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城池被屠,冥王身死的消息传到六界时已是十日后了。
十殿阎罗中伤势算不上最重的三位城王此刻立在九霄云上。天宫大殿,天帝居上,下方元宝天尊、斗姆元君、翊圣真君、太白金星、东海神君、阖族族长依次下座。整座大殿一时华殿璀璀,方静严肃,每位上神都面露愁容,盯着殿中央三位城王的狼狈模样,料想冥界此番遭遇之惨烈。
中元那日,鬼门大开,魔界违了万年前与天界签下的六界协议,出了墟空,潜入冥界。那日是鬼族最没防备的日子,纵使冥界百万阴兵,也没等冥王来得及摸出兵符,祭出冥界招魂生灵幡。他当场身重数刀,刀刀带毒,不出半刻就魂飞魄散,实在是死得凄惨。
:“天界乃六界之首,天帝尚不能姑息尔等毒魔狠怪阿!”
天帝自然是早些日子就算到魔族有异动,可不知异动来得太快了些,也没曾想到第一个遭殃的会是冥界。只是莫不是,因为上古灵器。
所谓上古灵器,是寄在六界中的七种混沌初开与天而生的神物。天界保管的女娲石、冥界圣灵旗、妖族锁灵图、人界轩辕剑,四海潮生珠、魔族祭红莲、而第七样伏羲琴跟着伏羲及后人的混归天元后也已经彻底绝世了。
天宫大殿始终紧闭着大门,里面的各天罗金仙商榷着顶顶重要的事情,不出一日必定是不会出来了。
七杀星君端着一盏才从西王母处拿的灵药,坐在天阶上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刚打到欲仙欲睡的安逸处,突然被飞来一块石头将将好的砸中后脑勺:“谁!谁暗算老子。”
只见贪狼星君步履轻快的从后面飘来:“七杀你在天宫大殿外打瞌睡,胆子也太大了些。”
:“贪狼你为何也在此。”七杀收了戾气,道:“师尊让我去西王母那儿拿的灵药,我刚到麒麟居就得知师尊被叫来议事了,我就在这儿等他呗。”
:“你小子,有这么好心?平日也不见你这么孝敬你师父阿。”
七杀嘿嘿笑了两声朝贪狼靠了过去:“听闻,魔界破了墟空之所的结界,中元那日进冥界大肆屠杀鬼族,六界好不容易动乱一次,我觉得这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阿!”
贪狼棱了他一眼:“六界动乱生灵涂炭,你还巴不得见着血流成河万生皆苦?你小子什么居心阿!”
:“不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年值夜星君了!每天晚上都守着夜幕星辰,着实寂寞的紧,我的志向是做一位持剑杀敌的五方少将,护卫我族一方安宁。”七杀望着远处浮云袅袅,咂了咂嘴接着道,“当然,这个志向是远大了些,做不了五方上将,作为一个小副将也是可以的,就算最最不堪,怎么也要从军跟着将军征战六界,大杀八方吧。”
贪狼又一巴掌朝七杀后脑勺拍去。
:“喂!你干嘛阿!”
贪狼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是何意?”
贪狼朝七杀一笑:“佛都说了,孩子,醒醒吧,别做梦了!”
:“你!”七杀被气的语结,转过头本想把先前砸自己的石头扔还给他出气,却见贪狼早就驾了朵云,飞出老远外了。
哼!每日浸在女人堆里的人果真是没志气,没志气就罢了,还嫉妒我的壮志,真是小气!!
