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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细丝琴弦

断府屋顶,快成了残垣破壁。

弃瑕眼看这两女子在断府打架,他是该上去劝呢?还是继续这样看着?

但看屋顶掌风剑气波流,他退了步。

又不是他家被拆,他操什么心?

两人一击相退,唐问雁离了白衣女子有半丈远,却没想到下一刻,唐问雁忽的看向断一鸿,借此机会,剑锋突飞一转,剑尖锃亮,直接朝断一鸿奔去,似要直取其性命。

弃瑕一瞧,这还了得。

心想断一鸿养了好几月,那一剑穿心致命的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了,但难免不是这女子对手,弃瑕想也没想,瞬间抽出了烈火剑,直迎而上,同唐问雁喂上了招。

奈何唐问雁招数变化莫测,晃的弃瑕几番失控,白衣女子想也没想,抽出寒冰剑,迎身过去一剑挑过,将两人分开,剑指唐问雁:“唐姑娘,若今日你非要一决高下,我奉陪。”

弃瑕微微敛眉,唐姑娘?

他虽知唐问雁的名号,却从没见过,对青衣女子便多了几分探索。难道这就是唐家岭女魔头唐问雁?

的确是个狠家伙。

唐问雁扫过面前三人,这白衣女子确实难缠,记起方才白衣女子说断府有客,如今这女子又如此护着弃瑕,唐问雁难免猜到些什么,咬牙说道:“断一鸿,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便展身消失在夜空中。

白衣女子见唐问雁已离开,也不再多留,不及弃瑕上前说话,白衣女子亦同样展身离去,在黑夜空中消失了踪影。

看着那道白色身影,弃瑕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龙姑娘怎会同唐问雁交手,听其语气,似是在阻止唐问雁找麻烦?

回头,对上断一鸿,只见断一鸿更是愁眉苦脸,不知在想什么。

弃瑕心中只觉唐问雁能与白衣女子过上数招,武功确实不错,看今日这架势,她必定是记恨当年之事,要来寻仇取命,此事不会善甘罢休。弃瑕只好道:“今夜这酒是喝不成了,你把你家的瓦片好好修一下,我去找花忍商量商量。”

醉风楼。

解忧醒的有些迷迷糊糊。

再睁眼时,只见旁侧坐着一个人,很是疑惑的看着她,她支起身子,心口之上肩甲之下的伤口处扯的一阵疼痛不已。

傅如见着她一醒,也松了口气。

她身上本就患伤,当下又花了十多日的时间,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来夏朝,路上想必也没时间换药。她身上其他剑伤暗镖只是皮肉伤,已经慢慢好透,问题不大,关键是心口之上那一掌,是内伤,便是有蔺之儒的药相助,不静养个把月,怎能好的起来,她强撑至此,又加上昨日怒急攻心,不晕才怪。

傅如指着面前的瓶瓶罐罐道:“可需要我换药?”

没她允许,他没敢碰她。

除了知道她晕倒在门口,把她抱到床榻上之外。

解忧身上有多少伤,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但夏天无那一掌,的确是真要她命。

“夏天无是不是没有回夏朝?”她问。

“少主怎知道?”

“若他在夏朝,这一路来,夏家暗卫绝不只是尾随我。”夏天无是夏家掌权人,在郸阳的亲信势力颇多,她若这般明目张胆出现,夏天无却毫无动静,这说明,他人不在夏朝,而夏家目前的掌控权,应该还在花忍手中。

傅如道:“夏王回来途中,在边境处,遭遇了一拨刺杀,夏天无趁乱逃了。”

夏王入晋国后,曾遭遇了多番刺杀,她已是见惯不惯,反而让她意外的是,夏天无竟然逃了?

解忧想了想,有些理解夏天无的做法,他策划刺杀她为弟报仇一事,情有可原,若他只凭自己来杀她,夏王不会追究,但夏王会追究的是,他伪造诛杀令私自调用夏家影卫。他是夏家掌权人没错,但他越权做事,便是挑衅上面人的权威了。

夏天无一旦回朝,轻则个把月没得人身自由,重则缷职留察,夏天无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会轻易回去受罚,在夏王还未处罚之前先逃离,在晋国潜伏做点什么将功补过,也不失为一个下策。

如此看来,夏天无也许并不知她就是关玲珑。

否则凭夏天无对她的恨之入骨,他绝对会回夏朝调查蛛丝马迹,再与她以命相博。

她原以为,这次来夏朝,夏天无会是个麻烦,却没想到,夏王倒是对自己兄弟瞒的密不透风。

解忧微微抿唇,道:“边境之处,夏王再遇刺杀,又是南宫颢所为?”

