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何子钰出城了?他不是病得快要死了吗?”
面对这一突来的消息,慕王大惑不解。总听说何子钰重疾不治,不日身亡,他还等着何府办丧事呢,不想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结果等到他被免了官,而何子钰却乘着马车城内城外兜了个圈儿,倒像是刻意出来招摇似的。
慕王一阵心惊,如果何子钰是装病,那就说明何府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行将就木,而是在暗度陈仓。他有些后悔一时大意放过了何府,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免官,会不会就是何府暗地运作的?
想到这里,慕王吩咐刘斌道:“去查查何府有没有插手阳岗村一案,还有那个何子钰,他怎么就又活过来了!”
刘斌刚要回应,却被宁翼坤拦了下来,“阳岗村还是让我去查吧。”
慕王斜瞟了一眼道:“你?你行吗?”这个儿子的脾气他最了解,没见有什么能耐,却高傲得如同孔雀,没几个人能入得了眼。
宁翼坤一听他爹怀疑自己的能力,眼角一斜,不悦道:“保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慕王见他动了怒,忙说道:“好好,那我儿就去试试吧。”
宁翼坤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慕王方才矮下去的气焰顿时又高涨起来,指着书房大门,抱怨道:“嘿!这小子脾气又臭又硬,哪里像我了?”
刘斌忙陪着笑,心里却道:真真儿的亲父子啊!
正这时,另一边的子钰决定先去拜访几个人。第一家,便是荣欣客栈。荣掌柜听说了秦越父女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大为震惊与焦急。
“他们可得罪过谁?”子钰问道。
荣掌柜想了想,说道:“之前倒是有人来打听过他们,也不知是什么人,我们都以为是柳公子或是慕王的人。”
子钰心里一沉,那打听秦越父女下落之人,只怕不是什么柳公子,也不是慕王,而是凌王!难道凌王不念救命之恩,要杀人灭口?可是,秦伊至今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况且,若是要灭口的话,不是应该先灭何府的口吗?
而后,子钰去了刘太医府。刘墨正在家中莫名地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待听说了秦越父女失踪一事,心想果然还是出事了。
“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没有什么仇家,其它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刘墨说道。
子钰拿出那封信,对他道:“今日一早,有人将这封信送到了何府,刘太医可认得笔迹?”
刘墨打开信,见那字迹歪歪斜斜,毫无章法,像是个不大会写字的人所写,便摇了摇头。子钰见他语气虽是平稳,眼神却有些慌乱,看样子,不像是单纯的担忧恐惧,而是分明在疑惑什么,在害怕什么。
子钰见问不出什么,便起身告辞。出了刘府,上了马车,刚刚驶出一段距离,却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那马车行色匆匆,最终停在了刘府门前。只见车上跳下一个人来,身材稍显富态,面目慈善,正是那荣欣客栈的掌柜。
子钰让尹风将马车停在一处街角,那里人来人往可作掩饰,又正好可以看见刘府所在的巷子。
不大一会儿,只见刘墨将荣掌柜送出了门,荣掌柜乘车离去,接着刘墨也乘车出了门。子钰的马车远远地跟在后面,那刘墨的马车直到太医令林府门前才停了下来。想来是刘墨得知后,特地赶来相告。
子钰本就打算来拜访林府,刚要下车,忽见管事的出来朝刘墨拱手拜了拜,二人说了几句话,刘墨便离去了,看来林太医并不在府中。此行一无所获,子钰有些失落,又见天色已晚,便令尹风掉头回府了。
第二日,之焕来到何府,说是秦越父女这一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子钰与他说起二人失踪之事。之焕大吃一惊,焦急地追问:“他们如今在哪里?是谁要害他们?”
子钰问道:“你可知他们得罪过谁?有什么仇家?”
之焕茫然道:“我哪里知道这些?我也是今年才见到师叔与师妹的。不过,我师父应该知道,我们问他去!”
子钰摇了摇头,“我昨日去过刘府,刘太医也不知,但或许林太医知道些什么。”
之焕的神情有些怪异,“如果我师父都不知道的话,二师叔也未必知道。我师父与三师叔一向交好,与二师叔就......而且三师叔与二师叔也不怎么有交情。”
子钰有些纳闷,这师兄弟三人竟是这般情淡?想来也是奇怪,为何两人在朝为医,另一人却四海漂泊?
“哦?这是为何?”
之焕答:“我也不清楚。三师叔常年在外,基本上不回宁都,就是回来了,也是避而不见,这次还是我师父装病才逼他现身的。”
“秦大夫在避两位师兄?为何?”
