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我回来了!”
屋门外的树上,知了不停地叫着,衬托着午后的寂静。阿生放下背上刚砍的柴禾,开始在屋角一根根码起来。他上山的时候衣角被树枝勾到破了一个洞,他想让李伯帮他补一补。
阿生是个孤儿。
十六年前,李元昌的妻子去世了,年近四十,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而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妻子,竟也扔下他。一年后,某个冬天,他在树下看见那个襁褓里的婴儿。他弯下腰轻轻将他抱起来,孩子已经冻到没有哭声,他心生怜悯,就将他抱回家。
大概,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吧,他这么想着。
孩子一天天长大,模样也越来越清秀,他给他取名阿生,至于他的姓氏,并不强迫他姓李,是因为希望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阿生也很懂事,他唤他李伯,李伯前几年染了病,他就接手了砍柴的刀。讲个实话体力活他确实有点吃不消,因为是小时候落了病根,但他从来没有向李伯说过抱怨的话。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身体也有所好转。
平常,阿生回来后李伯都会应他,但今天整理完柴还是没有听到李伯的声音,他有点疑惑不安。
“李伯?”一边叫着,一边掀开帘子走进里屋却发现空无一人。
去哪了?
出去办事了吗?
“阿生,阿生!”
忽然从屋外传来一阵喊声,紧接着一个少女急匆匆冲进了屋子大喊道:“阿生,你快跑,快跑!”阿生被吓住了。“小莲,发生什么事了?”被称为小莲的女子只是将他推出屋子,嘴里还念叨着:“阿生,你走,离开村子,越远越好要不然他们会杀了你的!”阿生按住了小莲,“小莲,你在胡说什么呀,谁要杀我?”小莲急得哭了出来:“阿生,我爹爹和村民们都想用你去给龙王献祭!”
铛!阿生脑袋里瞬间变成了空白。
献祭!?
前几日,他是听村长说过祭祀龙王的事,本以为是猪羊牛狗献上去,没想到会是活生生的人!
他是不信的!
“小莲,你先告诉我,李伯在哪!”阿生抓住她的肩膀。
“阿生,你还是先走吧,我怕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小莲压低了声音。
“小莲……”阿生望着她,没挪动视线。
小莲却没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突然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爹爹怕是疯了,他把李伯抓了起来,想威胁你……”说完握住阿生的手,就拉着他往外走。
阿生怔怔跟着她走了半步,猛地甩开手,朝着村子中央奔去,走之前他对小莲说到:“没关系,我会说服他们。”
怎么说服的了呢?小莲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呆呆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果然没跑几步,小莲的爹,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带着全村的村民堵住了阿生。
“村长……”阿生刚想开口劝他,却被几个青年汉子给抓住捆上了。
“阿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前几日海里出了个妖怪,吃了三叔家的女儿,临走扔下一句话要找个人去祭龙王要不然他就要吃了全村的人啊!”
是的了,李伯收养他其实村子里的人都不赞同的,认为他是妖怪要不然怎么会在深山里被捡到,又怎么长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他早就被村子里的人认定是带来不幸的祸根了,自从他被带到村子那年开始,收成从没有好过。村子邻着东海,老人说东海里有神仙爱吃小孩,经常会有邻村的小孩子失踪,而这一切竟然也被归到了他的头上。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你要让我去献祭也可以,把李伯放了,李伯身体不以后要待他好点。”
村民们可能没想到阿生会这样说,都沉默着没说话,村长点了点头,示意下身边的人,又悄声说了几句话。那几个汉子点了点头去了旁边的屋子将李伯带了出来。
李元昌摇摇晃晃跟着他们走了出来,眼神呆滞。
“元昌……”村长喊了一声。
李伯没有理他,只是往着阿生的地方去。
“李伯,我没关系的,你以后好好养病。我……刚刚砍的柴已经放好了。“阿生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李伯,我本就是个弃子,十五年前被你救回家,十五年来你救我养我,我这一生已经知足了,只是无法伴你剩下的日子无法报答你救命之恩。”说完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傻孩子,你没什么错,为何要受这些苦啊。”二人抱头痛哭。
村长皱了眉头,挥了挥手快带下去吧。”听到命令后等在身后的两个青年便拖走了阿生,留下李元昌在原地痛哭流涕。李元昌回过头,指着村长骂道:“你好糊涂,好糊涂啊!”
