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子岳修朝服未除,就到了撷云宫。身边的钱宁捧着大大小小一堆礼物。
苏姑姑早就醒了,忙对岳修摆摆手道:“还没起呢。”
“怎么?平时这时不都在练字了吗?”少年俊美的脸上顿时布上了一层阴霾:“可是……病了?”
苏姑姑踮起脚在岳修耳边说了一句,岳修绷不住笑了:“我家小宝儿如今是大姑娘了。”
行云有些倦怠,眼见日头高了,只是不想起。外间说的话却是一字不拉地全落在了她的耳中,忍不住娇嗔道:“子瞻,你还不进来?你是来拜寿的,不是?”
“倒说我?你还不赶紧起床来领礼物?”
说话间,行云已经麻利地穿好衣服,出来了,就着宫女递来的热水,急匆匆地梳洗完了,随意把头发一挽,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子瞻,等等我,马上我就回来了。”
苏姑姑在后面,一叠叠声道:“迟了便就迟了,章爷爷也不会和你计较,现在又犯什么急,仔细脚下。”宫里规矩,晚辈生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长辈行礼,以感谢长辈的养育之恩。行云每年就给章爷爷行礼,她还要给苏姑姑行礼来着,苏柳吓得不敢受。
岳修在房间里,无奈地笑了一笑。这样的宝儿,无忧无虑地才好。要是总是像昨日那样,他该多心疼。眼看着宝儿出落地一年比一年好,不经意间真的是大姑娘了。十三岁,出嫁还显得早了一点,定亲却是不迟了。皇家历来的规矩是,百花宴上公主和世家之女献艺,这时,有意迎娶的就会向皇上请婚,望其玉成。可百花宴,行云一定是去不了了。
“子瞻,你在想什么呢?看看,爷爷给我的礼物。”
岳修笑着抢下了行云死死护着的宝贝:“要不,宝儿就转送给哥哥吧。”
行云跺着脚,咬唇笑道:“才不呢。还不赶紧把你的礼物拿来。”
“看好了,这可是,昭明皇后的亲笔札记。不许说哥哥糊弄你。”
“子瞻,宝儿什么时候说你糊弄我了?看我不拧下你的嘴来!”
岳修笑着躲了过去,伸手把钱宁手中的盒子拿了过来,放在桌上,一样样打开给行云看,大抵都是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最后是一个大盒子。打了开来,果然是一本发黄的古书。
“一百年来,再也没有皇后能比得上昭明后了。”行云小心翼翼地看了几页,若有所思地说道。
“又有谁比得上明帝呢?”岳修顿了一顿,终究说出了这句话。
行云关上了书,正视岳修,问道:“子瞻,你为何要找人教我纵横之术,帝王心学?”
岳修的眸色闪烁了一下,笑道:“什么帝王心术,不过是教你一些在宫里生活的办法,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
苏姑姑见两人语中涉及当代帝后,有贬低之意,插话说道:“人人都说,没有十全十美。今日见了昭明后的笔记,我虽然不懂,可看上去字就写得没有我们公主好。”
行云轻笑道:“我不过练着玩玩罢了。我要是男子,自然单靠这一笔字也能做个风流自赏的名士,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要是不在宫中,这笔字也能养活自己了。现在,只是白白浪费这些好纸好墨。”
岳修弹了下行云的额头,道:“你偏偏就有这些怪话。说件正经事,我刚刚碰上了一个新入宫的宫女,叫做杜若,看起来还不错。要不,就让她来服侍你?”他总是怕没有同龄女子的相伴,行云日后的性子会太过生僻。
行云摇了摇头:“不要,有苏姑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要那些贴身宫女的。到了二十五放出去,又让人白白惦记。”
子瞻宠溺地揉了揉行云的长发。十五岁入宫,二十五岁出宫,十年长的时间,傻丫头,十年你早就该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了。她是不信,自己能出宫去?还是在失去母亲后,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太过珍惜,甚至不许别的人来分享?
“要留住她,不放出去嫁人,不还是一句话的事儿?”主子一句服侍的好,说不定,宫女就一辈子留在宫里面了。
行云轻轻地摇头,却很坚定:“子瞻这么说,一定是个好女孩子,我何必误她一生?这深宫里,被误的女子还少吗?有母妃,有苏姑姑,还有我,甚至你母后,这还不够吗?”
行云的双眸如同深潭一般,平静无波却幽深莫测,泠泠清泉,万丈深渊。
岳修笑得有些勉强。深宫之内,会有哪一个女子是真正幸福的。不过耳目所及,皆是如此,久了也就习惯了,看的人习惯了,被看的也习惯了。
也许他的小妹妹,他的小宝儿,真的长大了。只是为何,她始终不信,始终不信,他能给她幸福。
岳修轻轻地把行云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子,低声道:“宝儿,你真长大了。哥哥可以放心了。”
可他又如何能放心?行云的性子,他知道,如果终究可能会失去,那么她一开始就不会要。她虽然不明说,可说会呆在宫里,不就是不出嫁的意思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如此,他的小妹妹,终究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