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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高胜寒这些江湖草莽平时无拘无束,散漫惯了,哪见过这等军仪般的阵势,一时之间面面相觑,愕然无语。

只见那队伍下了飞桥后左右一分,一个身着紫袍的老者缓步而出。高胜寒从未见过雄霸海,仔细望去,只见他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如三秋古月,明眉朗目,颌下银髯飘摆,精神十分矍铄,观其眉目与那雄一飞确有几分相似。

高胜寒暗忖:他就是雄霸海?没想到这个恶名昭彰的黑道第一狠人竟是这么一副贤雅亲善的模样。

就见雄霸海走到船头,朝这边遥遥一拱手,开口道:“高盟主请了,尊驾莅临寒寨,老朽有失远迎,告罪告罪!”

高胜寒回了一礼道:“不敢当,胜寒来得冒昧,唐突之处尚祈雄帮主原宥。”

雄霸海道:“哪里哪里,老朽久仰江湖豪放女之威名,今日得见,快慰平生,此地非谈话之所,请诸位移驾登桥,去敝寨一叙。”

高胜寒道:“先不忙,胜寒此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先在这里把事情谈清楚,再上去寒暄不迟!”

雄霸海微微一笑道:“高盟主果然快人快语,不知阁下今来所为何事呢?”

高胜寒道:“数日前,贵帮这位单堂主来到敝处,要我们沧海盟与贵帮合作,共同抵抗金陵镖局联盟,当时我们意见不一,未能达成合作,期间还发生了一些摩擦,单堂主临走时语出威胁,当时胜寒并未在意,不料转过天来家父便告失踪,整个九江都遍寻不获,思来想去,此事恐怕当是贵帮所为吧?”

雄霸海闻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单彪,问道:“单彪,是不是你将高老先生掳走的?”

单彪赶忙赔笑道:“帮主莫要错怪了好人,这等事吓死小的也不敢啊!”说完转头对高胜寒道:“高盟主为何血口喷人?你这样诬陷单某不知可有什么凭据吗?”

高胜寒明知他绝不会承认,故意道:“我等事后在家父居处发现一封信函,信中明确说明我们家父是被贵帮所掳!”

单彪闻言一愕,高桐确是他派人挟走,也确实留下了一封手书,但内容只是要对方出手对抗华天雄,对人质的事只字未提,这种事双方心照不宣,当然不能明言,单彪眼珠一转,立时明白这是高胜寒在使诈,当下不动声色地道:“这根本是栽赃陷害,那封手书高寨主可曾带在身上?能否呈在下一观?”

本来高胜寒故意虚张声势,是想让单彪情急之下露出马脚,不料这老狐狸实在滑到了家,非但没中计,还将锅甩到自己这边,当下冷哼一声道:“那封信早被我一怒之下撕个粉碎。”

单彪耸了耸肩,摇头叹道:“可惜,可惜,那封信也许是唯一的线索,高寨主这一下可弄得无以为证了!”

高胜寒目不转睛的瞪着单彪,道:“姓单的,看来你是死不承认了?”

单彪苦笑道:“阁下要我承认什么?”

高胜寒狠狠的点了点头,道:“很好!”说完不再理他,转而望向雄霸海道:“雄帮主,既然如此,此事便揭过不谈了,今天胜寒到此,另有一事前来奉告!”

雄霸海手捻须髯,颔首道:“高寨主请讲!”

高胜寒道:“前些日子,我几个下属在九江发现了两名陌生人,请到敝寨后才知是镖局联盟的李乐山和韩玉莺。”

雄霸海点点头道:“原来他们已经到了九江。”

高胜寒继续道:“当时胜寒正为家父的事心烦,礼数上多少对他们有所不周,不料那俩人大为不满,当时就要同胜寒下场比武!”

旁边单彪插嘴道:“敢在九江府耍威风,真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了!”

