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依然是开车，艾伦这才知道，自己竟被连夜送到了让-拉斐特国家历史公园与保护地里。这是一片广袤的沼泽森林，位于新奥尔良市的南部，西侧紧挨着卡塔瓦切湖，离他的老家神秘瀑布镇，更只有七英里左右。
但他现在不能直接回家去。
“真的很抱歉，那些假释少年都死光了，救不回来的。而且我真是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食人鬼能这么神出鬼没？我和麦迪森整整两个女巫呆在那儿啊，它到底是怎么瞒过我们的？”维奥莱特在副驾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维奥莱特，我想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艾伦负责开车，盯着前方的公路道：“哪怕《天神教箴言报》平均每个月，都能刊载一两起神父驱魔的新闻，但多少年来，我们普通人对了这些异常事件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梵蒂冈宣传的那些东西。包括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食人鬼在内……所以说小维，我们这个世界，到底都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有份伪造的在场证明了，艾伦不急着回去，开车速度不快，这会儿才刚进入市区南部地带。汽车沿着高速路缓缓行进，夜色深沉，只能勉强看清两侧低矮的房屋。密西西比河就在左手边一英里的地方，车子马上就要过河跨桥，进入到市区北部。
“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维奥莱特悠哉哉靠着副驾柔软的座椅，开着车窗，享受着椰树飘香的温暖夜风。
“当然很多了，而且没错，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就那么点。因为大部分接触到异常事件的普通人，不死也得被扒层皮，就像今晚的食人鬼事件，多少目击者直接就会被吓疯了。也就是你了，不赶紧跑就罢了，竟然还拎着个警棍冲上去……我说艾伦，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艾伦干巴巴一笑：“我的事回头再说吧，咱们离酒吧还有二十分钟车程。维奥莱特，我现在真不在乎其他东西，能再介绍下你们女巫的故事吗？我想听听你们版本的，而不是教会的。”
维奥莱特咯咯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打听这个。”
然后她发出悠长的叹息。
“表面上看，我们女巫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出埃及记》，即公元前十五世纪。但这只是教会的单方面记载，对我等而言，《萨卡兰姆》只是苦行者阿卡拉特的门徒，写给后世人自娱自乐的故事集罢了。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天神降下洪水的直接目的就是击杀我们，但那只能消灭凡人，并不足以将我们灭绝。”
“所以不论教会如何掩盖，我们真实的存在历史和他们都是等同的，因为这不过是神之战在人间的延伸罢了。自至高魔神亲自创造出第一任至尊女巫起，天神便也赐予了门下信徒真正的法力，或反之亦然，这份先后顺序没有历史证明，就看是谁在说了。”
“只可惜，后续历史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人间界的主要信仰，到底被阿卡拉特的门徒们霸占了。女巫隐居世间，在多次大事件中饱受迫害，最近的一次便是塞勒姆女巫审判案。那是我们离开欧洲，终于能够统治一片新大陆的绝好机会，只是依然，可惜了。”
“总而言之，自塞勒姆事件后，美国的女巫团体便选择了南下，从马萨诸塞州一路向南，甚至略过了卡罗莱纳，令路易斯安纳成为了新的庇护港。”
“是的，正如你所知，路易斯安纳封闭保守，尤其不待见女巫，但表面上的危险，远比不上潜伏在水下的鲨鱼可怕。别看如今的塞勒姆只是个普通的海港城市，其实任何现代化的大都市，都远比这个乡下地区危险很多。至于原因，你也能猜到些吧？”
