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慢慢升起,云朵散去。街道上终于在阳光下热闹了起来。
街上还残留着昨日雨水的潮湿,青石上的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初晨露珠滑过的痕迹,在原本的斑驳之上却添了几分温润。尚未浸润到青石缝隙中泥土里的雨水慢慢汇聚,沿着青石的边缘慢慢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人们都曾从一个地方走向另一个地方,我们不曾知道我们所定下的目的地有什么样的故事和人讲等待着我们在那个地方上演怎样戏剧。只是在不断的向不知名的远方迁徙,寻找在人生路途上丢失的灵魂。最终在一个地方死去,化成空气中的一片尘土,不知去向。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只有生与死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都在这两者之间黯然失色。
所以人们都在很努力的活着。
汾城的城门走进了一堆堆熟悉和即将熟悉的脸庞,这些脸庞将在这座小城里书写上他们自己的一个月的时光,虽然角度不同,经历不同,但是终有一天他们将离开这座小城,不是身体便是生命。
街上叫卖的人终于多了起来,杂七杂八的零食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一件件摆在街边商铺的架子和桌子上,供来往的人们挑选。
城门走进的许多“新人”中都有他们要来到此处的理由,无非不是是求财便是求名,在这里早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如今城门外却走进一位不愿求财也不望求名的青衣男子。
身上穿着极为朴素的青色便衣,虽然干净但是却因为常年的清洗颜色有些显得清淡。身上传来淡淡的皂角香,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包裹长而粗壮,让人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与很多走远路的游子一样,脚上的布鞋和裤脚绑腿沾染上不少干枯的泥土。
虽然剑眉朗目让人觉得他有些俊美,但是左耳的缺失却让诸多女子打消了上前搭讪的心思。但是他却很自然,或者说很自豪的把那少了一只耳朵的面颊露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一个自信到骄傲的人。
他从汾城的东面来,走进汾城东城门,便不像很多人一样去寻找住宅、酒楼或者饭馆。他的目的很明确,进了东门直行不远就右拐朝一个巷口走去。
他很低调,因为他不来求名,所以他没有必要去做一些让别人关注的事情,虽然他来到这座城就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注意,或者早就开始注意。他没有推着车,也没有牵着马,他的包裹了更没有很多能够出售的东西,所以他也不是来求财,因为他的命已经足够值钱。
他既不求财,也不求名,那剩下就只有两种可能,他要么来杀人,要么来找人。
所以他走的很慢,因为他不急。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那。
禾稻香
林暮坐在门口喝了很多酒,却没有一丝醉意,不是他酒量很好,虽然他的酒量的确很好。只不过他今天要做一件事,而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他不能醉,所以他非常清醒。
喝完酒壶里的酒,林暮慢慢起身,端起凳子走进屋内,放下凳子,整理衣衫,用布不停的擦拭手中的匕首,听着掌柜的话。
“什么叫做修行者?修行者为什么能被叫做仙,就是因为修行者能修行。所以世间各门各派都告诉门下弟子:作为一个修行者最重要的就是修行。放屁,只会读书的那叫呆子,只会修行的那叫傻子!修行者为什么叫修行者不叫修者?不在与修而在于行,只要是个修行者,给他一本狗屁不通的功法他也能修,但是这世上所有的修行者懂得行的,不多。”抿一口酒,李丛云坐在竹椅上轻声诉说。
“那怎么才能做到行?”林暮抬起头,手里却没有停下擦拭的动作。
“说没用,得靠自己悟。皇宫里那个没人要的痴子,他一身的本事就是靠他自个悟出来的。你在看他的傻徒弟,年纪不小,本事不大,却傲气的很。别看那街上传的什么京城五少、龙牙神子、剑冢三剑……等那帮家伙的徒弟出来,全都得靠边站。”
林暮的手微微有些颤动,因为他稍微能够明白李丛云话中的人物都是何人:那个被叫皇宫里没人要的痴子就是当今圣上尊为国师、亚父的莫荼,而那个傻徒弟则是年纪轻轻未到三十岁已破五品达到本命,从而被称作京城五少首位的方知尽。后面那几位则是天底下名声在外的天才神子。而在李丛云的嘴里,怎么感觉这些被世人叫做天才的人怎么这么不堪呢。
“据说莫国师已经站在了九品的门槛之前,掌柜的,你几品?”林暮对着李丛云笑了笑。
“我没那么高,不过七品八品还是有的。”
“吹牛,那五龙首方知尽年仅三十就已经达到五品。这都不算天才,在你眼里谁能算天才?”