“避我师父倒是不会,要不也不会来府中探望。至于二师叔嘛,好像和三师叔不大对付,反正我师父连林府的门都未进过,平时也从不提起他,也不知是为什么。我觉得二师叔人挺好的呀,为人和善,医术也高,否则怎会能做到太医令呢?”
子钰却是一怔,连林府的门都未进过,却因为秦越的失踪而前去拜访。要说这中间没有隐情,让他如何相信?刘墨究竟在隐瞒什么?难道,林太医与秦越父女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里辗转不停。子钰满心忧虑地走到窗前,看着寂静的院子,耳边似响起了那熟悉的笑声,那个欢快的少女正拿着银针追逐嬉闹,那个善良的少女正为尹风针治肩伤,那个聪慧的少女点了之焕一脸墨迹,那个鬼灵精怪的少女在他的秋庭图上画了一只像鸡又像鸟的鹰......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缓缓地长叹一声,伊妹,你究竟在哪里?
午后,派去查探柳府的人回来说,那柳公子半月前外出游玩去了。排除了柳府,子钰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去一趟林府,未及出门,迎面遇见前来拜访的徐铎,便以礼请入堂内。何老尚书也匆忙前来迎客。一番寒暄客套,茶点摆上,三人各自入座。
徐铎开门见山道:“何老,我今日前来,是为秦氏父女一案。”
何老尚书笑道:“徐大人但说无妨。”
徐铎问道:“那秦氏父女究竟是何来历?”
“秦大夫是一位游医。”
“那何府是如何认识他们的?”
“子钰素有心疾,我四处寻医问药,偶然之下认识了秦大夫。”
“听闻子钰月前病重,如今看来是大好了,可是这位秦大夫医治的?”
何老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一个江湖游医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托了主上的洪福,主上听说子钰病重,特赐了一些御药,这不,吃了一个月就见好了。”
御药?徐铎在心里暗笑,主上那药若真的这么灵验,能治不好他自己?又问:“何老可知那秦氏得罪过什么人?”
何老尚书摇头道:“这个不大清楚,没听说过他与谁有过节。“
“那除了何府之外,他在宁都还认识什么人?”
“这个也不大清楚。”
一问三不知,徐铎见再问无用,便起身作别,刚走出一步,又转过身来拜了拜,十分诚恳道:“当年我在何老手下任职,承蒙教诲,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情,若有所需,徐铎定会竭力而为。”
何老尚书回拜道:“多谢徐大人。”
子钰也跟着拜了谢。徐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二人,这才转身离去。
待徐铎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庭外,何老尚书转身对子钰道:“我们不该瞒着徐大人,当务之急是不惜一切代价先找到秦大夫父女,多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子钰亦是心急如焚,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一趟林府看看情况。
林府中,林谦和刚将师兄刘墨迎进厅堂,陪着笑道:“师兄怎么来了?稀客呀!”
刘墨黑着脸瞪着他,劈头盖脸怒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林谦和一头雾水,怔然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我干什么了?”
“你少装蒜!秦越父女遇刺,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林谦和一惊,满脸的意外,“什么时候的事?人怎么样了?”顿了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师兄怀疑是我干的?你凭什么怀疑是我?”
刘墨厉声道:“就在他们离京的当晚,他们在客栈被人追杀,至今下落不明!你一直嫉恨于他,容不下他!那晚在何府,你临走时的眼神满是恨意与杀气,我看得一清二楚!”
面对这样的指责,林谦和满脸怒气,毫不退让道:“单凭一个眼神就说是我,岂非荒唐?你本就对我不满,兴许看错了呢?再说,前事如尘,何必再提!不管我与他以前有何恩怨,如今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既然走了,我何必要多此一举,惹祸上身?你若是我,你会干这等蠢事?”
“他一向与世无争,刚回来不久,也没得罪什么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哼!他性子倔强偏执,多年不见,你又怎知他没得罪什么人?劫财杀人,口角纠纷,皆有可能!”
刘墨气恼地瞪着林谦和,虽然心存怀疑,但林谦和所言振振有词,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无语,只得愤然转身拂袖离去。
随着刘墨的离去,厅堂的一处角落里,一个柔弱的身影也毫无声息地悄悄退了出去。
刘墨满腔怒气又满腹疑惑地走着,林府的管事点头哈腰地在一旁引着路,让他看着很是厌烦,便吼了一声“滚!”
管事的吓了一跳,忙退了下去。
刘墨一边继续前行,一边在心里骂道:人模狗样,跟他一个德性!
刚骂完,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师兄留步”,停步转身看见来人,脸色瞬间缓和了一些,回了一句“师妹有何事?”
说话间,林夫人已走上前来。
刘墨大吃一惊道:“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林夫人面容憔悴,眼圈暗红,眼中血丝交错,神情黯淡无华。
林夫人没有回答,只焦急地问道:“师兄,还没有他们的下落吗?”
