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千鹤、小强、宇凡和雪儿四人赶到篾匠茅屋附近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有几个壮汉在茅屋周围几十米的地方来回转悠,很显然,屋里的人既想防着外人进来,也怕自己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样倒是给千鹤他们提供了偷听的机会。
林千鹤拍了一下小强的肩膀,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去吧我们的小英雄!”
小强斜了一眼千鹤,嘟囔道:“又让我跑腿!欺负我是小孩子!”说着,拔腿就往前方偏右的方向飞奔而去。果然,有三个壮汉看见树丛中有动静,立马包抄过去,千鹤、宇凡和雪儿三人趁其他巡逻人员补充岗位之前借木遁闪进茅屋旁边的柴房里。
柴房和茅屋只隔了一层木板,茅屋里面的动静在柴房完全听的到,三人暗自庆幸刚才用的是木遁,用其他遁术过来难免会有柴响草动,能发动这么多人站岗,里面的人一定身份不低,弄不好在现身那一瞬就被屋里的人给干掉了。
三人怕打草惊蛇没敢从门缝里往里张望,显出身形后就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只是支棱着耳朵倾听。
三人听到屋里传来的第一句话正是千鹤父亲林玄清说的,“大祭酒!这老东西是煮熟的鸭子,肉烂嘴还硬!怎么办?”
良久,德厚苍劲的声音说道:“智吉兄!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说不说那个东西藏在何处?”
“德厚啊德厚,我们一家曾受你家大恩,年少时你我也算是知己良朋,你竟这样逼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玩笑时说的话吗?想吃肉,拿刀割!想喝血,用盆接!有什么手段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段硬还是我的耐力强!强逼我说我不知道的事,我看啊,哼!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德厚说话的语气显然没有了气定神闲的风度,急急地说道:“你也曾听说过村子的那场浩劫,身为大祭酒,我必须觉察并铲除一切威胁村子的不安因素,绝不能让悲剧再次降临!对子女对兄弟所做的一切,也许你会认为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可是我问心无愧,谁叫我在这个位置上,如若厚土村的根基动摇了,那就不光是这几千人的性命惨死就能了账的!”
篾匠高智吉深深地看了一眼德厚,略一迟疑,说道:“勿再多言,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要多费唇舌了……咱们认识都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德厚倒是一时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其实他说的很对,这么多年了,篾匠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他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你把他剐了也还是不说。
玄清阴沉着声音说道:“师兄,还是说了吧!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何必呢!”
篾匠看都没看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此时的千鹤,心像刀子割过一样疼。小强等人怕他尴尬,都不敢去瞧他。
“我知道师兄你是虎老雄心在,一般的皮肉之苦你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更何况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无牵挂,想威胁
你都找不到茬口!可是,你还不知道吧,我多年前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笑话!我什么身份!别扯了,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篾匠的底气明显有点不足了。
“以前你我同席修习的时候,你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两天不去学苑,有一次我好心偷跑出来看望你,却看到了幻化成大鸟的你,从你留下的鸟毛我查出了你的身份——少昊国西方鷷(zun)雉尊者就是你的祖先!!”
“你、你、你……卑鄙,没想到你表面和我称兄道弟,背地里调查我!你,你,你,哼!你说这些没用,早就没有什么少昊国了……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还是不知道!”篾匠显然是被人戳中了要害,说话时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有点语无伦次了。
“少昊立国,以鸟为文武百官,执掌四季,管理国家,用威严傲世的雄鹰管理法律,用凶狠残暴的鸷鸟管理军队,用九种扈鸟掌管农业,用五种野鸡掌管手工业,而掌管你们木工和编织的正是鷷zun雉尊者!少昊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落,你们这些人就流落他乡,而你就来到我们村子!”玄清阴阳怪气的语调让篾匠不自主地打起冷战,倒不是因为身份被暴露,而是被面前这个人的阴狠给惊到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没想到背地里他已经把自己给查的没有秘密!