他心里本就有点打鼓,被他这么一说,瞬间失去了信心,竟后退半步,他都着身子喊着:“快来人,把他,把他给我送回去!”
“三叔,麻烦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的祭祀。”缓了口气,村长扭头对身后的另一个中年人说道。
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
阿生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悬崖边,底下就是正在愤怒地翻滚着海浪的大海,悬崖的另一边是村民。他想最后看一眼李伯,却没来得及。只听到一声令下,紧接着被人推下悬崖。
他这一生就这么完了吗?
在空中飞速下落,脑子里所有的记忆也在翻滚,他好像听到李伯在唤他的名字,小莲在哭泣。
还有他的父母,在空中,对着他微笑。
他好恨,恨他的父母,恨李伯养大他,更恨那些要杀了他的村民!!!
“扑通!”身子重重跌进海里。
好重……
更远的地方,也乱了套。
申椒此时极度生气,在宫中大发雷霆,将宫中侍卫骂了个遍。
“一群没用的家伙,我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申椒,千月想跑,他们也没法拦啊!”一旁的占修劝道。
申椒,占修为神族几个长老级的人物之一,其实在神族年龄不是很大,因为大部分时间是沉睡中度过的,而睡过去的时间不算年龄。
“哼,千月有本事就不要再回天庭,否则我定活吞了她!“
申椒最气的还是千月逃走后她必须每日处理的一大批政务,神族和仙族不一样,仙可逍遥自在,神却要管天管地,管东管西。占修和她自小玩到大,知道她不会真的对千月怎么样,倒是她这副生气的样子像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想到这儿竟笑出了声。申椒一听这笑声,更生气了,一双美目足足瞪了他几分钟。
占修感觉不妙,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此时的千月,正得意洋洋走在路上
想走,谁也拦不住!
距离那件事,到底过去多久了呢?是不是有三千年了呢,不忍细想。
她走到了那个院子里,久无人打理,已经荒草横生,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几间屋子,湖里仍旧有鱼。千月摸了摸篱笆,一路走到湖边的椅子上。
伸手抚去那层灰尘,俯身坐下。
以前,荼总爱在湖边和她比试,当然打不过她,每次都求着千月停手。善微做的饭就是最好的惩罚,一吃病三个月。那真的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陪她逛了一圈人间,后又住在这个湖边,觉得,这样也不错。申椒训她是在人间呆久了变傻了。
只是,那个人的到来,毁了这一切。
算了,不想了。
千月这样安慰自己。
又起身过了湖上的小桥去了对岸,那另一边是一片桃林,过了桃林就是去往人界的路。
三千年前,她亲手封了那条路。
百川陆已经和别的大陆隔了开来,就因为她一气之下砍断了百川陆与其他大陆的连接桥,自那以后人间再也没有神也没有了仙,仙族的现任族长还没有找到,都是因为她,说不愧疚是假的。三千年前,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让族人受尽了痛苦,大战之后她发誓再也不让族人受苦!前几日她却感受到一丝异动,来自人间的神力波动,虽然极微弱,但还是感受到了。人间有流落在外的族人,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于是她便从天宫里跑了出来。
嗯,去带回他,不是因为她不想呆在天宫里批折子,是因为要把那孩子带回来,回属于他的地方。
三千年前,千月和九爪定下契约,从此不踏进人间半步。
于是她想,她每次都走完整的一步便不是违约,她还是言而有信的
而在桃林里她的两个老朋友在等着她。
那是一处僻静地方。
“神荼,善微,我来看你们了。”
千月半跪在两个无字碑前,慢慢擦着上面的灰尘。
这是桃林的深处,花香涌动。
一阵风拂过。
“哗——”无数花瓣随风冲上天空又旋转着落下。
她站起身,望向天空,像三千年前一样,一袭红衣站在桃林里,独自享受着片刻的安静。
师父,我没有管理好异界。
师父你是不是做错了?
千月真的没办法像您一样,能不能告诉徒弟该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