“不止。”

“还有其他人?”

“代渠受控于夏朝,年年内乱,想让夏王死的人,不会很少。”

解忧一想也是,去年追踪盘山盐矿之时,她就有所察觉,金川之乱,南宫颢能为耿域提供后勤援助,必然与耿域有所联手,一个不满被夏朝统治,一个与夏王有夺权夺心爱人之恨,岂能不一拍即合。

“我是时候,要去再见一见南宫颢。”

傅如望着她,有些笑意:“少主当初把盘山盐矿白水镇赌坊给他,是花了大手笔的,那俩地方来财极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少主自己却亲手把这些给毁了。”

解忧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发作。

只怪自己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得改改。

“南宫颢几番失策,恐怕不会再轻易现身。”傅如接着道:“族主有明令,少主若想追查玉绝死因,我等必倾力相助。”

她突然嗤声悠然,这才想明白,他们不是没必要查,而是等她去查,毕竟破夏家这道口子太难,若是换她去做,兴许就容易些了。

夏家暗卫与他们,本质上来说是同一类人,不过一个有编制且光明正大,另一个如今却落魄不堪,只能如暗夜幽影,见不得人。这让她一度有所猜想,他们亲近夏王,却针对夏家,该不会是想取而代之?

他们同样也是在向她示威,若无他们,她一无所有,会什么都做不成。她不喜他们的存在,却不得不次次妥协。

“要找到他很容易,只需借你娘一样东西。”她淡淡开口。

傅如知她所指,没往下多说,瞅着旁边的药罐:“换药吗?”

解忧抬眼扫向他。

他那被半边面具遮住的眼睛里,有些清朗笑意。

而她的眼中,却是深深的清冷。

“好吧,我出去。”傅如叹气,起了身:“那东西尚未成形,过了今夜,再给你取来。”

刚一起身,傅如忽的回头,他说道:“少主,你知道吗?你方才昏迷之中,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驳言:“我从不说梦话。”

好吧,傅如再深叹一口气。

他心底里并不认同她这话,因为方才她确确实实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念的很轻,他靠近几分才听清,而且是念了好多遍。既然她自己都不想知道,他也没必要说什么。

解忧见他离了去,瞥了眼旁边的伤药,不多久,她便自行换完药出了门,停在过道廊下,环视着视线中的亭台楼阁。

醉风楼是郸阳的最大的风月之地,也是达官贵人茶余饭后娱乐的聚集处,醉风楼并不仅仅只是一幢楼,它盘踞在郸阳中心繁华之处,占地颇大,楼中院落错杂,前楼是招待处,好茶酒水,丝弦笙歌,娇妾美娘,持官令便可进,当然也有例外。

而后楼中的院子,不同身份不同等级的人,都有不同的去处,一般大贵之人来此,都会去后楼院子,那儿僻静,又有人把守,不会受扰。

她那时是关玲珑,虽然能进来,却没什么大钱,花的最贵的一顿,恐怕也只能在前楼包个厢房,吃点酒菜。

如今她身份不便,外头有不少夏家人虎视眈眈,最安全的,也只能是待在这儿。她往后楼方向走去,却渐渐听到有座院中起了笙歌之音,今日非休沐之日,此刻又是日头正起,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客人。

何况,这座院楼,一等一的价,没点身份钱财,还真进不去。

她站在门口,有点奇怪,能叫得起这种院楼的人,门边怎么也得配几个忠心的护卫,可这门院口,别说连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院门都不关。

所以,她轻易而入。

解忧撇向院落中的亭台,那亭子极大,轻纱飞扬,容得下数十人,亭中有丝弦声乐,也有美娇舞娘,但坐在主位上饮酒赏舞的客人,却是个女子。

这倒也没什么,在醉风楼,也有女人来逛,不是什么稀奇事。

随后,舞被叫停,一群舞娘和奏乐似乎在求饶,不一会儿,众人一个个愁眉苦脸走出来,路过解忧身边时,都好奇的瞧了她几眼,但却没人说什么,很快离了去。

亭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奏乐的男倌。

不知为何,那女子留下了这个男倌。

那男倌眉清目秀,看来年纪尚小,面对主座上的女子,有些胆颤心惊,仿若那人会即刻吃了他似的,以至于弹错了好几个音调,但他骨子里倒不像其他人,至少没有被吓的惊容失色跪地求饶不是?