过了许久,德厚的话打破了平静,道:“智吉!你们家避难来到我们村子,平心而论村里人对你们家不薄,择吉地安葬你病故的母亲,全力救治你的父亲,又抚养你长大,还教了你一身本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我对青天发誓,我绝无私心,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同样也是了解我的,我的心全铺在村子上,我虽不是无情之人,但也只能权衡利弊再作打算,也请你体谅我的难处,更请你以村子为重,否则村子可能会有大的灾难,到时候你悔之晚矣!而你的身份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已经是村子里的一部分,少昊国人如何?华族人如何?就算你是山精鬼怪又如何?你的精气神已经融入到厚土村,还能和这个村子脱离关系?”
看着德厚平静的面容,篾匠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平心而论,德厚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自己知道的秘密又绝对不能说。一会又想到故国的灭亡及身上的血海深仇,一会想到孤苦伶仃的悲哀,一会想到灭族的惨状,篾匠真希望他们现在没有在审问自己,而是在杀自己,一刀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德厚死死地盯着篾匠,看到瞬息间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知道他正在进行思想斗争。德厚没有等,他选择了连续出击,因为他了解篾匠的处事风格,时间久了,最有可能的就是选择自我了断!
德厚向玄清使了个眼色,玄清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晶莹剔透的小瓶子,透过瓶壁可以看见里面的液体像鲜血一样红的醒目。
玄清托起篾匠下巴,手上捎一用力,篾匠的嘴就张开一条缝,玄清顺势将液体滴入他的嘴中。
嘀嗒、嘀嗒、嘀嗒!
三滴红色的液体进入了篾匠嘴里,旁边的德厚和玄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玄清手里早已经拿着准备好的一块焦炭和一块光洁的木板。
眨下眼的时间,篾匠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体出现了问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想使出家传的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显露的法力,但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想大叫却只能气若游丝的呻吟:“给我吃了什么?”
玄清冷笑一声道:“你吃的是鲜山鸣蛇血!蛇和鸟历来就是天敌!而鸣蛇血就能让你们鸟族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哈哈!”
德厚看了一眼狂笑的玄清,眼睛里闪过了几层不一样的光,对篾匠说道:“智吉,赶快说吧!你既然喝了鸣蛇血,你早晚得把事情说出来,还不如现在就说了,早早的给你解毒!”
“鸣蛇!鸣蛇!这么难得的东西你还能找到!可见你们用心之深啊……”篾匠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双目微张,嘴时不时的会张几下,流下道道涎液。
德厚看着玄清,问道:“下面怎么做呢?”
“看我的吧!”说着,玄清把嘴凑到篾匠耳边,酝酿了一下情绪,突然用半大小伙子一样的声音,很轻松活泼地说道:“师傅!我是小星啊!我回来了!咦,您怎么睡在这儿啦,这都什么时候了,做饭了没有?我得赶快吃了饭和天英哥一起去打架呢,你是不知道,这次遇到个硬茬子,听天英哥说是个得了道的狐狸精!您说,要是个男狐狸还好说,要是个狐狸精怎么办?哈哈!嗨,对了,上次我给你说的残石玉璧的秘密你还记得吗?你说我拿那玩意过去会不会好点?”
千鹤听到父亲假装出来的声音,紧咬牙关强忍着不冲进去,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似乎储存过这个热情、亲切的声音,他知道那就是二叔的声音。
昏迷中的篾匠喉咙里开始嗬嗬有声,前面说了什么大家都没听见,但是猜也猜的到,肯定是长辈对调皮后辈的教训,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可是反反复复只有四句话,仔细听是一首抒情的小诗:
休与崖边一树桃,夭灼飞练粉霞绕,惜红移卿回小圃,又怕黄昏冷鲛绡。
林玄清快速将诗记录下来,又反复确认无误后凑到篾匠耳边问:“师傅啊!这些诗和玉璧的隐藏有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你只告诉我这四句!”
“是你忘了吧师傅!咱爷们情同父子,我肯定告诉你具体地点了!”
