还有这些弯弯绕绕。”沈碧吃惊的捂住了嘴。
妈摸了摸她的头，看向我，“小绛是不是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是的，人心难测，但为了利益却可以统一。”我笑了笑，感觉到莫大的讽刺，“现在她们应该在纠结，等爷爷下葬之前，会告诉我结果。”
“姐，那万一姑姑和小叔去取钱了，你那可不就露馅了……”沈碧瞪大了眼睛。
“放心。”我很镇定，“这种东西是需要办手续的，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沈碧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就这样连续过了两三天。
古时候说是停灵七天，可到了这个时代，大家已经不再满七天了，差不多四五天就要火化埋了。
爷爷也不例外，在宅子里停放了三天，就开始准备下葬了。
墓地是这两天选好的，不是用钱买的那种，而是老家地里的位置。
不过就算是地里也有讲究，所以小叔和大姑还是花钱请了个风水先生给过来看了看，选了个据说旺后代子孙的地方。
沈碧好奇心旺盛，也想跟着去，被大姑臭骂了一顿。
说她一个臭丫头片子瞎掺和什么，没资格去看云云。
把沈碧给气的，要不是我拉着，估计要跟大姑打起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跟她们一般见识干啥，咱这次回来是给爷爷奔丧的，等爷爷的事儿一了，我们就再也不回这个小城了。”我劝沈碧。
“嗯，不回了，这都什么人呐，太恶心了。亲情都不是亲情，什么都不是了。”沈碧气的跺脚。
有村子里的婶儿听见了就笑，“你们现在没结婚，感情好，等以后各自成家了就懂了，对象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姐妹情啥都不算。”
沈碧眼睛一瞪，“胡说，我姐姐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可能和她生份。”
“你以后就懂咯。”婶子苦涩的笑了，“我以前也跟你想的一样，等后来我就发现，我不偏袒对象孩子也不行，因为我的姐妹都偏袒她们的对象孩子，这是人之常情，丫头，等你以后嫁人了，就能明白婶子的话了。”
“不，不可能的，姐姐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沈碧，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姐姐生份！”沈碧大吼，眼里含了泪，“绝对不会。”
“傻丫头，婶子逗你呢，这你都相信。”我摸了摸她的头，“我相信你。”
“姐姐相信我就好。”沈碧抱着我的胳膊，乖巧的蹭了蹭。
我不禁抿嘴笑了。
头天选好了墓址，隔天就要下葬了。
我们这里的风俗，下葬之前要吃席，一众人吃饱喝足了，抬着爷爷的棺木，去了墓址。
接下来就是埋人了。
我和沈碧因为是女儿家，埋坟的时候众人都不让我们上前观看。
可沈碧是个脾气倔的，偏生趁着大家不注意，拉着我的手溜到了角落里去看。
爷爷的木棺被盖上了一层红布，就这么孤零零的躺在一个大坑里，期间，不停有湿土落下来。
爸和小叔作为儿子，当仁不让的掘土埋坟，其他本家小辈也跟这帮忙。
很快，木棺被淹没，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坟堆。
很小，很孤单。
我鼻子有些发酸。
爷爷啊，以后，你就躺在这里了。
沈碧也红了眼眶，把头埋在我背后轻轻抽泣。
奶奶坐在坟头，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哭声，“老头子，你真的走了，你真的撒手了，你不管我了，没有你，谁让着我，谁疼着我啊，谁还要我啊，老头子啊……”
“妈，别哭了。”儿女们纷纷去搀扶她。
奶奶却反手推开她们，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我蹙了蹙眉头。
按照规矩，奶奶是该哭上两嗓子，但也只是意思意思就算了，怎么这次哭的那么厉害。
周围人也渐渐察觉不对劲，纷纷围了上来。
村里一个比较年老的人就问，“嫂子，你这是咋了，哭那么厉害。”
“我不能活了啊，老头子走了，剩我一个寡老太婆，我要怎么活啊，谁养我啊。”奶奶哭着哭着，说出了重点。
众人恍然大悟。
那年老人就道，“你四个子女呐，怎么可能会没人养你。”
“四个子女咋了，不孝顺的，她们咋可能养我。”奶奶说着，偷瞄了我一眼，“老头子没了，按理来说，我应该跟着老大，可老大现在自身难保，我想了想，觉得跟我大孙女合适，可我大孙女愿不愿意养我还是个问题呢。”
说着，老太太又哭了起来。
周围人一时哗然。
连大姑姑和小叔都愣了。
谁也没想到，奶奶竟然真的想跟我。
“妈呀。”沈碧吓得忘记哭，紧紧拉住我的手，“姐，可咋办，可咋办昂。”
“别怕。”我拍了拍她的胳膊，“这世界可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想要越过儿女跟孙女过，除了儿女愿不愿意，大家也会说三道四的。
果不其然，奶奶话音刚落，周围人就商讨起来了。
“儿女还在，就要跟孙女，也太过分了吧。”
“最关键的是，人家妈都跟她儿子离婚了，还想过去，这不是让人家妈伺候前婆婆嘛。”
“这老太太平日里就不好相处，现在又来这一招，不知道为难谁呢。”
“可怜两个孩子咯，听说在京城扎根了，都不怎么回来，老太太应该是想跟去京城享福。”
“就没听说过越过儿女跟孙女的。”
周围人商讨声音越来越大，奶奶和大姑小叔的脸上也越来越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我笑着站出来道，“关于这事儿啊，我们家里人已经商量过了，就是谁养奶奶，事儿拿走爷爷的房子地还有存款，这样简单又均衡，其他人家适当的给点钱，偶尔看看奶奶，就挺好的。大家说对不对啊。”
大姑和小叔看着我，眼底神色闪烁不定。
倒是爸，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对。”
“大哥……”大姑大概是以为爸要抢钱，忙不迭的道，“我愿意养妈。”
“我也愿意。”小叔也跟着喊。
“凭啥是你，我比你大，我还是闺女，比你更合适。”大姑立马跟小叔瞪起眼来。
小叔也不怕她，眼瞅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奶奶跌坐在坟头前，揪着坟头上的土，发出绝望的哭嚎。
她想跟着我去京城的计划，失败了。
我笑而不语，看了爸一眼，带着沈碧缓缓的离开了这里。
之后的事情，都跟我无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