主座上的女子威严端坐,气势凌稳,桌上更是明晃晃的摆着一把长剑,仿佛那女子不是来招男倌喝花酒的,而是来打架的,单是那女子抬眸的一个眼神便能瞧出其狠戾程度。

女子早就察觉亭外有人,不紧不淡的饮了一口酒,凝声说道:“亭外何人,为何鬼鬼祟祟,不妨现身相见。”

解忧步入亭中,见男倌用的是竖琴。

手指快抖成了筛子。

想来,是觉得主座上的女子太可怕。

又或许,是她进来给了男倌压力。

解忧缓步走向主座,看向桌上数个酒壶,心道这女子还真是酒量惊人,她说道:“原来,唐姑娘竟也会逛青楼。”

唐问雁见外头那人真的进来,不免打量着面前这个叫出自己名字的人,这个人身着黑衣,眉清目冷,而且自己还认识。得见其容貌,唐问雁先是惊讶至极,然后有所思虑,稍抬锐眸,闪过一丝凌厉。

唐问雁哼声一凝,从软榻上起了身,顺手带起自己的宝剑,另一手拎着酒壶,绕着解忧走了一圈,然后不羁的喝了口酒,字字清晰的说道:“关姑娘也在此处,这说明,你我是同道中人。”

同道?逛青楼得同道吗?

醉风楼只有持官令者可入,其实不然,醉风楼再如何,也只是个风月之地,便是有靠山撑腰,也不敢胡作非为。

醉风楼一般不会得罪两种人,一种是江湖人,像唐问雁这种,抬抬手就能将院子夷为平地甚至还不会赔钱的人,实在没必要招惹。另一种是特别有钱的人,比如冥栈容,一来便出手阔绰,自然由他进出随意,天底下没人会故意跟财过不去。

唐问雁能进这院子,就不奇怪了。

解忧看着唐问雁手持长剑,江湖人一向剑不离身,尤其是唐问雁这般仇家过多的江湖妖女,在别人家的地盘放肆,怎能不忌惮?

“我怎敢跟唐姑娘称同道。”解忧不慌不乱道:“我在此处,自然是真的吃花酒,招男倌,风流潇洒,而你却不一定。”

她冥解忧名声在外,常逛青楼不说,还养男宠,吃花酒这种事,只是家常便饭。

而唐问雁是江湖中人,虽离经叛道,行事果断,心狠手辣,但骨子里到底却是个洁身自好墨守成规的女子,招男倌这种事,断然干不出来。

且唐问雁极为仇视官府,像醉风楼这种专为达官贵人砸钱设置的纸醉金迷奢靡之地,她应当是冷冷不屑的,没理由会如此惬意的,坐在这里喝酒,还喊打喊杀的,百般为难一个男倌。

唐问雁道:“怎么个不一定?”

“青楼中的花酒,需得两个人喝才最是有趣,青楼中的男倌,不穷则卖艺,极穷则卖身,虽可打可骂,却从不卖命。”解忧说出自己多年逛青楼的经验,瞥了眼那全身打颤的男倌,再稳稳出口:“唐姑娘这般,倒像是来讨仇的。”

唐问雁抿了抿唇,笑的冷凉:“是讨仇,又如何?”

解忧坐上位子,执起桌上一壶酒,一边倒了一杯,一边用极轻极缓的声音说:“醉风楼是我的地方,唐姑娘若有不满之处,可以跟我说,不必用死来威胁一个小小倌人。”

唐问雁怔了怔,脸色怪异。

当初在盘山时,这女子武功平平,虽行事稳重,却对她尤抱有一丝的俱畏之心,断然不会惹她,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如今,唐问雁觉得,这个女子有点嚣张。

奏乐的男倌亦是不可思议,琴音又错了一个调,男倌又为自己拈了把汗,不过,男倌却不知,其实面前这两个女子,都是不太懂乐理之人,琴音能听就行,弹不弹错的,对她们来说,也不重要。

“这么说,你是这里的当家人?”许久,唐问雁开了口,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怪意。

解忧看着手中酒,道:“不错。”

唐问雁的鼻音中发出一阵嗤意,不是嘲讽,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向来胆子很大,却没想到敢这么大。她总有一种错觉,面前这女子时冷时厉,像换个人似的。

又见解忧坐了主位,唐问雁也懒得挤过去,便又拿了壶酒,转身凭栏而坐,说道:“我在郸阳,也算有几个熟人,想要打听一个人,十分容易。”

解忧已料到些什么,只是问:“汉源郡局势动荡,前有夏朝攻夺,后有代渠内乱,唐家岭只怕是危机四伏,难求自保,唐姑娘这时候怎有闲空来郸阳?”