“不知道!你只说要是你不在了,天英回来找玉璧,就让我告诉他这诗,他会明白的,还说关于玉璧的事,我知道的越少对我越好!”篾匠的气息越来越乱,也越来越弱。
玄清抬头看看德厚,德厚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师傅!天英哥干什么去啦?我怎么找不到他啊?我找他有事啊!”
“还是你告诉我的他去找三苗族,他以前似乎说过要找女丑问个明白,其他的就不知道啦!”
“师傅啊!村里现在要逮乾天大侄子,我怎么才能避开禁制把他送出村去?他可是天英哥唯一的骨血啊!”
“放心吧!我已经用我的五彩雉羽把他们的泥丸宫封上以后给送出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啊?”
“你道我五彩雉羽是普通的玩意?用它封住泥丸宫,就能将人魂封死,用鸟魂代替人魂,村里的禁制是不对真正的小鸟和其他小动物有效果的!要不早乱套啦!以前教过你的,你就是太顽皮不好好学,罚你给我去打只兔子来!”
玄清还想问什么,不知道德厚是怕玄清知道村里关键禁制的秘密还是真的担心篾匠,德厚突然伸手挡住了,并用毋庸质疑的口吻说道:“好了!就到这里,赶快给他解药!再晚就不能苏醒了!”。
玄清对德厚说道:“大祭酒,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时候了,有话快说!”德厚看着满脸狡猾的玄清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把他救醒了怎么处理呢?”玄清的话越说越低,后来就没声了。
一句话差点使见惯风雨的德厚打个寒颤,和篾匠撕破脸、审问还有情可原,毕竟出师之名是为村子好,可是阴谋揭露身份、下蛇毒、趁火打劫问秘密就为人所不齿了,篾匠清醒后只要想起其中一件事就不会善罢甘休啊!更何况这人似乎对村子里的禁制了解很多,一旦发难,将会很棘手!
德厚毕竟执掌村子几十年,震惊也是一瞬间就过去了,立马不动声色地平静地问玄清,“你以为该怎么做?”
玄清看了一眼篾匠,心里骂了句德厚老狐狸,表面上装作咬了咬牙,好像是做了很大努力才下定决心,说道:“这些鲜山鸣蛇毒乃灵物,我提炼之时也减轻了不少毒性,不会致死,但是足以让其丧失部分记忆……他也算是一个苦命人……不如……不如……不如让他忘了过去,轻松的过完残生吧!”
德厚楞了一下,没说什么,扭身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玄清尴尬地站在那边。玄清看着一摊烂泥一样的篾匠,许久,自言自语地说道:“师兄啊!我扶你床上躺着吧!”此时的篾匠已经失去知觉,气若游丝残喘而已。
篾匠被扶到床上,玄清给他盖好被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而解药,连掏也没掏,更别说喂他吃了。
注:
1、鷷雉尊者:中国的启蒙读物《千字文》有一句是“鸟官人皇”,讲的就是少昊帝,他封了不同的鸟为不同的官,后人认为,鸟肯定不可能在朝堂上办公管理人类,可能是不同的官员穿戴着相应鸟类的羽毛,《山海经》中有很多巫师穿戴的都跟鸟一样,后世文武大臣朝服上的补子也是各种珍禽异兽。《左昭十七年》记载了少昊封鸟为官的详细情况——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少昊属于东夷,对中国文化的影响非常大,凤凰就是一个例子,从伏羲到黄帝王朝,中原以蛇(龙)为图腾,但龙并没有消灭凤的存在,现在龙凤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不言自明。7000年前河姆渡时代的双凤朝阳牙纹饰品表明,东夷很早就将鸟崇拜和太阳崇拜结合在一起。关于用鸟当百官,袁珂先生认为这就是古人的奇思妙想,就是纯粹的神话,那种不同的官员戴不一样的羽毛的说法是后世人过份的解读。从以上情况看,鸟官这个词当初应该是尊称。
2、鲜山鸣蛇:《山海经·中山经》又西三百里,曰鲜山,多金玉,无草木。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能发出声响的蛇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响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