望着外头刚起的七彩霞云又冥了一会儿,天宫大殿一声礼响便从里面打开了。
几十位天尊上神从里而出,踏着祥云瑞兽的就要各回各处了。
七杀恭恭敬敬地立在门殿侧面,突然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跳到她面前:“师尊师尊!七杀拜见师尊。”
南海仙母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顺气:“小七你怎么总咋咋呼呼的,教了你多少年恭顺礼道,你学到哪里去了。”
:“哦”七杀立刻乖乖伏下身,恭恭敬敬地给仙母鞠了一躬,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灵药奉上:“徒儿去西王母处取的灵药,一直被徒儿用内力温着,师尊要现在服吗?若是不现在服,那徒儿即刻送到南海仙府去,若是师尊觉得苦,徒儿还备了些果子甜点、清露凝脂供师尊服用。”
南海仙母顶着这孩子吃错药了的疑问打量了他一番,可是再怎么瞧也不是别人呢,正是自己的劣徒七杀呀。只是来往的仙友,你一句:南海仙母好福气,有一位这么懂事的徒儿,真是让我好生羡慕。我一句:仙母你这位徒儿甚是乖巧,如今在何任职阿?说的仙母也不好发作,换了副得意的面孔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后,才将七杀拉到了旁边去。
仙母变脸极快:“小七,你老实说吧,你又闯了什么祸。”
:“我没闯祸阿。”
:“你说便是,本座答应你,不会责怪你。”
七杀一脸无奈,平时我是闯了很多祸吗,连师尊都不相信自己:“我真的没有。”
仙母还是一脸狐疑的表情,七杀又嘿嘿一笑:“只是有件小事想拜托师尊。”
:“何事?”
:“徒儿知道天帝此番请了这么多平日都未曾见过的上神天尊来此议事,是魔界出了大事,徒儿想尽徒儿微薄之力,师尊可在天帝要派兵征讨魔界之时为徒儿请缨阿?”
本来就脸色不大好的仙母,此刻的脸黑得更像是在太上老君丹炉中最底层的煤灰了,她瞪了七杀一眼道:“只有微薄之力就尚且不必去请缨了,反正横来竖去也是个送死。”
见仙母召来灵鹿这就要走,七杀立马上去死命拖着她:“当然,小七说的微薄之力是夸小之词,小七修炼万年,将藏书阁里写六界战乱、凡界兵戈的书文都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也勉强全是博览军书了吧。”
被仙母拖着走了好几步,他依旧不放手,嘴里叨叨着:“再来小七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都学过一些,也算得上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了吧!”
:“哎呀师尊你停下来听我说阿,小七这样文韬武略,文武双全,只是做个值夜星君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话还未说尽,只觉后脑一阵熟悉的疼痛感,让七杀一个踉跄一下扑出去。这一扑出去不要紧,西王母的灵汤密药通通倒在了南海仙母的罗裙之上,白净凉洁的衣裙瞬间被污成了煤灰色。
南海仙母本就不满七杀,脸上由黑转红,快蒸腾出热气来:“你你你!!!你连汤药都拿不稳,还拿得稳玄铁打造的兵器?”说着又招呼了下守卫的天兵:“传我令,星君七杀,顽劣不堪,打翻西王母灵药,罚下冥界,摆渡离魂,好生思过。”
说完也不听七杀解释,骑着灵鹿风风火火的往南海去了。
倒霉的七杀趴在地上一片药污中,欲哭无泪:“师尊你才说闯了祸也不责罚我,你反悔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好疼啊,贪狼,你给我等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今日碰到你,你别躲了,你给我出来!你出来我与你算账!”
七杀呼天抢地嚷了许久,殊不知躲在云头的贪狼星君笑得很是欢快,他手里还抛着颗小石头,想这南海仙母对小七这惩戒意味抛深了些,不过脾气是果真火爆,往后可不能轻易开罪阿。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其实不止天上地上之分,是人间九州与其余五界的不同。自墟空结界所破十多天,魔族在冥界作乱后又流窜人间,也偶尔去几方界内作乱,虽看似混乱,却依旧有些章法。
魔族此番作乱四处寻觅宝器,五界都看不明白到底是为何,只是魔族突然不要命的跟阖族发起战争,想必又是有了好几成把握的阴谋诡计。
自魔族破戒而出已有半月,人间九州已是数十载朝夕更迭。
七杀下界以来,在凡间抓逃窜的小鬼时,来到一处被魔族大肆屠杀的城镇,才知道何为司命仙上所道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血腥之气蔓延整座城池,尸骨人头遍布街巷,方圆十里的空气都是散不尽的血气阴寒。况且被魔族用残忍手段杀害的人入不了六道轮回。七杀震惊的不知何为,变出一个香炉在城门口上了一大把香,“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当作超度一下了。
自走这一遭,七杀自觉已经明白南海仙母的良苦用心,天魔大战最苦天下生灵,可是不打仗亦苦天下生灵,仙母这是想让自己坚持自己最初的信念阿。不禁念叨:我这就懂了师尊派我下来的意思,师尊应当该早点接自己回去才是阿。
说着反手抓住只白衣烈鬼问:你说是不是阿?