高胜寒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当时胜寒一时冲动,便与他二人打了个赌,败者须听任对方发落,对方同意后我们当场动手,结果胜寒侥幸在兵刃上胜出一招,划破了那李乐山的衣襟,对方愿赌服输,便将他们擒获的一名俘虏交由我等处置。”

听到这里,雄霸海身子一震,双眼直盯着高胜寒,急问道:“那俘虏眼下何在?”

高胜寒回首朝船舱处喊道:“带出来!”

众人循目望去,只见舱帘一掀,走出一个侍婢模样的女子,只见她一手持刀,另一手从舱内拖出一人,雄霸海紧走几步,探身仔细观瞧,只见那人双手背缚,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血痕斑驳,虽面目看不真切,但不问可知,除了雄一飞还能有谁?

眼见爱子如此状况,雄霸海父子连心,哪还按耐得住,当即开口大叫道:“飞儿!飞儿!”

只见雄一飞艰难的撑起头,瞅向雄霸海这边,嘴唇蠕动却未能发出一声。旁边高胜寒开口道:“雄帮主你不要叫了,令郎现已被点了哑穴,无法说话!”

雄霸海闻言心中一痛,当即勃然道:“高胜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犬子落在你们手中,你岂能如此虐待于他?”

未等高胜寒开口,翻江鼠秦阳抢着道:“雄帮主,不知您所谓的虐待指何而言?若指我们点了他的哑穴,那只怪令郎实在太没教养,动辄便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浑不顾我方船上尚有女士,因此我们才让他清静一些,若是指他这一身伤痕,那可不关我们的事,那李乐山把人交给我们时,他已经是这副样子了,要怪您得怪镖局联盟去!”

雄霸海望着雄一飞,问道:“飞儿,是这样吗?”见雄一飞微微点了点头,雄霸海这才平抑住胸中的怒意,望着高胜寒道:“好吧!高盟主,既然现在犬子落在你等手中,老朽无话可讲,有什么条件,阁下划下道吧!”

高胜寒面寒似铁,冷冷地道:“胜寒的要求最是简单不过,我将雄一飞带至此处,就是为换家父回来,眼下既然贵帮拒不承认,那这笔交易只得告吹!”

雄霸海心中大急,转头看向身旁的单彪,单彪却仍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双手一摊道:“高盟主,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根本没见到令尊,你叫我们拿什么跟你换?”

高胜寒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贵帮帮忙找一找,若有消息随时知会一声,胜寒感激不尽,至于令郎嘛,我们先带回去了。”说完伸手一挥,道声“返程!”八名舟手立时撑篙操浆,这就要掉头返回。

单彪见状大喝一声:“慢着!巫山岂是尔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

高胜寒目光一凛,瞪着单彪道:“你想怎样?”

单彪被她瞪得心中一突,高胜寒的武功他深有体会,实在不是对手,一时间断耳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那雄一飞忽奋力一挣,似想趁众人谈话时逃出敌船,不料那个负责看押的侍婢早有警惕,疾出一脚,将雄一飞踹翻在地,这婢子也真不客气,过去用刀背在其脚踝处一拍,雄一飞立时浑身抽搐,露出痛苦的神情,可见对方出手着实不轻。

雄霸海哪还看得下去,大吼一声:“单彪!快想法子!”

眼见总帮主动了真火,单彪再不敢怠慢,微一沉吟,开口道:“高盟主,说老实话,令尊的下落我等确实不知,阁下咄咄逼人,单某也很无奈,不过方才我突然想起一事,就在数日前,我帮几名弟子巡江时意外发现了一个落水的老者,他们不忍见其溺亡,一齐将老者救了上出,那老者喝了不少水,神智也有些不清,于是他们便将那老者带回寨中调养,因单某身为内堂堂主,所以知悉此事,本想留那老者多住些日子,等完全康复过来问明情况,再送他回家。”

高胜寒明知对方在故意演戏,也不开口,只冷冷的看着他自说自话。

雄霸海故意道:“你怎么不早说?那老者兴许正是走失的高老寨主!”