唐问雁看着她:“与你无关。”

解忧听得出这种态度,就像昨日在巷子里,她冷冷淡淡对唐问雁说的那句不劳挂心一样,根本就没打算没把对方放眼里。

更何况,唐问雁精明沉稳,恐怕早已得知了她在夏朝的另一层身份,若对她还如昨日一般热情相问,那才真是见鬼。

解忧倒也不介意唐问雁是何态度,只是有些事,她想了解清楚,转动着手里的酒杯,闻了闻酒香,解忧轻道:“你可知,昨日尾随我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唐问雁自然不知,与那几人交手时,只觉他们身手矫捷,各有门法,训练有素,却是普通人装扮,既不像执剑的江湖人,也不似帮派手下,唐问雁当时还颇为奇怪,她到底惹了什么样的人?

既有疑惑,当然有兴趣听下去。

解忧缓缓说出四个字:“夏家暗影。”

唐问雁拧了下眉头。

夏家?暗影?

夏朝的情谍机括?

有权势的人,总会秘密培养些暗影,或为杀人,或为窃取情报,或怕被刺杀需得日夜贴身保护,尤其是皇室王室,最是需要这种暗夜幽影。而像这种暗影,在东海明皇时期,几乎是达到鼎盛巅峰,成为人人惧怕的存在,导致大多集权中心纷纷效仿,却也只学了个皮毛,养了一帮废物。

唐问雁对夏家人也有所听闻,传闻夏家暗影早已渗透各国,里面高手如云,难缠难甩,同明皇养的那些死士有得一拼,可昨日一交手,这些啰喽也不过如此而已。

除了那花忍,没一个能拎出来打的。

何敢与明皇死士相提并论?

唐问雁双目微敛,夏家人对唐问雁来说没那么可怕,对别人,却也不容忽视,能被夏家人纠缠上,又岂是寻常人。唐问雁抬起眼眸,直视着解忧:“你,到底是谁?”

“唐姑娘不是知道了吗?”

唐问雁又是嗤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断一鸿同父异母的妹妹。”

解忧略有回忆,她曾与唐问雁闲聊时,对于自己的来历撒了个谎,声称自己是断一鸿的妹妹,她记得当时,唐问雁对断一鸿这三个字是极度咬牙切齿的,那时她虽疑惑,却也没有往太多方面想。

“但你没有揭穿。”解忧声淡如轻。

“你与我共同谋利,揭穿你,无任何好处。”唐问雁慢慢道:“后来,见你能轻易的与官府周旋,又肯将盐粮物资低价售给夏军,我便猜测,你与夏朝朝廷必然有所瓜葛,你敢自称是断一鸿的妹妹,定是与他相识。”

解忧道:“我与断一鸿,只一面之缘。”

唐问雁有点意外,却也轻轻掩过,继续说道:“我当时百思不得解,若你是朝廷人,为何要帮我夺取盐矿,若你不是,又为何要给夏军援助物资,昨日入郸阳,见到你实属是个意外,你知道,我这人做任何事之前,图一个稳重,于是,我便托人去打听了一下。”

解忧心底微凝,唐问雁说做任何事之前图一个稳重,又特意去打听她,难道唐问雁来郸阳,是与断一鸿有关?唐问雁怕她与断一鸿相识会坏事?

“在郸阳,根本无需特意打听,关玲珑这个名字,家喻户晓,如雷贯耳。”解忧指出。

“关玲珑,夏王明妃。”唐问雁道:“一个小小的乡野女子,初入王宫,便能被夏王盛宠至今,关姑娘果真是好手段。”

盛宠?

解忧自己都觉得这两个字很可笑。

那个男人,做戏一向很精。

他能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宠着关玲珑,可他若是有过一点点真心的爱意,关玲珑也不至于一直不信他,被关在决谷山洞中,生死攸关,却还是相互提防,相互欺骗。

一想到这些,解忧揉了揉头疼的脑袋,尽量把不该有的念头压制住:“从今往后,他不会了,也不会有明妃了。”

唐问雁见她眼神中突然有一股悲凉之意,却又很快被抹去,唐问雁不知她与夏王如何关系,对她的身份,心中自是存疑万千。

说她是乡野女子,没人会信。

说她是夏王明妃,可她一介后宫嫔妃,却被夏家影卫盯上,还现身醉风楼这种风流之地,还说以后明妃再也不会是了。

说她是醉风楼当家人,唐问雁也只半信半疑,能出现在这座院子里,无人阻拦,即便不是当家人,怕也与醉风楼当家人有几分瓜葛。

与其猜来猜去,倒不如问的直接,唐问雁再问了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解忧道:“晋国人。”

唐问雁的眉头拧紧:“这么说,你是晋国派来夏朝的暗谍?”

“算是。”

唐问雁有些不解,若她真是暗谍潜藏,另有目的,并且夏王已经知情,为何夏王不抓不杀,只派人秘密监视?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夏王宠她至盛,哪怕明知她是他国暗谍另有身份,也不舍得伤她分毫。

又或者,她对夏王还有何别的用处?

