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晴听说郑薇的事了,她也就只是郑薇家发丧时去吃过一顿饭,对后来村里人做的事,虽然心头暗暗发恨,但也无能为力,也就只能和赵曦雯抱怨几句,可赵曦雯本来就连对安村的一块石头都看不上眼,更别提和着余晴议论抱怨,觉得脏嘴。
直到郑家搬到半坡上一个月了她才慢悠悠,小心翼翼的去看望郑薇。
半坡上是安村村口旁边的一个独立山坡,不高,里面住着几家人,不过都远得很,大家都出去打工,房门紧闭,郑薇家搬到这边来,自然没有房子,住处是赁的,这家人已经出省打工有七年多了,又不回来,房子空着也是生耗子,郑家托人带封信过去,一年给个两三百块,这住处落了下来。
余晴再见到郑薇时,她正在坡下的水沟边洗衣服,余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她从后面用手蒙住郑薇眼睛,压粗声音:“猜我是哪个?”
郑薇反手掏向余晴的咯吱窝,笑着作怪:“你是哪个嘛?”
余晴顿时破功笑出声来,索性放开手。
“哼,就晓得是你,这么久才来看我,没良心!”郑薇细眉一拢,嘴一撇,泼了捧水在余晴身上。
余晴嘻嘻哈哈地躲开:“余泽不给我来嘛!”
“为什么?”
“我不晓得嘛!”
“好嘛,算咯,你啊个背时鬼哥哥嘛,讨嫌很。我又不怪你!”
说完,郑薇把最后一件衣服往灌木丛上一晾,坐下来,躺在田埂上,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并不再说话了。
余晴见她沉静下来,也坐下来,和她并排躺起看天。天上像是水洗过的一样,蓝得发紫起来,没有一朵云。
“我妈死的啊天晚上,我就和她睡。”郑薇说。
“她还吃了点饭,当时我觉得她不会死的。”
“病了这么多年,都拖过来了,我以为她也像往常一样死不了。”郑薇声线平直,像在讲给余晴听,又像在讲给自己听。
“我睡了,不晓得她甚么时候死的,可能是半夜……可能是她讲完话的时候……”
郑薇直直看向余晴:“我睡得很香,在我妈的怀里,我一点儿都不晓得她甚么时候死的,我都没和她好好说话……”
“你不要难过……”余晴不知道郑薇这时候需要她讲什么话安慰,她不明白郑薇对母亲的这种不舍和浓烈,难以割舍的母女情分。因为她从来就没拥有过。
郑薇扑到余晴身上,抱着她终于哭出声音来:“阿晴……我和你一样了,你难过吗?我很难过……”
余晴摸着郑薇的头,小声地:“我们……不一样的……”她怔住,怎么会一样呢,你知道你妈长什么样子,有爹有一个家,我有什么呢?我没有家,连妈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你说什么?”
“没……我说,不要难过了……”余晴替郑薇难过,同时又有点开心,她终于有个伴了,至少在安村,命苦的人不止她一个了……
“我现在恨村里人。”郑薇哭过了,放开余晴,咬牙切齿道。
天瓦蓝蓝的,万里无云,太阳毒辣辣的,日光刺得眼疼,窄小的水沟边,绿甸甸的田埂上,两个小丫头抱膝坐着,半人高的灌木丛上铺满了花绿绿的衣物,风一吹,衣物猎猎作响,飘飘荡荡着,好一阵皂角香飘散来……
“衣服干了!”余晴看着被风吹得飘摇的衣服道。
“嗯。”郑薇不动,坐着如老僧入定。
余晴小大人,颇为老成地叹口气,跳下田埂,给她把衣服收到篓子里。
“阿薇!!阿薇,快回去,你爷要把你爸打死啦!”远处跑来一个穿着灰衣服的丫头片子,边跑边喊。
近了一看,不是姜彩云又是哪个!
郑薇就问:“怎么啦?彩云?”
姜彩云累得气喘如牛,跑到水沟边,跪下去捧了几捧水喝了后才站直回答:“不晓得,我今天去地里面送饭,路过你家门口,看到你爸被你爷扯着头发按到门槛上揍,我饭箩都丢在路边就跑来找你了,你快回家去看哈!”
郑薇这才慌,她飞快背起背篓就往家跑!!
“为什么郑爷要打郑叔啊?”
“不太清楚,听我爹讲好像他赌输了不少钱。”姜彩云疑惑的问道:“咦~我刚到你家找你,余泽不是讲你去割猪草了嘛?”
“我顺便来看阿薇的,怕她伤心。”余晴对远处装了半篓猪草抬抬下巴。
姜彩云看了,点头:“你到是想得到,我一天都要忙死咯,放心,阿薇走得出来,我感觉她就像周爷爷家里面的不倒翁一样……”
她抬头看天,接着:“不早咯,你要和我一路不?我的碗箩还扔在路上呢!”
余晴点头:“走嘛!”
郑薇赶到家,她爹正在包头,地上散落着带血污的旧棉花,他的头破了,流了好多血,浑身脏兮兮,破一块好一块的,她爷坐在不远处,脸色黑沉沉,嘴里面“叭叭”抽着叶子烟。
“咋个啦?爹?”郑薇放下背篓问。
屋头没有谁应她,沉寂得可怕起来。
“闺女……我把钱输了……”郑薇爹直到过了好半响才期期艾艾地说道。
“是……是你妈出丧的……的礼金……”
“你说什么?”郑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郑薇气得要呕出血来,她把背篓用死命砸向她爹,火冒三丈,气得全身都在发抖:“那是我妈死换的钱,你老婆的死人钱!!你也赌得安心?!!”
郑薇爹见自家女儿居然这么不尊老子,赌输钱发现被下套的愤怒,被老子打的委屈,对婆娘的内疚,自责得他心头就像刀在捅,现在一听这毒辣辣的剐心话,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举起手来,就想对郑薇一耳瓜子!!
“打啊!你打!最好现在把我打死,我好去找我妈!!免得以后被你卖了拿去赌!!”郑薇歇斯底里地说完,把脸仰得老高。
郑薇爹的手慢慢收起来,没下去。郑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哭起来,凄厉地叫唤来,声声泣血:“妈……妈啊,你带我走吧你一定没走远……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
“够了!”郑薇爹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