单彪苦着脸,道:“那老者救上来时昏昏沉沉,问他什么也说不上来,属下哪里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雄霸海道:“废话少说,去把那老者请出来一见,快!”

雄霸海发了话,单彪岂敢怠慢,不多时果然领来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高胜寒一瞧,除了父亲高桐还能是谁?未等她有所反应,翻江鼠秦阳已用竹篙一撑,将船催至岸边,由于四下都是巨鲲帮的人,雄霸海也不干预,听任他们将高桐搀至船上。高胜寒见高桐神形憔悴,心中不胜酸楚,强忍着一眶泪水,道:“爹,他们有没有为难您?”

高桐木然的摇了摇头,道:“没有,没人为难我!”

高胜寒道:“您怎么到的此地?可有印象吗?”

高桐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之前还睡在自家床上,一觉醒来便到了此地,这几天脑子都是昏昏沉沉,如同做梦一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胜寒双眉倒竖,转头朝单彪大喝道:“姓单的,你到底给我爹下了什么迷药?”

单彪道:“高盟主您这就不对了,我们好心好意将令尊从江中救出来,一日三餐不曾有半点亏待,如今完好无损的将人送还,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高胜寒怒道:“放屁,金沙坞离巫山数百里之遥,难道我爹会飞不成?”

单彪肩膀一耸,道:“那要问令尊大人自己了,我们除了将人从水中救出来外,可什么也没干过!”

高胜寒狠狠的瞪着单彪,目光几欲喷出火来,这时候雄霸海忽然开口道:“高盟主,不管怎样,令尊现已送还到阁下手中,你们是不是也该放了犬子呢?”

高胜寒冷笑道:“人一放,贵帮就该向我等下手了吧?”

雄霸海闻言脸色一变,怒道:“高胜寒,老夫敬你也是一方之主,对你一忍再忍,现在人已交给了你,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高胜寒针锋相对地道:“那只能怪你们巨鲲帮的名声实在太好,我不得不留一手,以防后患!”

雄霸海道:“你想怎样?”

高胜寒道:“你们所有人都不准动,只派一艘小船跟着我们离开,待我们驶离巫山之后,自会将令郎奉还!”

雄霸海怒道:“岂有此理!”

高胜寒也不去理他,伸手抄起一根竹篙,朝岸上一点,巨大的江船立时窜出五六丈,巨鲲帮众人见她一介女流,臂力如此之强,无不骇然称奇。

见高胜寒要走,雄霸海岂能无动于衷,当即伸手一挥,叫声“给我上!”语声甫毕,立时冲出十余艘快艇,向着高胜寒的座船包围而去。

高胜寒早有准备,当即取出短柄梅花戟,双戟一分,大声道:“谁敢过来送死?”

话刚出口,便见对面一条人影纵身飞至,正是那个巡江舵主马洪涛,只见他手持一柄钢叉,从空中一叉刺下,高胜寒挥戟相迎,铛一声将其钢叉震飞,跟着回身一脚,直将马洪涛踹至半空,扑通一声跌落江中。

就这么一耽搁,又有三人跳上船来,高胜寒吩咐秦阳保护好高桐,自己迎敌而上,见敌人一刀劈至,高胜寒左戟一挂,立时将其钢刀锁住,跟着右戟横抡,对方吓得急将头一缩,险险避过,刚直起身子,高胜寒腕子一翻,戟风回掠,噗的一声头颅飞起,尸首咕咚一声栽进江中。旁边另两人挺剑攻来,高胜寒双戟连挥,将两支长剑先后击飞,跟着挺身抢进,手起戟落,二人躲闪不及,同时毙命。