在唐问雁的印象中,夏王可不是个如此仁慈之人!

唐问雁想不通,见她不言语,眼神漠然,也无法透漏出什么,唐问雁压着心中疑惑,说道:“夏家人已盯梢上你,你的处境未必很好,你为何还冒险留在郸阳?”

“我曾欠过唐姑娘一个人情。”解忧将酒杯捏在掌中:“可是,那个人死了,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唐问雁眉目暗沉,这才想起来,当时在盘山时,她为了从自己手中救一个人,放弃了盘山大半利益,还背上了一个人情。由此可见,被救的那人,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如今那人竟然死了,难怪她会变成这样。

唐问雁晃了晃酒壶,又闷了一口:“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你是谁。”

“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

“你向我坦诚这些,难道不怕我将你在此处的消息泄给夏家人么?”

解忧并不俱:“揭穿我,于你没有好处。”

唐问雁眉色一僵。

这女子的口气,是真不似以前了。

“汉源郡那块地,贼匪众多,当中不乏有肆意扰民,奸杀掳掠之徒,令人苦不堪言,多年来,它已成了代渠朝廷无可奈何的心病,如今也会是夏朝掌控代渠民生的绊脚石,夏朝不会任它滋长,迟早是要收割的,而这其中,唐家岭居大,首当其冲。”解忧望向她:“唐姑娘在汉源郡横行霸道多年,我想,自然也不肯轻易妥协,屈服于朝廷。据我所知,夏朝不会放弃对唐家岭的攻夺,剿匪将领断一鸿虽被你刺伤,但这场干戈,只会止一时半会儿。”

唐问雁有些笑意,自己能托人打探对方,那么对方,也能同样的去了解自己,她有点意外,这个女子对夏朝代渠朝堂局势,很是上心。

还有一种类型的暗谍,唐问雁最是佩服的,那就是能潜入他国朝堂,总会在不经意间推舟顺水,见风使舵,这种暗谍一旦坐上高位,对国家的后果可想而知。

只可惜,能稳坐上高位还不被发现的政谍,少之又少。这也是唐问雁觉得有些人效仿不来明皇死士的原因,那些效仿之人,大部分只把暗影培养当成了杀手及情报组织,正经事却是一件不干。

唐问雁有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女子能力不错,凭借假冒的乡野身份,夺得夏王青睐,只可惜,假的身份终归是假的,败露的那一日,会死的很惨。

唐问雁听出她话中之意,却仍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解忧轻一抿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唐问雁好笑:“关姑娘,你这算盘未免打的太精了吧,你我确有共同的敌人不错,但也不可能成为盟友,夏朝与代渠越乱,于晋国越是有利,我凭何要当你对付夏朝的活靶子?你们的游戏,我没兴趣。”

解忧轻挑冷眉:“能让唐姑娘唯一感兴趣的,想来只有断一鸿了。”

唐问雁眼中一沉,从栏杆上起身,盯着解忧的目光多了层寒冷:“关玲珑,你是在挑衅我?还是想找死?”

当然是找死才有趣。

解忧心底这么说,再自顾自的喝了杯:“我虽不知他如何惹了你,但他活着,对唐家岭确实是个威胁,不如这样,找个机会,我帮你杀了他——”

能轻易说出杀人两字,可以涨威风,但同时也真的会惹毛别人,而江湖人的脾气,向来都很暴躁。

但没想到,唐问雁会这么痛快直接且不留情面的抽剑对她下杀手。

剑劈下来的时候,离她长发只差分毫。

男倌手中的琴弦也被拉的极紧,最终受不住力道,绷成了两断,奏出了一个极尖锐的音调。

解忧连眼皮都没敛一下,她知道,唐问雁伤不了她。

唐问雁的长剑,被另一把剑抵住,令她再前进半分不得,唐问雁蹙眉紧拧,好快的速度,好深的内力。看着那把如冰魄寒雪的长剑,再看向那把剑的执剑人,唐问雁声色惊讶:“是你?”