刘墨点了点头,忽然盯着林夫人的眼睛问道:“师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夫人眼神回避,慌张地低下头去,低声道:“方才你们说话,我偷听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是他欺负你了?”
林夫人摇了摇头,“我近日有些不适,他待我很好,师兄不必担心。”
刘墨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不适”,无意间瞥见她紧紧拽着绢帕的手,忽然想起了那封送去何府的匿名信,心中立时大惊,“师妹,是不是你写……”
话未说完,就被林夫人打断:“如果有他们的下落,还请师兄及时告知。”说罢,颔首为礼,转身离去了。
刘墨怔怔地望着林夫人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曲廊的尽头,这才若有所思地回到府中。
刘墨前脚刚走,子钰便来到林府。得知他的来意后,林谦和说自己也是刚刚知晓此事,至于师弟秦越有没有与谁结怨,他也不大清楚。
子钰问道:“林太医与秦大夫相交如何?”
林谦和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子钰会直接这么问,默然片刻,叹道:“我知道公子想问什么,因事关家中私密,恕我不能直言。不过,我可以告诉公子,我与他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即便有些不和,也绝对没有到仇人的地步。我与他若有那般深仇大恨,又怎会邀他去为公子治病?他又怎肯前去赴诊?小女霏茉又怎会如此敬重他,与伊妹亲如姐妹呢?”
子钰见他言辞诚恳,忙拜道:“林太医的为人,在宁都是人人称赞,方才是子钰唐突了,还请勿怪。”
林谦和回礼道:“公子不知其中原委,有所误解也是难免,我又怎会怪公子呢?我还要感谢公子为秦师弟父女奔走操劳。”
子钰道:“林太医客气了,秦大夫父女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府责无旁贷,理当尽力。”
二人正说着,婢女慌张而入,似乎要说林夫人如何,话未说完就被林太医一句“我知道了”给匆匆打发了。
子钰关切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林谦和道:“夫人有些不适,调理调理即可,劳公子惦念了。”
子钰见不便再打扰,便准备告辞。这时,林霏茉从后院过来,林谦和便让女儿代为送客。
霏茉表面恭敬应和,心里却欢喜不已。秦越父女离去后,她便时常坐在窗前发呆,想着此后再无理由去何府看望子钰,不禁有些失落。
又回想着二人的每一次相见,七夕那晚他躺在她怀中,寿宴之上他向她道谢,八角亭中他夸赞她诊技高超,秋庭图中她的秋兰与他的韧草相互依偎。
子钰温雅的笑容、清朗的眼眸、低眉时的淡淡忧愁,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每回忆一次,便情深一分。
因这些情思所扰,她并未留意父母的异常,方才听说母亲在房中哭泣,便前去探望,这才得知师叔秦越与师妹秦伊出了事,不禁心急如焚万分担忧。
正安慰着母亲,又听说子钰前来拜访,顿时喜出望外。然而此时,人在眼前了,却又莫名情怯,千言万语不能言,只觉得心跳砰砰,低垂着头引着路。
“令堂抱恙,林姑娘就不必相送了。”
霏茉抬起头,见子钰温和地笑望着自己,不禁心跳漏了一拍,竟有些晕眩之感,赶紧低下头道:“娘是在担心师叔和师妹。”说罢,却听见一声低沉的叹息,一抬头,看见子钰面色转沉,便问道:“公子也知道此事了?”
子钰点头道:“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想向令尊打听些消息。”
“可打听到什么?”
子钰摇了摇头,“秦大夫这些年一直在外,令尊知之甚少。”
霏茉有些失望,低沉道:“没想到师叔与师妹竟遭此劫难,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哪里,是否安好。”
子钰低叹一声道:“是啊,他们如今究竟在哪里?”
霏茉见子钰眉头深锁,愁容满面,不禁一阵心疼与担忧,宽慰道:“师叔与师妹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还望公子保重身体。”
子钰微微一笑,温和道:“多谢姑娘。姑娘也多保重,勿要过于忧虑,何府定会竭力寻找他们。”
“嗯。”霏茉颊飞红云,心头一阵暖暖的甜意。
子钰拜别,转身离去,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已完全牵动着霏茉的心思。
霏茉则怔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子钰远去的背影,沉沦在美好的遐想中。
回府途中的子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想起昨日刘墨怪异的眼神,必得问个明白才好,于是吩咐尹风转向去刘府。
而刘墨刚刚回到府中,宫里就派人来说潘淑妃不小心摔伤,宁帝急召他入宫诊治,他拎起药箱便匆匆奔往了宫中。二人就这么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