白衣烈鬼在先前已经被他打的鼻子不是鼻子,只得一个劲儿的点头:鬼差说的是,鬼差说什么都是对的。
七杀听着高兴,将绑着烈鬼的乾坤绳稍微松了松。
那鬼机灵地又说:我做鬼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您这样帅气逼人英明神武的鬼差,冥界真是大材小用阿!
七杀又被将绳子松了松:我乃天族之人,自然不能和那些搬不上台面的鬼差一般计较,这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烈鬼觉得这一招很是受用,决定一路变着法儿的拍七杀的马屁,说不定还未到鬼门,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又道万妖界中,阑珊宫内,伏衢殿下隔着妖障往外再寻些什么,眉头一连几日都未曾舒展,再看手中皎声铃静如死水半月来未再听到双铃齐响之声。
听到身后有了点儿动静,开口问道:“冥界近日可传来什么消息?”
:“冥界被屠一城,冥王确定身死,鬼族族人颇多,魔族选在中元那日,只是因为那日冥界鬼族大都从鬼门出了冥界,所以其实冥界也没有太大的损伤,想必他们本身的目的就是冥王,才传出的消息,十殿阎罗整顿冥界后确定圣灵旗被盗走了。”
伏衢点点头,良久又问:“可打听到木犀?”
:“木犀姑娘不过冥界一小鬼,实难打听,况且……殿下的三百精兵无一人归回……而且殿下自己也知道,连声线断,说明……拥铃者已亡,殿下不必再念怀了。”
伏衢嘴下一声轻笑:“你说当日,我是不是不该放她走。”
黑鸦不语,只垂头站在他身后。想不明白,既然大婚当日来人也并不是九天玄女,少主为何近日总是望着那天她驾云而起时的地方发呆。少主风流成性,平日坐拥美人不断已是六界皆晓,但是如今这般,恍惚愣神了半月有余了,实在不像是他们妖族三殿下的作风阿。莫不是真的魔怔了?
黑鸦歪过去扭过来的观察伏衢,最后实在忍不了他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上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左手挥挥不够又换右手挥挥。
伏衢一剂眼刀飞过去,吓得黑鸦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属下……属下还以为殿下被哪位高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定身咒呢。”
伏衢突然粲然一笑:“近日暖风习习,吹的我好生舒坦,不觉就站久了,哈哈黑鸦,快去将我的小桃、小花儿两个美人叫来,本少主真是想她们的紧呀。”
嘿黑鸦提着的小心脏一下子松了开来,哎,看来少主果然还是少主,正经不到几时阿!黑鸦定了定神朝他揖了揖:“属下立刻就去。”
等到黑鸦退去,伏衢脸上的笑僵在了原处,春风和煦的面容此刻如冰冻之土,硬邦邦,冷嗖嗖。
他倒是想起她的展颜来,想起那日她言笑晏晏,说今日我第一次与玄女相见,诚然我也不觉得这是不要命的事。从未见过她这般不知道到底是一股子傻劲儿还是一股子聪明劲儿的女子。只是她那红妆娉婷,语笑嫣然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忘却。
只可惜一面匆匆太短,莫不是真了应了那句古语:自古红颜多薄命,回首便是花落人亡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