另一端,白衣女子如肃如立。

而唐问雁下一句让解忧也稍微吃惊:“你果然藏身醉风楼。”

解忧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唐问雁突然现身醉风楼的原因。

解忧先望着唐问雁,觉得唐问雁眼中的火焰窜的很高,再瞥了眼白衣女子,白纱覆面,仍是一脸淡漠,只是隐约瞧着,那双眼眸,紧紧相拧。

看着面前两把交锋的剑,一柄名为青罗,如青藤漫绕,一柄名为寒冰,冰刃如雪,两剑相抗,如水交融。

白衣女子收住隐忍的锋眉,手腕稍一抬,注入了些力道,想要将唐问雁的长剑挑开。唐问雁自是不肯相让,心知肚明,只要白衣女子退半步,这一剑下来,这关玲珑非死即伤。

而一旁看戏的解忧,倒是坐的很淡定。

直到唐问雁隐隐觉出不对劲,昨日与白衣女子交手时,白衣女子力道纯厚,每一招每一式,运用自如,与她缠斗,实力完全不在她之下。可如今运力相抵,却觉得白衣女子的力道弱了些许。

双剑相交迟迟不分,解忧亦是有所觉察,见白衣女子额角冒寒,持剑之手微颤,似是已到极限,双眼中一度表现得吃力。

怎么,挡住唐问雁这一击,很费力?

解忧正如此思虑着,却见白衣女子手中剑的力道突然加强,轻一扭转,生生将唐问雁的剑挑开,解忧这才放下心中疑惑。

唐问雁退了半步,这白衣女子时强时弱,她心中始终有所顾虑,便也没有继续进攻,回身收剑,盯着白衣女子,又看着解忧,她的脸色终是存疑,这白衣女子是关玲珑的人?

又见白衣女子捥花收剑,静静的立在解忧旁侧,如何关系一瞧便知,唐问雁心里有了肯定,声色怒沉,先声质问:“昨夜,这白衣女子在断府阻拦我,是你的主意?”

解忧虽有些不明,但也看出了些苗头,用了疑问句开口,反问白衣女子:“你与唐姑娘,有恩怨?”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白衣女子没有太多解释,嗓音冷然清淡:“仅此一次。”

唐问雁深知这白衣女子内力深不可测,昨夜她动了数十招,直到与弃瑕交手,白衣女子才肯拔剑,若真与白衣女子动手,她讨不到任何便宜。

何况关玲珑这个女子,身份不明,实在是深沉莫测,上次那少年内力深厚,却护其左右,还亲昵的称其为姐姐,今日又来了一个白衣女子,隐约瞧着似是关系匪浅。

关玲珑是夏王明妃,此事已是让唐问雁惊诧连连,如今又有高手护驾,不知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高手……

关玲珑,到底会是何人?

得到白衣女子这样的回答,唐问雁心中略有一横量,她来夏朝王都,并不想惹其他麻烦,也算痛快的认了这个事:“看在关姑娘的面子上,这事我不再追究,如有下回,这醉风楼深藏晋国暗谍,我想,定是个非常有趣的消息!”

一言语毕,留下警告的话之后,唐问雁不在逗留,很快展身离去。

解忧放下酒杯,冷声道:“你去了断府?”

“是。”白衣女子一字回答。

“为何?”又问。

白衣女子却迟迟没有再答。

亭台陷入了静谧。

如若白衣女子不想说话,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逼她,解忧习惯了,自然也不会继续追问,只是有些疑惑:“唐问雁怎知你在醉风楼?”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手快速的起落,解忧只觉脸上有股强风划过,而她背后的亭台花丛处,一只采花的蜜蜂被银针残忍的划落,钉死在枝桠上。

解忧这才想起,唐家岭后山养蜂,而唐问雁在江湖横行多年,又怎能没有一点三教九流探蜂寻人的本事,想必是昨夜白衣女子与唐问雁交手时,唐问雁趁其不意,在白衣女子身上留下了些不易察觉的花粉。

有点意思,解忧头一回见到白衣女子,竟然如此大意,看来昨夜断府,有什么能让白衣女子分心至此。

许是大意过一次,没有第二次,所以白衣女子的第二根银针,对准了方才弹奏竖琴的男倌,毫无波澜,一针即发。

对于知道太多的人,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男倌面上透出一脸俱色,眼看自己将要被一针封喉。

解忧微微缩了缩眼眸,根本来不及要白衣女子停手。这样的场景有过太多次了,连解忧自己都觉得,阻止或许只是浪费口舌。

但结果却颇为意外,那银针即将要刺入男倌尖喉时,被横穿而来的一根簪子击倒,簪子银针发出叮铃一声,双双掉落在男倌身边,男倌咽了口气,如死里逃生一般。

傅如很及时的现身,委婉轻言:“都是自己人,手下留情。”

白衣女子鼻翼轻哼,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傅如,转身消失隐匿。

解忧一度很奇怪,龙姑娘目中无人惯了,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的脸色,唯独对傅如,龙姑娘是深入心底的厌恶,连一丝丝掩饰都不想有,也不知是为何。

傅如看着白衣女子消失,心中有所波澜,她看不惯自己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昨夜在断府闹成这样大的动静,一句也不解释,还露了破绽将唐问雁引至此,族主怎能不怒?