“所以我说你小子眼界还是低,跟他这么长时间,个子长不少,脑子怎么越来越笨了。”李丛云不满的哏哏了两句。
“小子,我让你帮我抹了一年的桌子,眼看离你要走的日子近了。我便教你一些除那本书之外的东西,说吧,你想学啥?”
“你也好意思跟我提那本只有军队里最基础的武技的书,你怎么不把在大街小巷卖十文钱一本的天地决买回来给我一本,就这还天天逼着我练。既然你要教我,那就拿点真家伙来!”提到那本书就来气的林暮干脆对李丛云耍了无赖。
“哎!老四那么清高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个无赖?”
“还不是跟你学的!”
“行行行,说吧,你要学啥?”
林暮的嘴角突然向上仰起一个角度,搓了搓手“那个,他跟我说,你手里有根棍子还有跟这个棍子配套的……”
“得!想得美,等你小子什么时候到本命,什么时候再打这棍子的注意。对了,你在他那里学到啥了?”
“也没啥,就是一套剑招,一本功法,一个阵图还有一大堆书上的东西。”提到这个林暮很明显有些支支吾吾,但是李丛云却没有继续深追。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老四浪天,世人皆称其“浪子”。以水墨丹青闻名于世,又有剑招九式大败当年京城豪杰赢得美人芳心,但是李丛云却明白,他真正厉害的并不是他的留白,也不是他大败天下豪杰的九式剑招,而是连他都没有见过的一幅阵图。据他说,阵出则天下乱,掌阵则掌天下。
所以浪天并不仅仅是这时间世间强大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的阵师。
“那他把留白和红尘留给你了?”
“留白和红尘是啥?他给我的功法好像叫墨守,那个阵图我也没记住,他也没说叫什么名字。但是他说墨守需我体内天火一同修炼,如今天火没了,你总得给我一本功法。不然我就四处说你毁了我的修行路,让整个汾城的人都不卖你酒喝。”林暮两眼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艹,你小子长本事了!那个地方的人会演戏我是知道的,但也不像你这么演的。实话告诉你,功法我没有,毕竟你修为是古矮子弄没的,朝他要去,我这只有一个法门,你爱学不学。”
法门?一套功法会有诸多秘技,而一个秘技会有诸多招式,而诸多法门才能构成一个招式。所以当林暮听到只有一个法门的时候为什么会惊讶也就说得过去了。
心中想着既然能把一个法门单独拿出来,那一定有他的独特之处。林暮仿佛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定“学!”
李丛云把手中的酒一口就喝完,从袖口掏出一块脏兮兮但上面却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油腻布,丢给林暮。
林暮接到,反正李丛云不修边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把抓起就准备阅读。但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声音。
“你居然会把陌上交给一个废物?掌柜的,多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林暮和李丛云转身看向门口,发现一个身穿青布皂衣,少了一只耳朵的男子正懒散的靠在门框上,笑盈盈的看着李丛云和林暮。
“你出去才几年,欠打了?”李丛云双目一挑,喝口酒慢慢说。
“掌柜的,他是?”
“我这家店前一个伙计,前几年我把他送出去学东西,看样子今个是回来了。哎!你小子不在老眉毛那里好好修行,在外面乱逛什么?”李丛云前一句是对林暮说的,后一句则是对门口青年说的。
那青年忙对李丛云行礼“掌柜的冤枉,谷主说我可以出山了,我便在外面转转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些高手切磋,并没有辱没师门啊。”
“我管你小子干了啥,既然老眉毛说你可以出山,那你到外面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回来干嘛,别说回来看我,你小子我还不知道。”李丛云看着他笑骂到。
那青年见到李丛云笑了,几步走到李丛云身边说“你这糟老头子有啥好看的,想喝酒就回来了,他是新的伙计?”
“嗯,林暮,跟他打个招呼。”
林暮对那青年行礼“小子林暮。”
那青年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然后一个巴掌就准确无误的打在他的脑门上“臭小子,这几年本事没长多少,老眉毛那里的风气倒是学回来一身。这小子可不是我徒弟,他是你四师伯唯一的弟子,也是我和你三师伯最后教的人了。”
“四师伯不会是随手抓了一个吧,这种资质……”
“特么的,你四师伯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行礼!”
青年整理一下衣衫,行了一个比林暮不知标准到多少倍的礼“小师弟好,在下吴铭。”
林暮赶忙回礼。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师兄虽说是有些生气但是却有一种亲近感。可能是因为李丛云吧。这一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的这么开心。
就像一位老父亲看到多年的儿子回来,那儿子在他身边说着玩着,炫耀着他在外面创造了多大的成绩。
看着吴铭在李丛云面前不停的炫耀着他在谷中和外面的功绩,还有李丛云不断展露的笑容。
这应该就是一位老人在晚年最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