艾伦沉默片刻，回答道：“因为越是现代和繁华的地方，别说异常事件了，就算一场车祸都能马上被全世界关注，然后各种理性剖析、议论纷纷，曝光不过眨眼间。但如果是传统古老的地区，哪怕真被证实发生异常事件了，人们往往也只会说‘看啊，那里又闹鬼了。’是这样吧？”
维奥莱特笑道：“正是这样。只是故事也就罢了，但当异常真的存在时，你必须为它塑造一个合适的舞台。真相和谎言，历史和传奇，哪怕当事人都未必能揭开一切面纱，更何况凡俗？”
“利用人性，是吗？”
“是的，利用人性，一个很现实主义的沉重话题，因为我们就是在解决现实里的紧迫大事。如何在最大程度上掩盖女巫的存在，并仍让女巫在一定范围内展开活动，真的是个很需要绞尽脑汁的严峻考验。”
念课文和答疑都结束了，艾伦悠悠长叹：“请让我冷静冷静。”
维奥莱特看了看手表，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咱们还有的是时间呢。”
艾伦是真的需要冷静，因为他现在要做的可不只是听故事，并把故事和现实结合而已。毕竟历史永远由胜利者书写，战败者另有一套自己的故事，需要互相参考着记忆，而这两者在本质上都属于神话范畴，需要和维基百科上的正常历史记载互相参考，简直不要太麻烦了。
“总而言之，就是地狱大魔神创造了你们，来和天神的教会信徒在人间开战呗？”
“姑且这样理解就行，尽管我们实质上应该算是‘与恶魔签约的堕落者’。另外请注意，是至高魔神创造至尊女巫，他老人家可没闲到……”
“所以，路易斯安纳是女巫的大本营咯？”
“美国女巫的大本营，是的。”
“真特么棒极了……”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再就沉默了起来，银色奔驰车缓缓驶过跨河大桥，进入新奥尔良北城区。
看看时间，早就是后半夜了，高速路上根本看不到几辆车，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前方的道路。前方下辅路右转，玫瑰酒吧就位于梅赛德斯-奔驰巨蛋的脚下，这就已经能看到它粉红色的霓虹招牌了，再还有……
……
“所有人注意，不要拥挤，不要发生混乱！”
本杰明-巴顿站在警车旁，朝蜂拥而出的人群喊道：“但还请大家不要立刻离去，我们需要记录你们联系方式，这位先生，请往这里走！”
夜里应有的平静完全被打破了。到处都是人，十多辆警车齐聚酒吧门口，平民蜂拥而出，更还有许多看热闹的流浪汉在周围驻足，不嫌事大。救护车已经到达，医生们正逆着人流走进酒吧，但任何了解现场的警察，都只能厌恶地摇头叹息。
今晚情况真的很恶心，不是案发现场血迹斑斑，而是明明已经案发好几个小时了，现场才刚被酒吧的清洁工发现。而且那可怜的家伙还直接被吓晕了，直到同事来找时才报警，用一句中国的老话来讲，真是那个什么菜都已经凉了。
本杰明一边用话筒喊个不停，一边还把美国的警务工作流程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按照规定，他们需要立刻记录现场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但这可是一整个酒吧的人啊！
“巴顿警官，那个少年醒过来了！”
远处传来喊声：“您最好赶紧过来看看，他可是唯一的幸存者！”
本杰明立刻放下话筒，朝救护车那里猛跑了过去。
“这就是你给我伪造的在场……”
“不然怎么办，当这一切都没发过吗？”
本杰明远远看到了那个少年，他正躺在担架上，旁边守着个金发染棕的尖下巴少女，极其美丽，直叫他这单身了三十五年的高级警探羡慕极了。
“小伙子……嘿，这不是艾伦吗！”
本杰明走近后看清了少年身份，惊讶极了：“我还不知道呢，原来幸存者是你啊，身体没问题吗，有没有受伤？”
“本杰明大叔？”
艾伦躺在担架上，正努力摆出副昏迷后刚苏醒的样子，也被惊到了：“是了，我应该想到的啊，今晚这么大的事情，你作为市里最拔尖的警探……”
这句话有点问题，本杰明很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叫应该想到？艾伦不是昏在了那个包厢里了吗？他不是才刚刚醒来吗，为什么会有这种考虑？
但这不是重点，本杰明深深看了眼担架旁的少女，向艾伦问道：“既然醒了，我也先不问你什么了，你也先别急着了解情况，赶紧给莉娅打个电话吧，也不看看这都几点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