她天赋异禀,又是族主女儿,她的待遇一直很优渥,从小习武,师父数个,灵丹妙药无数,如今她的功力已至上乘境界,在龙家找不出第二个,别人俱她,龙家人自然也会惧。这样一个人,可如若哪天有异心,不再受控制,会如何?

族主定会不惜一切灭掉这种可能!

昨夜只是对她稍稍施加酷刑,家鞭二十,皮开肉绽只是小问题,而每一鞭,皆注入内力,对于一般人来说,受住三鞭,已是极限。刚好有点不巧,执鞭人就是他,族主就在旁边,他没有一点放水的可能。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面不改色接下唐问雁这一击,将其挑退,不得不说,傅如觉得她已经不是个人了,龙家人的内功心法真是变态得很。

傅如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断簪,叹了口气,朝男倌道:“记住,以后遇到这三个女人,躲远点。”

男倌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这三个女人,一个是江湖黑道唐问雁,一个是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这两人武功高强,自然要躲,但第三个女子……

男倌瞟向座上的那个黑衣女子。

这女子面容温和,好似没什么危险。

为何要躲?

傅如缓步朝解忧过去,面具下的脸色,笑意漫漫,嗓音却带了些委屈可惜:“我这簪子也挺贵,你说,你要不要赔个给我?”

解忧应声:“行。”

傅如就知道她会很爽快,一根簪子,救一条人命,对她来说,简直划算得不得了的。傅如又问:“那什么时候赔?”

她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那个男倌。

傅如见她不言,侧脸一瞧,察觉她脸色的变化,于是又笑意轻轻道:“你若是瞧上了他,今夜我就将他送入你屋子。”

男倌听言,不觉打了个冷颤。

所以,这个黑衣女子很危险的地方,是指这?

解忧从座位上起了身,朝着男倌的方向走了过去,在男倌面前蹲了下来,男倌有些意外,抬眸瞧着她那清丽俊冷的面容,心里暗暗的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如果这女子真的好男色,他觉得自己也不亏。

“这琴,有多少根弦?”

女子的声音,慢而细润。

原来这女子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眼前摆放的竖琴。

男倌收紧了心,压声回:“四十七根。”

“哪一根最细?”

男倌道:“自然是音阶高者,弦最细。”想了想,又道:“也亦断。”

解忧摸了摸那根断掉的弦,不是她所想的细度,皱了皱眉:“有没有琴弦,能比你断的这根更细?”

更细?

男倌想了想,他自幼习琴,后至家道中落,不得已常在戏班子抚琴为生,如今又被班主哄骗辗转卖到了醉风楼,虽然卖艺不卖身,可才来不到一月,差点丢了命。不过,他虽习琴,但接手的大多是普通的琴,琴弦粗细不大,至于有没有更细的,他也不知,硬着头皮道:“也许……”

“有。”

这一字,是傅如说的。

解忧微微一动:“最细的琴弦亦断,我问的,是这世上,有没有能勒死人还能不断裂的细弦。”

傅如道:“普通的琴弦由蚕丝或马鬃打合制成,但有些琴艺名家,为了让琴弦不易断,又能细到奏出不同的高音,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制造相当钢刃的琴弦。多年前,有位老先生用别致的材料造出了一种金铉琴丝,此种琴丝表面光滑剔透,奏出来的音清美,其承受力更是极强,有人为求证明,亲自试验,当弦丝受力拉至极限,犹如细刃,且坚韧无比。只是当时材料稀缺,老先生只造出了可够一把琴的丝弦,许多人重金以购,老先生都不允。”

解忧心中一禀,她一直想不到最细的细丝会是什么,如今,她已有了答案。

细刃的琴丝,杀人绰绰有余,公玉鄂拖脖子上的勒痕如此细,杀人者手持凶器不用十分力道,绝对做不到,如此一来,凶手自己手中必然也有勒痕。但她看过,那名冒充夏家影卫的人,手上并没有勒痕。

所以,她一直很肯定,凶手有两人,一人用剑,一人用细丝,而金铉琴丝的种种迹象,几乎与公玉鄂拖的死因吻合。

“那这种金铉琴丝,现在何处?”