后面还有人想冲过来,见高胜寒如此猛恶,无不吓得骨寒毛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单彪见状,厉声道:“高胜寒,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快将我家少帮主放过来,否则要你们尸骨无存,你往那边看!”说着伸手朝远处指去,众人顺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江上四艘江舟并排而立,每支船上各有一尊红夷大炮,四支炮筒都遥遥对准高胜寒这艘江船。后面更有人手持火把,侯立待命。这四尊铜炮乃是巨鲲帮斥巨资从西洋国购运而来,每尊重达千斤,前膛填弹,燃药发射,炮火所及,无坚不摧。

这一吓果然奏效,那八名舟手首先按耐不住,扔下桨惊慌失措的跑向船尾,看样子似要跳船逃命,高胜寒大喝一声:“逃命者斩!”这些人显然对她畏惧甚深,闻声立时止住行动,惊恐的看向高胜寒。

高胜寒自恃有雄一飞在手,毫不为对方恐吓所慑,挺起胸膛大声道:“姓单的,老娘不信你敢开炮!”

单彪也是够狠,举手朝那边炮台一挥,那边几个炮手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阵迟疑,最后终于有个人点燃了一门火炮的信捻,哧哧声中一阵青烟飘起,未等高胜寒反应过来,只听“轰”的一声震天巨响,炮发弹出,那弹丸直落在高胜寒船头两三丈处,激起一道七八丈高的水柱,原来那炮手毕竟心有顾虑,不敢真向对方船身开火,于是开炮前将炮筒略略调偏了一点。饶是如此还是将整个座船震得剧烈摇晃,高胜寒只觉一阵天摇地动,双手紧紧抓着船舷,拼尽全力才没被抛甩出去,而那八名舟手却趁机跳入江中,自顾逃命而去。

单彪见状大喜,暗想你的舟子都跑了,还想逃出生天吗?正得意时,忽眼前一晃,啪的一声被人狠狠一巴掌掴在脸上,直打得他满眼金星乱冒,未等明白过来,已被雄霸海一把抓住胸前衣襟,怒喝道:“谁叫你开炮的?”

单彪吐出口中一颗碎牙,看着雄霸海,辩解道:“帮主!您听我说,近年来我帮在江湖上拔地而起,短短数年便发展成如今的规模,黑白两道不知有多少人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然我帮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无非是凭借着地利的优势,将总舵隐匿得无人知晓,如今总舵已教这些人窥破,倘若今日教他们逃出去,我们的秘密将大白天下,那时任谁都可以轻易攻进这里,我们多年的苦心经营将尽付东流了。”

雄霸海急道:“那我儿子的命就不要了?”

单彪毫不示弱,强硬的道:“儿子还可以再生,总舵失守可就全完了!”

“你说什么!”

雄霸海怒极之下手掌高高举起,眼见就要将单彪当场毙掉。周围巨鲲帮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没有一个敢过来劝阻,而单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双眼直视着雄霸海,脸上不见半点惧色。

雄霸海气得浑身直抖,说道:“你......你敢再说一遍?”

单彪冷漠地道:“帮主,儿子是你的,总舵可是我们大家的,难道你要用所有人的命去换你儿子一个人吗?”语出铿然,掷地有声。

雄霸海心中亦是一凛,他知道单彪胆敢在众目睽睽下公然犯上,就是仗着全帮人心之所向,当此之时,若自己一再因私废公,则必会大失人心,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但如果依他行事,雄一飞则必死无疑,饶是他雄霸海一代枭雄,也无法置儿子的性命于不顾,亲情道义,自古难全,孰留孰去?

难!难煞人!

一时间全场近千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雄霸海一人身上。只见他脸色铁青,嘴唇不住颤抖,要说这会雄霸海最恨之人,九头蛟单彪绝不做第二人想!事情闹至这般田地全拜此人所赐,一时间真想将这厮一掌击毙,此人死不足惜,但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正当雄霸海被逼得焦头烂额,濒临崩溃之际,忽听那边高胜寒开口道:“雄帮主,令郎可以还给你,但你必须给我们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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