“说来还挺巧。”傅如看着她:“当年重金求购的人中,就有端王南宫颢。”

解忧咬紧牙关,南宫颢,又与他有关,可她质问南宫颢时,他对于公玉鄂拖的死,显然不知情,他的表情不像撒谎。但人皮秘术,金铉琴丝,又与他有些莫大的关系……

不及解忧多想,傅如接着补充:“南宫颢买走琴弦之后,老先生不几日便死去,想让一件东西独一无二,那就是灭掉源头。”

解忧道:“既然独一无二,那就更易寻找。”

傅如笑了笑:“越是独一无二,越是珍藏爱惜,金铉琴丝至此消失,再也没出现过,而且我并未见过玉绝尸首,无法断定凶器是否真的是金铉琴丝。”

男倌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不觉间眉头皱起,这算不算又听了个天大的秘密?

男倌抬头看向那戴面具的男子,听管事说起,醉风楼的掌家人是孤儿寡母,楼中人称两人作公子夫人,公子与夫人栖于后院重地,一般不会轻易见客。管事说绝不允许楼中人特意去打听公子与夫人,所以醉风楼中见过这两人的男倌女怜屈指可数。

管事也说过,公子尤善琴。

难道这位就是……

男倌想这么想,却发现黑衣女子明眸突然抬起,正冷不防的盯着自己,那样的眼神,清冷之中夹着锐利威严,男倌手心不禁捏了把汗,只听她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是自己人?”

男倌低首躲了她的眼神,从被安排给客人奏琴到现在,他全然一脸懵的状态,他之前完全不认识这些人,差点还不明不白一命呜呼,甚至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什么叫自己人?

傅如过去,亦是低腰拍了拍他肩膀:“方才不是,但现在是了。”

解忧嗤了一声:“你收人这么随便了。”

“两次将死关头,他虽有惧,却未求饶,我想,他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要怎么选。”傅如看着男倌:“若是这醉风楼老是死人,也挺不吉利,你说呢?”

“我……”男倌脑筋转动,愣是想不出来说点什么表示愿意加入,即便他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又在做什么样的事情,只隐隐约约听到晋国暗谍几字。

“我,是夏朝人。”男倌细了音。

傅如笑了笑:“这么巧,我也是。”

男倌心中明了,他们这群人只分利益不分国界,方才所说的晋国暗谍,只怕是故意诱导欺骗那唐问雁。

要么死,要么成为他们的自己人。

这样的抉择……显然易见不是吗?

“愿为姑娘效力。”

男倌说的铿锵有力,察言观色更是一绝,这两人中,明显这女子更有话语权。

傅如有点满意,毕竟醉风楼从不收庸庸无为之人,每个人,都是经过筛选观察的,真的不随便。

看着这男倌,解忧顿时无趣,聪明人一般都死得很快,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傅如招了招手,让男倌先行下去,男倌忐忑告退,傅如这才继续说道:“少主的问题问完了,我却有几个疑问。”

解忧知道他心中的疑问,敛眉道:“第一,我向唐问雁透漏的不多,第二,唐问雁有自己的立场,她不会告密,第三,如果第二条不成立,醉风楼自有贵人相护,夏家人不会轻易动,具体可参考上一次说醉风楼密藏暗谍的人,是什么下场。”

傅如又是笑意连连,醉风楼被贵人提携,苦心经营,立足于郸阳十多年,从来不是为晋国做事,又哪来的晋国暗谍。至于枭鹰羽么,醉风楼仅有几人被收入,其余人等皆是迫于生计,为利为财的平民百姓,醉风楼的任何一个人,都经得起查。

“我疑惑的是,少主真想要杀断一鸿?”傅如挑了眉色,对她此言极为佩服,说杀就杀,连眉都不皱一下,关键那唐问雁还真有点信了。

“若你们族主同意,给我几个绝顶高手,莫说杀断一鸿,便是刺杀夏王,我也能做得出来。”解忧言语犀利。

傅如叹气,她果真还是喜欢跟族主作对。

就像族主说的,可以协助她寻出凶手,但不能让她故意乱了夏朝。刺杀夏王?如若真这么做了,枭鹰羽将会是自取灭亡。

她虽没什么实力,但忽悠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一言两语就能唬住唐问雁,还能逼其出手,显然,她是故意让白衣女子与唐问雁互殴。

果然,受过情伤的女人,惹不得。

傅如说道:“戒规有言,入枭鹰羽,不得以杀人为目的,不得滥杀无辜,少主,咱们不至于要这么残忍。”

对于这两个不字戒规,解忧只是心底嗤然,傅如说出这句话,她不会挑错。傅如从小长于醉风楼,一直以来严守戒规,确实从未杀过一人。

她很清楚,枭鹰羽的目的,从来不是要特意去杀人。可是,因枭鹰羽步步为营而死的人,还少吗?

不得滥杀无辜,简直可笑!

令人闻风丧胆的枭鹰羽,终究活成了见不得人的影子。

“你还有疑问吗?”

“有。”傅如恳切道:“你何时去见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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